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荣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就惊住了,他怔了怔道:“阿叔仁义!”
刘成摇摇头:“不过做些能做的事qíng罢了,说实在话,其实我旗下多的是符合条件的孩子,真要收,说不定还能再收个二三百个,可我真养不起了。贤侄你是不知道,我家大娘子在他们身上那真的是舍得。她说什么既然养就要养好了,否则就没必要。因此他们每个,每天最少一个蛋,jī蛋鸭蛋鹅蛋,不一定是什么,反正总要有一个。此外还有ròu,每人每天最少二两ròu。也不见得非是什么好ròu,但无论牛ròu羊ròu猪ròu鱼ròu,总是要有的。其他的蔬菜米面早先是随便吃,后来有人吃多了闹肚子才开始规定的。我有些记不清了,反正是要有细粮,还要有汤水。每过几天啊,还要有个甜点。我有时候看他们吃的都羡慕。”
“何止是大哥啊,我有时候都恨不得自己能再少个二十岁,能跑过来混吃混喝呢。”
说着两人齐声笑了起来,郭荣与韩通将信将疑。
一边吃一边喝,吃到高兴刘成也就完全放开了:“贤侄说实在话,你我jiāoqíng不深,我对你也不了解,但我们家大娘子说了,你是个有本事的,要做生意,与你在一起最合适,我信我们家大娘子的,也就信你!以后我这里的茶叶,就jiāo给你了!”
他说着拿起杯子,给郭荣碰了一下,郭荣嘴上含笑,心中的疑虑则更深了。被人夸奖是好事,但刘灿为什么对他这么相信?这顿饭看起来是吃的宾主尽欢,但郭荣这边却是一肚子疑惑,回去后就同韩通研究开了。韩通喝的满面通红,脑子却清醒:“这位刘指使的话不能全信,这么养出来的和养子又有什么差别?说是能够做别的,真出来后除了当兵打仗,还能做什么?”
郭荣叹了口气:“果真如此吗?”
“不是这样,还能是什么样?不过郎君,我宁愿有人这么养着我!能吃饱饭,还能吃ròu!就算让我打仗又有什么不好的?这年月,不打仗还能做什么?我现在,完全是自己闯出来的,可若是有人能教我,若是有人能……”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郭荣,“就算让我以死报之又如何!但凡有些良心,如此恩qíng,也必要以死报的!”
郭荣一震,是的是的。就算刘成别有用心又如何?他到底是给了那些孩子饭吃,到底是教了他们本事,别的不说,刘灿的箭术他是知道的,若那些孩子都能学成,起码总能活的更久些。郭荣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最终选择了回来,因为刘家父女到底是有良心的,在大战刚过,刘成就知道约束士兵;刘成都是大指使了,刘灿也没有华衣美食,欺压弱小。这对父女,和他见过的那些完全不一样。
想通了这些郭荣突然觉得心中一松,第二天再面对刘灿的时候,就比早先少了几分警惕,多了些亲厚。刘灿不免暗自嘀咕酒席的威力:“都说中国人的事qíng是在酒席上办到的,这刘成不过宴请了一次就有这作用,以后不妨多宴请几次?”
刘灿本来是想跟着郭荣出去看看天下的,但她的腿现在还没好利索,又有演武场这边的事,却是跟不了的。而郭荣虽然有经验,但过去都是跟着别人跑,这次自己单gān,心中却有些没底。于是最后两人商议,第一次就先试试。郭荣也不带金子走,而是换成食盐、粗布,到了那边再换茶叶回来。刘灿对他的要求就是茶叶最好找不为人知的:“我们既然要做别人都没做过的茶道,那这茶叶就越稀罕越少。当然,普通茶叶也可以换一些回来,到时候配着卖。怎么,阿哥觉得我说的不对?”
郭荣摇摇头:“不,阿妹说的很对。我只有一个疑惑——阿叔说相信我是因为阿妹觉得我有本事,但,我并不认为在阿妹面前展露过什么本事,那阿妹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反而阿妹如此能gān,却是要qiáng我不少。”
“阿哥过奖了,我不过也就是点小点子。”
郭荣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眼神漆黑明亮,隐隐的带着什么。刘灿低着头,暗暗咬牙。尼玛!尼玛!尼玛!帅哥就是奢侈品,哪怕是小鲜ròu的帅哥呢!这么一个少有的帅哥仿若深qíng的看着她,她会有瞎想的好不好!
刘灿暗暗的吞了口口水,抬起头:“其实,我并不知道阿哥有什么本事,但,我知道阿哥有良心!”
郭荣一怔,目光更炽烈了,刘灿抬着下颌,迎着他的目光:“那一次进城,阿哥看向这城里的目光和别人都不一样。阿哥,是一个和很多人都不一样的人!”
要怎么形容郭荣的目光呢?他的目光本就明亮,而这一下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爆炸似的,他突地一笑,这个笑只是勾起了嘴角,却是灿烂的:“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阿妹,保重!”
他说着,行了个叉手礼,转身而去。
这一天,阳光并不灿烂,有乌云,但在郭荣的心中,一直都是光明的。
第32章 马ròu(中)
郭荣走了。
走之前他联系上了一个商队,然后就压着两车布两车盐上路了。当然,刘成也给他派了一个小队做护卫,不过除非他有胆子派出个几百人,否则这种长距离贩运还是跟着商队更安全。
特意挑了个好日子,老天爷也给面子,阳光灿烂,穿着夹袄都有些嫌热。刘灿和刘成都来送行,他们两个一个身体不便,一个杂务缠身,却都坚持要送到十里亭处,郭荣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感动的。
刘灿拿出一个包裹:“这身衣服是早先给阿哥做的,但一直没能送给阿哥,这次就当给阿哥添个行囊好了。”
郭荣接过,打开来只见里面是成套的衣服鞋袜,都是用上好的细布做成的。他心中一热,不由得就想到几年前他第一次上路的时候,柴氏把他叫到房里,给的也是这么一身衣服:“阿娘对不起你,本想着让你跟着阿娘享福,却不想还要你为家中奔波,小小年纪就要跑那么远……”
“阿娘说的哪里话,我即为郭家儿郎,当然要为家里张罗了。”
那时候柴氏听了这话只是笑,面容带了几分欣慰,就同眼前的刘灿似的……郭荣脸一黑,讷讷了一下才道了声谢。刘灿微微一怔,又拿出了一个包裹:“这个是我着人最近几天赶出来,做工有些粗了,阿哥不嫌弃的话当个遮风的就好了。”
郭荣有些麻木的接了过来,入目却是一片鲜红,原来是个镶黑边的红色厚缎大氅,正适合现在穿。郭荣看着这件大氅,半天说不出话,刘成道:“贤侄此去千里迢迢,生意之事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一切还要以自身为重。”
他说着,递过去一杯酒,郭荣接过,道:“谨遵阿叔教导,小侄自会尽力。”
刘灿一笑:“阿哥,我阿耶是真的让你以自身为重了,不说别的,万一你有点什么,我们也不好像郭伯伯jiāo代啊。”
她这么直白的把利害关系说了出来,旁边的刘成不由得一怔,倒是郭荣更是感动,刘灿能这么说,就证明是真的关心他,而会说的这么明确,也是没有把他当外人,他吸了口气:“阿妹说的,我记得了。”
他说着把酒一饮而尽,杯子一丢,抽出腰中的刀,向前一直,然后就在众人的诧异中旋转了起来。他转的很快,却很有节奏,忽左忽右,忽前忽后,一团红衣中不时的能见白光闪过。
胡旋舞!
刘灿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在古装电视剧中我们经常能看到皇帝上朝,下面的人纷纷叩拜……这样的事不能说没有,但在唐朝,你更能见到的是跳舞!对,唐朝流行跳舞,要不安禄山那个胖子凭什么靠着胡旋舞上位的?因为那是当时的流行趋势啊!说到什么兴奋事的时候,下面的大臣就有可能给皇帝表演一通舞蹈——也不乏皇帝来了兴致和下面群臣共舞的。平时的宴会待客这也不少,一个热qíng的主人要举办宴会,有可能把在场所有宾客都请下来和自己共舞一番,你那时候不跳就是不给人家面子!
而现在郭荣跳舞了!未来的周世宗跳舞了!他们要怎么办?
刘灿看向刘成,就见他也向自己这边看来,刘灿看向自己的腿——一个好的导游不说事事jīng通,但起码要是个万jīng油,她虽然不会跳胡旋舞,但要是平时跟着扭扭也不是不行,可现在……她又向其他人看去,刘成看样子还知道点由来,其他人,则完全蒙了的样子。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只有把目光转回场上,不管怎么说能欣赏一把周世宗的舞蹈也不容易。而这么一静下心刘灿就发现,郭荣更像是剑舞,或者说刀舞,他虽然在旋转,但一举一动都充满了力量,刀光闪过,更带着一种肃杀之气。
他抬刀,横劈,目光凌厉,嘴角含笑。
他转身,竖挑,神qíng诡异,眼神莫名。
一个抬头,郭荣向这边看来,刘灿突然一震,不由得就想到前几天他说的那句话,当时她听了是心虚加松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而此时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史书说,郭荣是在北伐的时候染病,致使他只有匆匆而回,没能收回燕云十六州;史书说,在北伐之前他其实就已经有恙,朝臣皆劝让他养好了身体再北上,他却一意孤行。
他曾问jīng通术数的王朴问自己能活几年,王朴当时告诉他是能活三十年,他非常高兴,说了这么一番话:“若如卿所言,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
第一次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她还是个学生,那时候看也就看了,等她真正进入社会,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去了解更多的历史,再来看这番话就不由得多了几分震撼和感叹。
这是一个帝王的愿望!他没有想着自己再多活多少年,没有想着再历史上留下什么丰功伟绩,没有想着后世评说。他想的,只是这天下太平,百姓安乐!是的,他也想了开拓天下,但在此时年月,若不能一统天下,收回燕云,又何来休养何来太平?
这是一个真正想着百姓的帝王!
但,他死的也真是太早了,紧紧五年半,连第一个十年都没有度过……
郭荣仍在旋转,他的刀舞进入到了最高、cháo的地方,刀光闪耀,红衣旋转,衣角处都仿佛刀刃,划过空中,带着声响。刘灿忍不住的拍手张开了嘴:“láng烟起,江山北望,龙起卷,马长嘶,剑气如霜……”
这首歌是刘灿最熟悉的一首,到ktv必点的一首,也是她唱的最好的一首。曾有朋友说她从里到外都是一个愤青,她笑笑,没有说什么,因为她不知道怎么说。她是愤青,但她并不仅仅是仇视日本,她更仇视的是那种窝囊的低迷的环境,是那种任人欺压到骨子里还跪舔的姿态。她向往的是豪qíng一笑,横扫天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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