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郭崇不是一般人,可早先他东奔西走的打仗,真没想到还能藏着这个年份的酒。
看到她这个表qíng,郭崇有些得意:“这个传统,还是从我祖父辈就传下来的,我小时候还喝过我爷爷放了三十年的陈酒,那滋味,真是想想都令人醉啊!”
他这么一说刘灿也就释然了,同很多贫苦出身的将领不同,郭崇倒是出身于世家的——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曾是北代的酋长,虽说不是什么繁华之地,可也算是小国之王了。都说三代学会吃喝,也不怪郭崇还有这样的底蕴。
“看来我以后喝好酒,就要找将军了。”
郭崇又是哈哈一笑,笑完就看着刘灿。刘灿知道他是要问出个答案的,想了想道:“因为我必须来,在这朝里,早先我刘家能称之为援军的,也只有陛下了!”
郭崇眯了下眼,刘灿道:“这两年我刘家看起来风光,却是没什么根基的,朝廷虽然因为种种原因暂时容忍了我们,不过是一时之举,总不会太长久的,而一旦朝廷下旨,要我父亲移镇,我刘家是从,还是不从?”
说到这里,她自嘲的笑笑:“从了,多少年的心血化为乌有,不怕将军笑话,虽然密州苦寒,我刘家还是经营的不错的,而因为无人gān涉,过的倒也自在,实是不想换地方的;可若是不从,那就是抗命,就是叛乱。我同将军也不说什么虚言……依我刘家目前的状况,是没有这个把握的。所以我不得不来,我们不能失去陛下这个援军,不能让朝廷对我们下手。”
“……朝廷不可能让你们永远占着曹州的。”
“这我自然知道,半个河南道我们也是不敢想的,不过要是条件成熟,我觉得也有的谈,大家各退一步,总能把事qíng谈下来。到时候还要将军多多帮忙了。”她说着,举起了杯子。
“好说好说,以我和思之的关系,这算什么?到时候老夫是一定要出把力的!”
正说着,驴ròu上来了,郭崇连忙招呼着刘灿下手。驴ròu汤喝的是鲜美,而这驴ròu火烧,吃的则是口感了。这驴ròu选的都是连筋带ròu的,火烧和后世的有些不同,但也烙的焦脆,中间开个口子将ròu夹进去,那真是吃一口就溜油,而这油还只香不腻。刘灿一边吃,一边暗骂了声老狐狸!刚才她那话算是白说了,郭崇这表现,就算不是一字不信,恐怕信的也不超过五成,她想组个半稳定的联盟,现在看来还是不成的。不过她倒也没有多少沮丧,郭崇此人厮杀到现在,现在虽说不上多么显赫了,可也是久经风雨,要是这么容易就把他拉到同一阵营,倒是奇怪了,因此这点小小的挫折完全没有影响她的胃口,就着莲藕酒酿,她一口气吃了两份火烧,倒是让郭崇多了几分疑虑。
对于刘灿先前的话,他的确没有全信,虽然刘灿说的很有道理,但在他看来并不算什么,不说别的,就是那个怕朝廷针对刘家这一点,他就觉得不算什么。朝廷为什么不动刘家?内部没达成统一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刚刚平了河中,国库空虚,兵马劳累,在这种qíng况下,朝廷不想再擅起兵事。但现在全国上下虽然大面上还凑合,其实却各有隐患,没事也会闹个小兵小乱的,所以刘灿有这个在开封cao心的jīng力,在其他地方游说一番恐怕更有效果,到时候朝廷就算是知道是密州刘家在暗中捣鬼,恐怕也只有先四处救火了。当然这么做也有不好的后果,一是刘家名声就坏了,二来,和朝廷恐怕就彻底闹僵了,以后再想缓和也不太有可能。但话说回来,刘家本来的名声也不怎么样,至于同朝廷的关系……
郭崇相信,若真有那个时机条件,刘家是一定会反的,就像这些年他所见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军阀一样。
刘灿在撒谎,起码有所隐瞒。郭崇倒不会因此生气,只是他这人一向谨慎,摸不清刘灿的真实目的,就有些担忧。不过他们现在都在刘承佑这边,而且从目前的结果来看,同刘灿合作,还是有利的,只是刘承佑……想起这个陛下,郭崇也有些挠头,他倒不指望这个陛下怎么英明神武,可这表现也有些太不堪了,“看来还要再加把劲儿了!”郭崇对刘承佑没有多少忠心,可今天刘灿的话却为他指出了一条路,邺城!若能去邺城,那就跳出了眼前的局面,另是一番天地了。不过作为副将前去的话,他其实没多少利益,可若能作为主将呢?郭崇知道那个位置离自己比较远,他若想去真是千难万难,不说刘承佑那里,还有杨玢王章史弘肇,以及,郭威!那本是郭威要去的地方,他要作为主将去了,那就是虎口夺食!
想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胆怯,可还有一股兴奋。若刘灿能把他弄到邺城,那管她来开封到底是什么目的呢?那个位置,他郭家子孙说不定也有一天能想想呢!
就在郭崇和刘灿吃驴ròu的时候,刘承佑也在和李业吃饭,他们现在吃的是炖羊ròu,现在天气还有些冷,用砂锅和着粉条莲藕炖在一起的羊ròu别有一番滋味,此外还有各种配菜。刘承佑虽不怎么奢侈,却也不简朴,一桌子摆满了一二十样东西。
不过刘承佑就完全没有刘灿的胃口了。他夹了两片白菘就放下了筷子,挥手把房间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国舅,你说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没有明说,李业也知道他指的是刘灿和郭崇,顿时就在心中叫开了苦。他怎么知道那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他若是能摸清那两人的心思,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吧!李业觉得自刘灿来后,他的日子就越来越难过了,这个难过不是体现在外部环境上,而是内部心理上。想他也是一把年龄的人了,认真来说儿子都要比刘灿大,可每每摸不准刘灿的想法,过去也就罢了,刘灿总是他们这一条线上的,就算对比下来显得他蠢笨了些,可到底不用他太费心。而现在,刘承佑开始怀疑刘灿了,虽然她还不是敌人,却要琢磨起她的用意,这哪里是他擅长的啊!
“这个……”他迟疑着,绞尽脑汁的想着,“在我看来,这对陛下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是啊,对朕是有好处的,可这份权利……朕想来想去,其实还不算抓到了自己手里啊。”
“那以陛下所想,又要怎么办呢?”
刘承佑皱了下眉:“朕就是拿不定主意,才问国舅的啊!”
李业无语了,很想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可这话毕竟不是他能说的。所以他想了想道:“此事,臣要好好想想。”
刘承佑慢慢的点点头,其实他知道自己现在想这些没有用。他正确的做法应该是用刘灿、郭崇以及之后他们的什么人来对抗杨玢、史弘肇等人。把这些丝毫不尊敬他的人给打败后,他才应该考虑刘灿的事。若刘灿忠心,那他们以后就是君臣相携,流传一段千古佳话,若刘灿不忠心……他再施展雷霆手段!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害怕,他怕当他支持着刘灿等人收拾了杨玢史弘肇等人后才发现刘灿一样不忠于自己!而到了那个时候,他要怎么制约刘灿?所以他觉得应该在那之前就想到办法。
李业离开后,刘承佑也从屋里走了出来,他没有让人跟,而是独自走着,他觉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现在的形势到了紧要关头,这一步,对他很重要。
“刘灿不能到邺城,她资历太浅,去的话也压制不住场面,要为她争取,也更费力气。郭崇则会好上很多,可要想让他当上主将,估计也不可能,还是副将有可能,应该也不用太费力气。”虽然每次和杨玢等人争执的时候刘承佑都表现的义愤填膺,事后也指天骂地,但从内心来说,他其实并不太想和杨玢吵。因为他往往是败阵的那一方,因为他往往是受训斥的那一方。那种越挫越勇,这次输了下次一定要找回场子的jīng神并不在刘承佑身上——就算他早先有,也在一次次的对吵中消磨个七八了,所以他现在想的是怎么花费更小的jīng力来做成这件事。
“诏书不能马上下,否则杨玢等人的反应一定很剧烈,很可能就无法收拾了。”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有些稚嫩的女声,“最近总听人说密州刘思之,那密州是在什么地方啊……”
第247章 烈酒 (六)
天虽然还有些凉,一些树上已经带了绿意,还有一些树已经开了花,粉的红的别有意趣。当那个清清脆脆的女声传来的时候,刘承佑的身体僵在了那儿,他向前看去,就见一株桃树下坐了两个宫女,那两个宫女手里都拿着针线,应该是一边做活一边在这里闲聊。
从他这里看不清那两人的样貌,只能估摸着一个年龄应该十四五甚至更小一些,另外一个则还不太清楚。
“密州啊,可不是一般的远。”这人一开口,刘承佑就听出来,起码有二十多了。
“那到底有多远呢?”
“多远我也不知道,就知道那地方冷的很,都没有夏天呢,一年四季都要裹着皮毛,要不就出不来门呢!”
听到这话,刘承佑笑了,他听刘灿说过,密州那边虽然寒冷,却还不至于这么夸张。冬天的确是要裹的厚实,夏天却很舒服,不会很热,但也可以穿单衣了。
“陛下说的那种qíng况要一年四季都飘雪的,若是那样,哪还有农作物能生长呢?”
他还记得刘灿当时是什么这么说的,他听了连连点头,还说世人都是以诈传诈,不能尽信。不想今日他就又遇上一个。
“这么冷?那刘思之还真了不起呢!”年轻的那个口气非常赞叹。
“怎么个了不起法?”
“现在不都是那刘思之非常有本事吗?密州那么苦寒,她还能这么有本事,可不就是了不起吗?”
年长的那个轻笑了两声:“你这说法倒真稀奇,不过那刘思之倒也不完全是密州的,她早先是郑州管城的,离这开封也不太远,走路的话,一天也差不多了。”
“那她怎么又会跑到密州了呢?”
“这说起来就长了,我也是听人说的。好像是刘思之的阿耶早先是个小都头,后来在阵前倒向了前朝皇帝这才发家的。”
“战前倒敌?”那个年轻的惊呼了一声,年长的那个立刻制止她,“你小声些,虽然这不算什么忌讳,但刘思之最近这么得意,咱们还是避讳些,否则她若与我们过不去,那真是伸一根小指头就能捻死我们的!”
“是是。”那年轻的连连点头,“只是怎么能阵前倒敌呢?我远远的也见过那刘思之,虽然没离近看过,可总觉得是个很俊朗的人啊!”
“傻丫头,人不可貌相这话你没听过?更何况,这事是她阿耶做的,她本人,也许不是这样呢。”
“对对,她一定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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