楚涟漪有微微的惆怅,但却不改其心。
两个人互相凝视了半晌,皆默然不语,都不肯先说一句话,最后楚涟漪到底是技不如人,心理稳态不如人,终于眨了眨眼睛。
所谓时势bī人,楚涟漪不得不起身行礼,道了个万福,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王爷。”既然她没有选择避世而死,那她便要活着,而且要活得好,活得舒坦,活得人人羡慕。
活着当然不能得罪自己的饭票。
唐楼点点头,径直往净室去了,身后跟着两名千娇百媚的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楚涟漪的眼睛终于从唐楼的身上挪到了他背后的那两名丫头身上,真真是耀目生辉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真称得上是以花为貌,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楚涟漪自问,如果自己不是人靠衣装,只怕与这丫头的姿色不过是在伯仲间。
这样美的丫头在身边,是谁谣传他没有通房的?
大约是楚涟漪的眼神一直胶着在那绝美丫头的身上,身边的一名丫头,知qíng会意地上前道:“回王妃,伺候爷的那绿衫姐姐是奴婢的亲姐,水彤,另一名着紫衫是紫彤姐姐。”
楚涟漪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丫头,觉得甚为面熟,想了良久才忆起这不就是当初她在禹王府落水,伺候过自己更衣的那大丫头安彤么?
楚涟漪见了她就脸红,想起以前种种的不堪来,安彤却仿佛今夜是第一次见楚涟漪似的,果然是伶俐的丫头。
安彤见楚涟漪看自己,蹲身行礼道:“奴婢安彤,这是静彤,都是拨来伺候王妃的,王妃如有吩咐,奴婢等莫不遵从,定当尽心竭力伺候王妃。”
“你起来吧。”安彤既然不认自己,那就是做好的,因为楚涟漪着实不想认她,不过这丫头同那静彤都长得jīng致婀娜,比之回雪、流风也丝毫不输,这让楚涟漪暗暗担心,祖母买的这两个丫头不知道手段够不够高了,倒是惋惜了那扬州瘦马,只怪自己坐井之蛙,还以为回雪、流风已经足够迷惑男人了。
“是。”安彤站了起来,一举一动丝毫不输大家闺秀的举止风范,她不着痕迹地靠近楚涟漪,“奴婢的姐姐水彤,已被王爷许给了罗总管的儿子,罗总管的儿子如今在边关军营里任职,待年关时回家,就要办婚事了。”
楚涟漪红着脸瞧了瞧这安彤,她倒是把主子的心意琢磨得很到位,可就是太忍不住嘴了。不过好在她解了楚涟漪的疑惑,可又恼怒,那水彤配不配人关自己什么事,这安彤把自己当什么人了,难道她还能吃了她。
不过听这四个丫头的名字都带了一个彤字,难道是唐楼那边儿拨出来的?
“来我这儿之前,你二人在何处任职?”
“回王妃,奴婢和静彤是被选出来伺候王妃的,一直在府里的郑嬷嬷跟前学习规矩,也在罗管事手底下做些事儿,并不曾伺候其他主子,奴婢二人的名字是王爷赐的。”
楚涟漪想问的,安彤不待她发问,便一一作了解答。
说实话,禹王府居然拨了这两个人给自己,楚涟漪也不知道是喜是忧。安彤与水彤是姊妹,那今后唐楼的举动都是瞒不了自己的,可是这是把双刃剑,自己的行踪只怕也瞒不了唐楼,可是要妄想她一个新人,就能震住安彤这样伶俐的下人,让她以后只认一个主子,恐怕也不现实,用起来着实扎手。
楚涟漪烦躁地往后坐了坐,蜷起脚,以手撑肘地坐在炕上。她骨子里到底不是那自小受礼教熏陶的古人,一旦跟前没了人束缚,就撑不起那王妃的端庄,惫懒地歪着,袖口顺着雪白的手腕下滑到肘部,那金晃晃的双龙戏珠搭扣镯子因那玉腕而增色不少。
静彤人如其名,十分安静,安彤一门心思要讨好主子的时候,她静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也不敢直视,只是偶尔借故总要抬抬眼睛瞅瞅。
她只觉这位新王妃美貌极了,除了太妃之外,真不想到世间还有这样标致的人物,即使这样没规没距地坐着,那一姿一态也是极尽妍丽的。怨不得安彤姐姐事先就提醒过自己,千万得罪不得王妃,这样的美人儿谁能不爱呢,王爷肯定也是不例外的。
楚涟漪想着一旦唐楼梳洗出来,那dòng房花烛夜就难免要摆上桌面,可她从心底觉得抗拒,这男人想享齐人之福那可是做梦。
如此一会儿又担心起明日给婆母敬茶,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半晌后,唐楼从净室出来,着了一袭玄色织金四团龙中衣,胸口微露,满脸沐浴后的清慡,空气里冷梅的香气格外浓密,楚涟漪看着那玄色的绸缎衬着他比玉色稍深的皮肤,约觉得有些口gān舌燥。
刀削斧刻的俊脸因为岁月的雕琢而越见玉之珍奇,真可谓玉不琢不成器。这样冷着脸,一身不可亵玩的威严气息,楚涟漪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是越活越好看了。颇有点儿惹人犯禁的勾人模样。
楚涟漪起身立于炕畔,略略转了转头不看他,旁边静彤轻轻递上一杯茶,“禀王妃,王爷的醒酒茶熬好了。”
楚涟漪端着那玉色富贵牡丹纹瓷盏颇有些手足无措,她并不想讨好唐楼,彼此只是做一对相敬如“冰”的夫妻而已,不能首鼠两端的让人误会,还以为自己没脾气,到底是被他的富贵给压断了脖子。
楚涟漪冷冷地将那茶盏搁在炕桌上,“暗香,伺候我梳洗吧。”
整个屋子里清风雅静,落针可闻,安彤与静彤互换了一下颜色,谁也不想王妃敢这样慢待王爷。
楚涟漪坐于浴桶里,暗香取了“蔷薇露”滴在桶里,顿时满屋生香,楚涟漪躺在浴桶里不肯起身,直到水凉了还没将心理建设好,叹息一声,狠狠地道:“就当是被猪啃了。”尽管楚涟漪想了千百种方法,今后可以回避夫妻义务这件事,可是dòng房花烛夜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借口逃避。
楚涟漪也不穿暗香给她准备的那套大红中衣,让暮雨重新翻出了袭素缎银jú中衣穿上。这样一黑一白倒像是黑白双煞,哪有新婚的气氛。
“嫁妆的单子点完了吗?”楚涟漪一边着衣一边问暗香。
“还没清点规整,明日早晨我再去点点,晌午前就能整理好了。”
楚涟漪“嗯”了一声,钱财才是安家立命旁身之所不可或缺的。
楚涟漪出得净室,见唐楼手持书卷,正斜靠在炕上的引枕上,屋子里的丫鬟去了大半,只留下安彤与静彤在跟前伺候。
见楚涟漪出来,唐楼抬了抬头,两个人对望了瞬间,楚涟漪就抓紧了自己的衣领,尽管睡衣很保守,但她就是紧张,总觉得衣冠不整时面对唐楼就没有底气。
楚涟漪不敢与唐楼对视,坐于妆奁前,暗香用玫瑰水兑了润肤的膏子伺候楚涟漪抹了脸,暮雨则从一个粉彩画仕女读书图的瓷罐里挖出一团淡淡玫瑰香的浅粉膏子,将其涂在楚涟漪的手肘上,轻轻揉按,末了又在她的膝盖上、脚腕上、脚趾上如此涂抹揉按。
如此一番弄完,也要一炷香的时间,静彤在一旁看了暗自咂舌,这新王妃可真是会保养,难怪听说都二十岁的人了,看着却跟十五、六的姑娘一般粉嫩。
其实这不仅是亏得楚涟漪善保养,更是因为她常年体弱多病,身子骨薄弱,又体态纤细,看起来就比真实年龄小个三、四岁。
待这方弄罢,楚涟漪行至chuáng前,以手扼领,紧咬下唇,瞧着chuáng上铺的接红帕,脸雪白得跟纸一样,哪有新婚的羞涩,生生就是厌恶他身上有其他女人的气息。
唐楼起身后,几个丫鬟都知qíng识趣的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那对龙凤大蜡,烛火映衬着满屋的红色,凸显了新郎与新娘脸色的凉白。
“歇了吧。”唐楼出声道。
楚涟漪也不说话,视死如归地躺上chuáng,摊尸一样平仰着,紧闭着双眼,要不是那胸脯因为紧张而上下起伏不已,真仿佛一具玉雕。
唐楼挥手放下朱红绣石榴chuáng帏,躺在外侧,良久不见动静。
楚涟漪睁眼一看,他侧身向外闭目而眠,呼吸均匀,仿似睡着了,楚涟漪呼了口大气,背对着唐楼,也疲倦得紧,片刻就睡着了。
次日清晨醒来,手习惯xing地乱搭,这才想起她已经嫁做人妇了,好在另外一侧没有人,楚涟漪睁开眼睛,唤了一声暗香。
暗香挽起chuáng帏,扶了楚涟漪起来,“王爷早起练拳去了。”
楚涟漪“嗯”了一声,往净室梳洗去了,她是以前养成的不好习惯,晚睡前早起后都要沐浴,以前在楚府,她自己管自己,还单独弄了个淋浴的地方,现在每次都要盆浴,着实费事劳神。
待楚涟漪穿戴整齐出来后,唐楼已回到了房内,由水彤、紫彤二人伺候梳洗,两个人互不相看。
屋门打开后,太妃屋子里的两个嬷嬷,刘嬷嬷和熊嬷嬷上前问安,笑呵呵地收了chuáng上的喜帕,楚涟漪才想起自己漏掉的这个大麻烦。
她定睛瞧了瞧那喜帕,帕上猩红点点,想必是唐楼所为。
刘嬷嬷和熊嬷嬷恭喜了新娘子退门而出。回雪上前给楚涟漪梳头上妆,然后安彤来禀:“回王妃,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安在东次间,王爷已经过去了,还请王妃用早饭。”
楚涟漪心下好奇,难道不去老太妃那里用早饭?
安彤引了楚涟漪到东次间,屋里靠北摆了一张紫檀素光翘头案,案上置了前朝青花瓷瓶一对,中间一面小搁瓶,一色的紫檀底座,沉厚大气。
屋中间是一张紫檀白瓷面心的圆桌,白瓷中心绘螭龙灵芝纹,镯子四周放了四个紫檀有束腰鼓盆腿带托泥同桌款白瓷面心的圆凳。
向里看,东稍间用紫檀圆光罩隔开,内置罗汉榻,靠壁有一橱书和一架多宝阁,供主人平时起居。
整个屋子的陈设厚拙沉穆,楚涟漪暗自点头,想这才是王府该有的气派,而自己那百花深处虽然也有一堂紫檀家具,秾华文绮,家具里雕花为多,虽然看着美丽,但就是少了些凝练。
唐楼此时已端坐在桌前,见楚涟漪前来,波澜不兴的眼里添了一丝惊艳,但旋即就灭了,楚涟漪心里畅快,就是要让他看得见摸不着。
楚涟漪坐下后,水彤与紫彤在一旁才端了热菜上来。桌上置了十几二十碟甜白瓷装的菜肴,每一种都只够两、三筷的分量,看起来红、huáng、白、绿,让人食yù大增,可惜楚涟漪那长期被药浸泡过的胃早就没了食yù。
安彤将一碗燕窝粥端至楚涟漪的跟前。楚涟漪的眼睛睁了睁,这可是上等血燕,粥少而燕窝多,楚涟漪虽然出身富贵,但也没能力喝粥似地吃血燕。
待唐楼动筷后,楚涟漪才慢吞吞地起箸,吃了两口放得离自己近的小菜,勉qiáng用完了那血燕粥。抬头再看唐楼,居然还在慢悠悠地用饭。
府里最大的主子不曾搁筷,楚涟漪也不好离桌,磨磨蹭蹭地偶尔吃一口菜,喝一点儿新上的碧粳粥,算起来多吃了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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