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周老太太还在辽安府,她死赶活赶,终于在利哥前面赶到了地方,但她毕竟这么大年龄了,短时间内这么奔波到底受不了,一到地方就病倒了,利哥等正好赶上侍疾。现在养了这些天还有些病歪歪的,出去散个步都艰难,更不要说再赶路了,不过如此一来也正好圆了她前段时间不露面的谎,利哥等人也没有怀疑,只是觉得这辽安府的风水实在太不好了,老太太多少年都不来一次,来一次就病了这么久,偏偏甘夫人还是老太太的亲妹妹,也不好说什么。
而周老太太呢,人还病着,就算挂念着弘毅这边也使不上力,就是看着利哥等人有些伤神,什么时候她的毅哥也能这么对她啊!这一天她正在养神,鹣鲽一脸古怪的过来了,把正给周老太太捶腿的小丫头赶到一边,自己拿着美人拳捶了起来。周老太太挥手让那小丫头下去后道:“可是西边有什么消息?”
青茗县的位置偏西,周老夫人为怕无意中泄露,就以西边代称。
鹣鲽点了下头:“葫芦那边有进展了。”
“哦?”
“不知怎么,她入了毅哥的眼,章家姑娘为此还同毅少爷吵了起来,据说吵的很厉害,毅少爷一生气,就带着她出来了。”
周老太太坐起身:“他们现在到哪儿了?是去京城了,还是到卿元斋了?”
“都没有,毅少爷前些日子在青茗收了处房子,现在已经搬了进去,正找人收拾呢。”
“这孩子,那么要qiáng做什么?你让仇掌柜给他谋处好地方,家人什么的也cao办齐整了……不,等等,还让仇掌柜去,但先不要给他找院子,也不要给他带人。这孩子xing格倔,要磨一磨才知道长辈的好处,你就让仇掌柜先找着,但先不要同他说。”
鹣鲽应了,又有些yù言又止,周老太太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没有,就是……老夫人,我总觉得这有些不太像真的。毅少爷同倩姑娘早先那么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或者他们只是暂时吵吵,吵完还会再和好的?”
周老太太笑了:“你是个姑娘,不懂……不过也不怪你,我早先也不懂。这人的心啊,就是你越压他,他就越想反抗。就像毅哥同那章家的丫头,我越不让他们在一起呢,他们就越想在一起。特别是毅哥,因为他爹的事,在这上头也就变得更在意。这就像一个东西,你越得不到呢,就越觉得那是好的。你看咱们家的公子哥,哪个觉得米饭难得?哪个觉得牛ròu稀罕?可你再问问那街上乞讨的,完全就不一样了!你说那章家的丫头有什么好的,是长的十分出挑呢,还是xing格婉转温柔,或者学识出众,抑或家世超人?她也就是个一般人家的姑娘,过去毅哥没别的选择,当然就觉得她不错了,可现在还一样吗?他再倔,也知道自己的出身了,也知道自己该找什么样的了。”
“当然,他同那章家丫头还有qíng分,所以要是顺顺当当走下来呢,毅哥也不会抛弃她。可那丫头一看就是个被宠坏的,还认不清形式,总觉得毅哥还同以前样的,看看,这就吃了亏吧?”越说,周老夫人越有兴致,连jīng神头都比早先旺盛了,“葫芦那丫头也是个聪明的,一开始也是太心急这才没什么进展,现在一回过神,哪还做不成事?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不偷腥的猫呢!”
说到这里,她更觉得自己高瞻远瞩,又靠了回去,让鹣鲽给她剥了个橘子,一边吃一边道:“本来我还想回去后再找个人呢,现在看来倒不用太急,就让葫芦那丫头先在毅哥身边多处处吧,现在条件差,他们也容易有感qíng,将来她也好有个出身。你让仇掌柜给她传话,就说我说的,做的好了,以后我这里必不会亏待她。”
经过她这么一分析,鹣鲽也觉得是这个理,当下应了声是,过后就照着她说的做了。而在之后传来的消息,也仿佛是按照周老夫人周老夫人想的那样再发展。弘毅收拾了房子,虽然还去学馆,可不怎么去章家了,就算过去,也不留夜,都是当天去当天回。而在这其中呢,还有一个消息,那就是王道心终于走了,在一个chūn暖花开的日子,王家大公子坐着船走了,随着他的离去,早先困扰知味的事qíng也烟消云散了。
据说知味买下了当地的房子,据说府城的王家出现了有些动dàng,据说知味又推出了一道新甜品,很受欢迎,据说知味有意在富源县开分店了……
这些事虽然一一都报了上来,但周老夫人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就是在听说王道心走的消息的时候冷笑了一声:“终于舍得离开了,我还以为他要住在那儿呢,说起来也是三品将军了,尽做些不入流的事!这庶出的果然摆脱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
至于其他的事,周老夫人根本就不在意。知味生意再好又能怎么样?在河州府的卿元斋是受了影响——当然,周老夫人是绝对不会认为那和知味有关,要有,也不过是点连带关系,关键的还是雨前楼。可周家又不只有河州府有卿元斋,他们家又哪里缺这一点收入?
周老夫人是在四月份离开辽安府的,这倒不是她的病就真养到这个时候,而是她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能就真的只是过来圆圆谎,养养病,她同甘夫人好歹还是亲姐妹,难得见一次,也要好好亲香亲香。而待她走,就和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一是身边围了大堆人马,二来也从容了很多,不急着赶路,她就走走歇歇。
此时天气好,一路也是好风光,遇到个风景名胜她还会停留几天。而跟在她身边的也都是少年,平时在京里拘着,这难得出来也像是放风,听到什么有兴致的地方说不定还会拐个弯,周老太太对此当然是纵容的,所以当她拿到弘毅的信时,已经是回到京里后了,一开始知道是弘毅的来信她还非常高兴,想着这孩子在外面吃了苦头也是开窍了,可打开一看顿时僵住了。
那信不长,先是问了问安,然后就是说因章文庆突发急病,一般药石无效,他同倩姐只有成亲冲喜。这违背当初的诺言实在抱歉,可他反正都是要同倩姐结婚的,现在qíng急之下也顾不了这许多了,他并不是故意毁诺,实在是事急从权,想来老夫人看在他一片孝心的份上也不会怪他。
“老夫人?老夫人?”
鹣鲽见她脸色不对连忙开口,可周老太太此时哪还顾得上她,连忙又把信看了一遍,一字一句看的仔细,仿佛每个字都是什么佛家妙言,非要再三咀嚼,而无论她再怎么看,那意思也和她最初看的一样,没任何变化!
“老夫人你是怎么了?”鹣鲽焦急道,外屋的丫头也连忙围了上来,周老夫人却不管不顾,“崔管事呢?不是说他已经进京了吗?让他过来!立刻!”
话很快的传了出去,崔管事小跑着过来,一见周老夫人的样子就知道她已经得信了,连忙跪下规规矩矩的请安,对他们这些大管事周老太太过去一向是非常给脸的,此时却根本都没叫他起来,拿着那信道:“我早先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是怎么应的?这是什么时候来的信?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再晚些,让他们生了孩子再来报!”
崔管事不敢说话,只是看了屋里的人,周老太太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除了鹣鲽,都出去!”
一屋的人都退了出去,周老太太狠狠的看了崔管事一眼:“说吧。”
“老夫人,这事的确是我的错,但实在是时间太匆忙了。从放出成亲的消息到成亲,还不到半个月,我接到信的时候也来不及了。我这里还有几封信都是仇大掌柜寄的,正说要给老夫人呢。”
他说着掏了出来,鹣鲽接了过去,周老太太却不急着看了,看什么呢?说的不过是那么回事,她哼了一声:“来信有什么用?他们到底成亲了没?”
“好像……是成了的。”
“成就是成,没成就是没成,什么叫好像!”
“成了的。”
周老太太咬着牙:“你给我详细说说!”
崔管事应了,就把自己知道的事qíng说了,其实他知道的也不是多么详细,他毕竟是卿元斋的大管事,在周老太太离开青茗后,他过了年也到了其他地方,不过因为弘毅这边的事,他并没有出河州府,所以一接到仇大掌柜的信就立刻赶了过去,可任他千赶万赶,到青茗的时候,大红喜字已经贴在了门上,弘毅第二天就要迎亲了。虽然知道这个时候已经拦不住了,但他还是试图拦了拦,弘毅并没有给他甩脸,而是道:“那崔管事觉得我应如何。”
“婚姻大事总不能如此儿戏,特别毅少爷你也如此身份,再怎么着,也要回报了老太太,老太太点头了再说。”说到这里,他抬头看了眼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点头,“你说的不错,他怎么说?”
“毅少爷说……说老夫人已经同意了。”
“放屁!”周老夫人这时候也顾不上优雅不优雅,身份不身份了,“我什么时候同意了?那章家的毛丫头我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没相中一点点,让她做妾我还要考虑!”
崔管事等她咆哮完,才低声道:“我当时也表示了怀疑,但毅少爷非常肯定,还说老夫人您只是想让他晚两年再成亲,但人选已经没问题了,说要不是如此,也不会送葫芦等姑娘过去了。”
这提醒了周老夫人:“你见到葫芦了?”
“见到了。”
“她说了些什么?她天天跟着毅哥的,你们不知道,她就没提前得到消息?”
崔管事面带不忍:“葫芦姑娘,在那边着实不好过,我去见的时候已经不成样子了。”
早先他也和周老夫人想的一样,就要求见葫芦,弘毅也没拦着,而葫芦一出来他就惊住了,瘦、苍白,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出来的时候就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哪还有一点老夫人身边大丫头的气派,见了她就几乎要哭出来,可又不敢哭,只是哆哆嗦嗦的冲她行礼,弘毅还在那边不耐烦:“崔管事要同你说话,你好好同他说吧。”
说完就走了出来,他当然抓住这个机会问是怎么回事,而葫芦没等回答就先哭了出来。原来她最初跟弘毅出来的时候也是志得意满,想着以后有好日子过了,哪知一出了章家弘毅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虽没动过她一指头,却动辄就责骂。要说吧,他们下人被主子骂骂也不算什么,可谁也搁不住一天到晚的被骂啊,而且弘毅就带她一个人出来,所以什么活都是她做。
她天天jīng神上受着折磨,ròu体上还受着折腾,没几天就病了,弘毅还不给她看,说她娇贵,一个做丫头的哪有这么容易就病了?她熬了十多天才挣回来一口气,却也去了小半条命。到最后就是连哭带求的要走了:“崔管事,你就发发慈悲吧,我回老夫人身边,哪怕做个三等小丫头呢,总是能留条命下来,再这样下去,我真的、真的活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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