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不面对唐楼,楚涟漪总能最现实的处理问题。
流风和回雪有些不敢走近楚涟漪,仿佛预计着她要大爆发一场似的,可哪知楚涟漪却极冷静地道:“去打听一下,王爷在不在府上。”
“王妃真要为了董姨娘去求王爷?”回雪有些忧虑道,“奴婢知道京里世族里主妇过门三年后无子,妾氏才可以生养,董姨娘这是自作孽,王妃何必帮她?”
楚涟漪又何尝不知道,可是对她来说早三年和晚三年并没什么区别,要紧的是唐楼必须得有后,如果有个万一,她这个王妃才能升为太妃。楚涟漪有些不厚道地想着,难道她这是在变相的诅咒唐楼?
“始终是一条命。”楚涟漪淡淡道,如果真要让她不理董氏,看着那孩子被打掉,她毕竟还是于心不忍的,而且看董氏激动的模样,估计那孩子如果没了,还不知她会怎样,如果真的让唐楼救命恩人的妹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楚涟漪能当得起这个责任?
楚涟漪去内书房的路上,心里没来由的酸涩,好像从没努力过就放走了这样一个人,而他们再也没有机会。
“王爷在吗?”楚涟漪问内书房门口伺候的水彤。
“在,奴婢去通报一声。”水彤进去,片刻后打起帘子请了楚涟漪进门。
楚涟漪理了理qíng绪,这才踏进去。
唐楼的脸色看起来十分疲倦,平日惯来平展的眉头攒成了川字,看见楚涟漪进来,才柔和了表qíng。
“涟漪。”唐楼启唇半晌,后面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水彤端了茶上来,才打消了两人之间尴尬地沉默。
“听说董姨娘怀了身孕?”楚涟漪硬是扯出一丝笑容来显示自己的不在乎,“如今我在替娘抄写经书,也不方便照看董姨娘,我想着是不是能由七弟妹多加看顾?”
唐楼没说话,一双点漆似的眼睛只牢牢看着楚涟漪,仿佛要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却显然失望了。
“那绛云阁颇小,王爷看要不要给董姨娘换一处住?”楚涟漪表现得十分大度,俨然就是贤妻的标竿。
“董氏的避子汤被人换了方子,这孩子本就不该降世,娘那边我已经说过了,你不用担心。”唐楼这样说了以后,又仿佛怕楚涟漪多心,补了一句道:“我不会对楚尚书没jiāo代的。”女儿出嫁才不过半年,就传来小妾有了身孕,这自然是打楚家的脸。
“多谢王爷,只是王爷至今膝下空虚,太妃和宫里的太后一直都很关心,董姨娘能怀上孩子,这是极好的事qíng,涟漪并不是不懂事的人。”楚涟漪起身准备告辞。
唐楼在她身后起身幽幽道:“你就真愿意让这个孩子出生?”
楚涟漪转过身看着唐楼,嘴角无法抑制地扯出一丝冷笑,“这并没什么区别,不管是早三年还是晚三年,怀王爷孩子的那个也绝不会死我。”
唐楼的血色全无,没想到楚涟漪说得这样的直白和决绝,以往两个人再怎么别扭,可从来没有捅破过那层纸。
良久后,唐楼才挤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楚涟漪离开内书房很远后,才肯任眼里涩涩的泪珠子打转,他如今说那些有什么用,不过是假惺惺,真不想对不起楚府,他播种做什么?楚涟漪实在是迈不过这个坎。
但是董氏怀孕的事便算尘埃落定了,大夫每旬都要来请一次脉,各种补药流水似地往绛云阁流。
当董氏怀孕的消息传到某人的耳朵里时,却仿佛惊雷一般,“真是早不怀孕,迟不怀孕,偏偏这个时候怀。凭什么她怀了孩子就可以生下来,我却不可以?”那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却无人听见。
一方兴,一方衰,那本来该风光进门的齐重绣因为董氏怀孕的事qíng,被唐楼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劝了太妃,最终为齐重绣介绍了另一门亲事。
董氏的怀孕对楚涟漪影响并不大,反正她的位子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不过好在楚涟漪是宅惯的人,牡丹园的牡丹开后,景色怡人,无论是对花作画,还是对花cao琴都是一桩乐事,何况她最爱的调香在百花盛开的chūn天格外,原料特别多,楚涟漪也算是可以忙里忘忧了。
牡丹谢后是楚涟漪的生日,她本以为不会有人记着,可提前许多日太夫人和父亲那边,还有几位姊妹都送了礼物来,楚涟漪眼泪汪汪地收着礼物。养病的王妈妈非要来王府陪楚涟漪过生日,她好容易才劝住了王妈妈,就怕她看见如今自己的处境而伤心。
到了生日当天,安彤送了唐楼的礼物过来,楚涟漪却没想到唐楼居然知道自己的生日,打开那小盒子一看,却是小小一块香料。
“这是什么啊?”杏丫认不出那香料,只觉得也不香。
楚涟漪却是识货之人,匣子里装的是正宗的龙涎香,这种香最大的特色是它定香的功能。每款香调出来以后,都希望它能经久不衰,这就需要定香的香料。所有定香的香料里,龙涎香是最持久的,经年不衰。如果能调出一款好香,再用这龙涎香定香,是每一个调香师的梦想。
只是这真品龙涎香极为少见,大夏朝的野史上说,曾有宫里贵人费三十万钱yù够两钱龙涎香而不得。
楚涟漪却没想到唐楼能得到龙涎香。也没想到他送礼送得如此合人的心意。唐楼送的东西,楚涟漪从没用过,都是放置高阁,可这龙涎香,她却抗拒不了诱惑。
“替我多谢王爷。”楚涟漪收了匣子对安彤道。
从那次在内书房见面后,楚涟漪再没见过唐楼,连早晨请安,唐楼都避开了楚涟漪,两个人身在一个府中,却仿佛在两个世界中一般。
日子翻书似地过着,到了冬月,便是董氏要生的月份了,楚涟漪偶尔在园子里见过捧着肚子散步的董氏,她脸上光彩照人,虽然起了孕斑,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好心qíng。
楚涟漪虽然理智上很能接受,但心里却受不了随时随地都能听见董氏如何如何的消息,就算禁止了杏丫四处打听董氏与唐楼的事qíng,可总有漏网的闲聊会飘入楚涟漪的耳朵。如此楚涟漪不得不琢磨,她该用什么法子才能离开王府。
私逃?这是绝不可取的。
那便只有一个法子,被人请出去。
楚涟漪还没策划好,却意外地撞上了机会。
楚涟漪走进三秀堂的时候,迎面就挨了太妃身边新上任的郑妈妈的一个耳光。
座上地太妃冷冷道:“我不过是让郑妈妈代我教训你一下。”
楚涟漪有些发懵地捂住脸,冷静道:“不知媳妇做了什么,惹娘如此生气。”让下人亲手扇主妇的耳光,这已经是极大的侮rǔ了。楚涟漪虽然秉承这个时代的尊亲敬老的标准,可还是受不了。
太妃怒道:“平日只当你顽固任xing,真没想到你恶毒如此。”
“不知从何说起?”楚涟漪吸了口气,才冷静下来。
“董氏昨晚半夜生孩子难产,那催产汤里居然发现了附子,这俨然就是有人想一尸两命,当日你答应让董氏生下孩子,我还跟老六说你贤惠,只没想到你居然打的是一尸两命的主意。”
“就为了这个,不分青红皂白,没有任何证据,娘就断定是我做的?”楚涟漪含着泪笑道。
太妃见楚涟漪发笑,只更加觉得是她做的,“何须证据,看这件事谁的受益最大不就明白了。”
其实太妃的话倒是不无道理,任谁看了也是楚涟漪这个失宠王妃的受益最大。
楚涟漪一进门她就压抑压抑,她从来没有逆来顺受的思想,却囿于礼教,从不争辩,到今日忽然意识到这也许是个离开的契机,便下了决心。
楚涟漪这才清了心神道:“娘说的媳妇不能认同。”
屋里人都一惊,没想到楚涟漪居然大胆到敢如此对太妃说话。
“请娘屏退丫头。”楚涟漪挺身直立于屋中,那样的笔直让太妃意识到楚涟漪也许会说出什么隐秘来,便点了点头。
丫头退下后,楚涟漪才道:“董姨娘的事qíng不是媳妇做的,媳妇也不屑于做,此事受益最大的也不是媳妇。”
太妃被楚涟漪有些清傲的样子给激怒了,“不是你还能有谁?”
楚涟漪轻声道:“即使董姨娘一尸两命,王爷也不会垂青媳妇,媳妇也从不奢望。媳妇从成亲之日至今依然是清白之身,娘如果不信,可请郑妈妈查验。” 尽管原因并不是楚涟漪说的那样,但她至今是处子身却是事实。
此言一出,太妃同郑妈妈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万没料到,楚涟漪同唐楼的关系会糟糕到连同房都不曾有过。
太妃对郑妈妈点了点头。
楚涟漪忍住心理的不适,同郑妈妈进了梢间。
出来的时候,郑妈妈对太妃点了点头,太妃才相信楚涟漪说的实话。
可是太妃对楚涟漪的成见是从来就有的,并不容易消除,“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只要董氏不生下孩子,你未必就没机会。下人也是人,你眼睛不眨就能打杀两个人,以你的心狠手辣,还有什么事做不出。”
楚涟漪打杀那两个仆人的事qíng,别人也就敢在背后议论,连太夫人和自己的父亲知道后,也不过是从旁劝说了几句,可从没人当面这样斥责过楚涟漪。
这件事却是楚涟漪至今的梦魇,每每想到这件事,楚涟漪就恨得要死,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有些讽刺地笑着道:“娘这样就断定了媳妇的罪,可娘为什么不问问媳妇原因。”
“王妃你怎么可以用这样的口气对太妃说话。”郑妈妈喝道。
“原因不过是下人可杀而已。”楚涟漪并不理会郑妈妈,只回忆道:“我娘亲去得早,后来三婶婶代管了我家,我身边只有rǔ母和四个丫头伺候……”
楚涟漪只要一回忆起这件事就总是忍不住哭泣。四个丫头,她身边却只有疏影、暗香和微雨。而另一个丫头微雪却是为了楚涟漪而早早就去了。
那四个丫头微雪最大,是楚涟漪最依仗的人。但是三夫人管家的时候,楚涟漪的吃穿用度皆得不到妥善的照顾。楚涟漪从她娘去后身子就一直不好,隔三差五就要病一场。
大房里楚涟漪的父亲当时派了外差,太夫人是从来不过问大房的,三夫人手头事qíng极多,又故意冷落楚涟漪。拿个对牌去请医生都要等半天。有一次大雪天,楚涟漪得了急病,微雨急得不得了,却找不到三夫人。可三夫人对百花深处控制得极严,那些小厮婆子也就跟红顶白,轻易是出不了二门的。
那时候三夫人派在大房的总管胡德全看上了标致的微雪,便要挟微雪陪他,他才肯放了丫头出去请大夫。
楚涟漪从病里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便是微雪冰凉的尸体。那天她被胡德全和他身边的小厮一同侮rǔ了,最后跳井自杀,却被三夫人派了个不知羞耻勾引男人才自杀的名头。
楚涟漪也是从那时候硬起心肠,赶走了三夫人。眼睁睁看着胡德全和那小厮被打杀,却依然解不了心中所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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