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就站了起来,刘承佑拉着她的手:“你别忙了,这几日如何?肚子还疼不疼?”
“哪里还会疼呢?”耿夫人笑道,“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就是没多少胃口,这不,阿宋不知从哪里听了个汤,让厨房做了,正要我喝呢。”
刘承佑看过去,就见那白瓷碗里有几片红枣,闻着就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之气。他醉了几天,肚里正空,立刻就觉得饿了。耿夫人对他熟悉之极,当系道:“陛下要不要尝尝?”
“也好,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吃的?”
耿夫人想了想:“不如再让他们做一些扯面来,用羊汤下了,再配几个利口的小菜,这东西方面,一会儿就能吃了。”
她说的是即和刘承佑口味又能快速拿上来的,刘承佑自无不满,一旁的宋阳见此,立刻就下去吩咐了。耿夫人亲自拿了个碗,盛了一碗汤:“这汤里用了红枣红豆,加了红糖,虽是女人用来补身体的,男人喝了也无妨,陛下也用一些吧。”
刘承佑喝了半碗点点头:“味道倒是不错,也简便。”
耿夫人一笑,没有多说。现代看来总觉得中医擅长调理,宫中的中医更是大家能手,这也不能说错,但在唐朝,起码是有些偏差的。首先,唐朝宫中的郎中是不叫太医的,人家叫医正;其次,一般来说,这些男医正是不会给嫔妃看病的,毕竟男女有别,太后还好说,皇后、皇妃这就有些不太得劲儿了,他们就算来了,也是要隔着帘子把脉的。中医讲究的望闻问切,望、看这是第一位的,这看都看不了,后面的……虽不能说没用,但很显然,医正也不要想同皇妃有什么深入jiāo流,不过是泛泛的问上几句,然后就照格式开药了。
是的,在宫里什么病开什么药都是有定例的,按照这个例子来看保准没错,就算出了错也错不到医正的头上,但若不按这个方子开……所以说什么宫中圣手一来就把病调理好了,那真是呵呵了。
耿夫人那天出事,是刘承佑下令叫了跟着他的“奉御”过来的,耿夫人的征兆很明显,这奉御也没敢耽搁,一贴药下来就止住了。可之后刘承佑大醉,奉御却是不敢自己过来的,虽然耿夫人有这个体面,也不能绕过刘承佑自己做这件事,因此这几日就是女医来给她的,这女医的医术也算是好的了,但本身就是快速培养出来的,也不能做过多要求。何况她也不敢搀和到这些事qíng里,无非也就是照着奉御的方子来,至于别的,那是一点都不敢多动的,而这汤,却是刘灿说的!
刘灿没有怀过孕,但她有几个朋友都是生过孩子的,最重要的是,在现代各种资料都齐全,嫌资料不够权威?还能通过各种渠道问专家。更何况她这边还有一个顾郎中致力于搜集各种医方,虽然他偏向的重点是外科,可妇科也捎带了,对这一点刘灿是大力支持的,而且在这个时代这些东西也都不那么受重视了,这些年下来,虽不敢说和宫里相比,但药方资料也已经十分齐全了。这一次刘灿虽没带顾郎中,却也带了他一个得意门生,此人除了对外科有一定钻研外,对妇科也有一定了解,是顾郎中特意给刘灿挑选出来的。
这红枣红豆粥并没有多少保胎的功效,对身体却相当不错,而且最是中规中矩,刘灿就传了这么一个方子进来。倒不是指着这个方子就能让耿夫人平安无事,而是一张表示。耿夫人得了这个方子后也不敢轻易尝试,是在问了女医后无碍后才开始喝的。她因为没什么胃口,吃不了多少饭,这汤喝了却觉得不错,对刘灿也多了几分感激。
刘承佑喝了一碗汤,扯面和小菜也上来了,虽然他肚里有了些东西,还是发饿,当下吃了大半碗扯面,这肚里饱了,心qíng也好了不少,看着耿夫人更觉得这是自己难得的解语花:“这几日,辛苦你了。”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有什么苦不苦的,只是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刘承佑面色一沉:“你放心,我必会给你一个jiāo代,这次,绝不让他们白欺负了你!”
声音里已经带了几分杀气,耿夫人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知道他不是随便说说的,她想了下,慢慢的开口:“陛下,想怎么做?”
刘承佑看了她一眼:“你不用管,只要好好养胎即可。这次事后,我必封你为后,你这肚里的孩子,若是女孩,就是我大汉的长公主,将来朕必挑了这天下的好男儿来让她选,若是男孩……就是我大汉的下一任天子,这无上的荣耀,以后也由你来分享!”
他越说声音越大,两眼越亮,到最后面孔都有些泛红了,耿夫人听了却觉得手脚冰冷,脑中只想到刘灿昨日才送来的那个字条——jī飞蛋打,玉石俱焚!当时她看了这几个字就心中发凉,有一种不好的感觉,此时再听刘承佑这么说,更是害怕。
刘承佑要怎么封她为后?要怎么封她肚里的孩子为太子?杨玢会同意吗?史弘肇会同意吗?这两人虽然不对付,在这个问题上却是观点一致的,王章在这些问题上永远和杨玢站在一起,郭威虽有些超然,却也不会同意的。
刘承佑要做到这些,就要解了这些人的权,或者说……就要杀了这些人!
“陛下、陛下……”她左右看了看,见窗户开着,宋阳站在门外守着,这才颤着声低声道,“陛下可是要……”
她的手,轻轻的做了一个横抹的动作。
第223章 苦jú (九)
“刘指使送的礼太过贵重了,真是令老夫受宠若惊啊。”
就在耿夫人小心翼翼的同刘承佑说话的时候,刘灿又一次来到了冯道的府上。如果说第一次来是因为要走个程序的话,那这一次则多了几分尊敬——早先的敬意是因为历史传说,这一次则是真切感受到了。
冯道能提前得到消息没什么好意外的,以他在朝中的资历,在从皇宫中接受qíng报这一块,恐怕现在正如日当天的杨玢、史弘肇都要往后排。让她肃然起敬的是冯道对此事的态度,没有任何宣扬,也不避讳,更把与她见面的时间安排到了今天,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应该算是一个考验。
杨玢不会考验她,史弘肇不会考验她,郭威就算重视她,恐怕也不会考验她。而冯道这么做了,这代表着什么?刘灿不会认为这代表了侮rǔ啊、轻视啊之类的。一个人若轻视你是不会去考验你的,他若考验你,虽然存了几分不信任,但也必是有一定重视的,而且,他愿意考验你,也是愿意与你打jiāo道的表示。刘灿不会妄自菲薄,但冯道做出这种姿态,更说明了他的历史眼光“在下和在下的阿耶都是武夫,这东西就算在我们手里,也是明珠暗投,倒是在冯相手中,才是真正有了去处,说起来,倒是它的造化呢。”
冯道一笑:“你却是个能说会道的。”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刘灿一笑,没有说话。虽然冯道没有明指,她也知道这是说她对刘承佑的态度,暗指她如果愿意的话也是能把刘承佑哄的开开心心的。
“刘指使,你今日既然来了,我就问你一句话。”
“冯相请说。”
“你对这大汉,如何看?”
刘灿眉头微微一怔,冯道这话问的相当不好回答,若是回个场面话,早先的功课就白做了,若是说实话……又是实在的jiāo浅言深。所以她沉吟了片刻,才慢慢开口:“不知冯相指的,是哪方面?”
冯道一笑:“所有。”
“所有?”
“所有!”
比起第二次,第一次的语气中已多了一份肯定。刘灿想了想:“不知冯相可了解大海吗?”
冯道目光闪了一下:“海边老夫倒是去过的,了解……这就不好说了。”
“密州紧邻海,在下在密州生活了几年,对那边倒是有些了解。大海,是最变幻莫测的。有的时候它表面平静,但在海底已经发生了各种波涛暗流;有的时候它表面风起云涌下面却平静异常,生活在里面的鱼类、贝类可以不受任何影响;而有的时候呢,它在前一刻还平静无波,而在下一刻却会大làng袭来,给人带来灭顶之灾,让人不知所措。冯相问我,对这大汉的印象如何,我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海。”
“……你倒是机智。”冯道说着,拿起了前面的水壶。茶具是早就摆上来的,却一直没有用。冯道没有反应,刘灿当然也不会主动开口或有什么动作。此时见他主动倒茶,不由就有些好奇。密州那边虽然已经很流行清茶了,京城这边还是以分、点为主,而此时看冯道的泡法,怎么更像是清茶?当金huáng色的茶汤从水壶里流出,她更觉得奇怪了,这颜色……看起来也不像茶叶啊。
“老夫这几年口味清淡,已经喝不得过去的那种茶了,这种花茶倒适合老夫的口味,也不知你喝不喝的惯。”
“其实我有时候也会喝花茶的,看这茶的颜色,莫非泡的是jú花?”
“哦,看来刘指使对茶道的各个方面都有涉猎了。”
“让冯相见笑了,我也不过是好奇,就喝了一些。”
冯道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刘灿却有一种他好像不止在说茶,更是说刘家在茶叶上的经营。想到这里她暗暗的摇了摇头,冯道是厉害,但她也不用过度的拔高他,否则就是自己吓自己了。
“只是好奇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也不多啊!”冯道一笑,“来来来,刘指使尝尝我的茶。”
他说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刘灿按下心思端起了茶杯,一入口就感觉一股苦意,再喝,还是苦。她不由得微微一怔,jú花是有些微苦的,可一般来说喝到后面就会发甜,这种不管开始还是后来都苦的……她还真没喝过!
冯道再次一笑:“刘指使喝不惯吧?”
刘灿点点头:“是喝不太惯,冯相这jú花茶好像和别人家的不太一样。”
“这是我专门让人从外面采来的,也不是什么稀罕地方,就是些路边啦、小山坡啦,可能刘指使无意中就会踩到的地方。这些jú花,长的不漂亮不好喝,也没人在意。可是它却和其他jú花一样,是在深秋季节开的。”说到这里,冯道深深的看着刘灿,“刘指使难道不觉得这野jú就和这天下百姓一样吗?”
刘灿垂了下眼,冯道又道:“陛下xing子冲动,刘指使若有机会的话,不妨劝上一二吧。”
刘灿抬起头看着冯道,冯道喝着慢悠悠的喝着茶:“这滋味是有些苦,可也是能喝的,而且喝多了,还会喜欢上呢!这生活里若没有苦,又怎么能说的上甜?没有这漫山遍野的杂糙野jú,又怎么能衬托出牡丹海棠?总不能让这些东西都活不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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