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本是钦慕高小姐的风范,因此下帖邀请,当时小人并不知高小姐的身份,见高小姐不理会小人,就生了气。实是小人有眼无珠。但就算小人不知高小姐的身份,也是不敢随便伤人的啊……”
说到这里,旁边的护卫哼了一声:“按你这样说,还是我家小姐自己弄伤了自己?或者说是付大人有寿留年姐姐她们下的手了?”
叶华川想说就是高平自己弄的,但此时她也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只是不断的说自己无辜。
余上一沉默不语。
付成告诉她的整个经过,前面的都没有问题,就是最后这一幕,总她有一种违和感。
她倒是不认为付成骗她,而是她知道,有些案子就算亲眼见了,也不见得是真的。表面上看来可能只是很小的事qíng,里面却很可能另有乾坤。她任通判四年,见过无数的案子,这一点,是再清楚不过的。
若先前叶华川不知道高平的身份便罢了,既然知道了,又怎么会行刺?若真是她动的手,那这里面牵扯的就太广了,说不定还有高李两家的恩怨,或是她不知道的东西在里面。
但若不是叶华川,那就,只有是高平自己了?但这更没有理由了,叶华川服软了,她何苦自己弄伤自己?
她想着付成说的,突然想到一个可能,顿时一惊。
有可能吗?有可能真是那样吗?若是那样这也、也……她一时想不到形容词,只有坐在那里发愣。
当时高平的护卫虽she杀了三个人,但这三条人命却完全是可以推脱掉的,余上一不用想,也知道能找到什么借口。但是紧接着,就发生了叶华川请罪。
素衣白服,一步一叩首,这是怎样的低姿态,但同时,却又把高平给bī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叶华川来请罪,她若是允了,那三条人命怎么算?若是拒绝……那将来的舆论又会成什么样子?
因争执she杀对方的家人,其家主来请罪还不依不饶,就算她作为高家嫡女不怕什么,但总会被拿着大做文章,若是再被人利用了…….
余上一打了个寒战,回过神,就看到叶华川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中叹息,你若是不上门请罪,说不定还有几分活路,现在这样,那真是无人能救了。
虽然没有半点证据,但余上一知道,自己的这个推测八成就是真相了。想到这里,她又是担心又是安心。
安心的是,是高平自己弄伤了自己,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担心的是,这件事被她知道了,又卷了进来,不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影响。
但此时她也顾不得将来了,站起身,向外走去。
“余大人,余大人……”
叶华川在后面叫道,声音凄切,余上一回过神,犹豫了片刻,开口:“你好自为之吧。”
叶华川如遭雷击,面如死灰,过了片刻,疯狂的嘶吼:“余大人此事和我家小姐无关,和我家小姐无关啊……”
余上一却已经出了门,听到她的声音,摇头苦笑。有关如何,无关又如何,这里的事,已经不是她能cha手的了。
她来到大厅,就听到一个好消息:高平醒了。
她连忙赶过去,不过再次被把门的有寿拦着了:“余大人,我家小姐刚醒,郎中还在里面诊脉,请大人稍等。”
作为大鑫府的通判,余上一很少被这样拒绝过,但此时也只有老老实实的站在外面等着。
不过在房里,郎中是已经诊完了脉的,此时正在开方,而高平则忙着安慰自己的两个夫君。
她一醒来,就被一双核桃眼吓住了,甘糙的两眼肿的几乎眯成了一条fèng,倒是林若鸿,看起来和平时没两眼,只是在她睁开眼后开始掉泪。
有些事,是可以明白而不可以明言的。
刘欣猜到了她要做什么,付成就算一开始没猜到,后来也会知道,但就算她们知道了,高平也是不会说的。
对她们不会,对林若鸿甘糙她也不会,因此林若鸿和甘糙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知道她出去了会儿,就被人抬了回来。
“好了,都不要哭了,我没事了。”
甘糙擦gān了眼睛,林若鸿却依然在扑嗒扑嗒的掉泪。
“小白,你不是说要做大人吗?大人是不会哭的。”
林若鸿边抽噎边道:“我不要做大人了,我不要平平有事。”
第五十六章 红色 (下)
高平有些头疼,她一向对眼泪都有些没办法,现在见林若鸿说的可怜,也有些愧疚,哄了两句,却没有效果,只有道:“小白,你只有长成大人了才能帮我呀。”
林若鸿瞪大眼,她叹道:“只是哭是没有用的,你哭了,我的伤也不会好对不对。还记得我给你讲过那三个小猪的故事吗?若是冬天的时候,小小猪不是加固房子而只是哭,说不定它的房子也被压倒了。你若不想我有事,就只有长大,哪,现在不要哭了。”
林若鸿怔怔的,过了片刻,擦了擦泪:“我、我不哭了。”
“这才是乖孩子。”
此时郎中已开好了方,站在外面很是尴尬。林若鸿一说话她就知道有些不对,虽然很奇怪一个看起来这么俊秀聪明的公子,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天生痴呆的她不是没见过,但眼前的这位却明显不一样。
不过虽然好奇,她也是不敢打听的,这两天的动静,就连她这个郎中,也知道叶县变得不一样。
看到站在那里不再动,抱琴询问:“先喻可是开好了方子?”
她连忙道:“是的是的。”
这声音传到里屋,高平开口:“请先喻进来说话。”
郎中进到屋内,也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一个气虚的声音:“敢问先喻,我这伤,到底如何?”
郎中松了口气,连忙道:“小姐的伤虽然伤口不浅,却没动到筋骨,只是小姐体弱,因此需要调理一番。”
“那麻烦先喻了。”
说完,吩咐抱琴送郎中出去。虽然知道银的硬度一般,但是在当时,她只怕伤的不够狠,更怕叶华川反应过来僵持,因此那一下,是用尽了全力的,一下子扎到ròu上,本来还站得住,有寿撑她的时候却觉得有些晕了,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经睁不开眼了。
因此她也很怕这一下把自己扎出个什么,虽说是苦ròu计,可是也不能真苦到把小命赔进去。
这边抱琴送郎中出门,回来的时候道:“大鑫府的通判余上一来了,现在在门外等着,小姐要不要见见?”
高平愣了愣,还没说话,林若鸿已道:“平平受伤了,要休息,谁都不见。”
高平笑了:“小白,这个人却是要见的,你和甘糙先回自己的房间。”
林若鸿有些不乐意,但还是应了。
余上一一进来,就先请罪,一揖到底,口中更是谦卑的很。
“余大人如此,实是折杀下官。”她一边说,一边就起身想给余上一行礼,因为用力太大,肩头又有些见红,本来发白的嘴唇更是泛紫,吓得余上一连忙拦住她。
“小姐万万不可,小姐在大鑫府境内受伤,实是在下失察,致使有叶华川这样的刁民竟然胆大妄为到行刺朝廷命官的地步,在下必上折请罪。”
“余大人说的是哪里话,这等刁民各地皆有。下官有此一难,也是下官疏忽,且自视甚高。说来也好笑,那叶华川本是下帖子邀请下官的,帖子写的也客气,若当初下官去了,说不定也没今天的事了。”
“只是下官想和她并不认识,当初也不知道她和李姊的关系,再加上下官虽然只是荫恩了一个七品内侍,好歹也是朝廷命官,若只因为一个地方豪绅的帖子就贴过去,却是丢了朝廷的脸面。”
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也是下官年纪小,没经过事,这才惹出了这么一段,说起来,也是有些对不起李姊的。”
这番对话一说完,两人心中都是一叹。
高平叹的是,这余上一好滑溜,一上来就说要请失察的罪,那叶华川在叶县能将知县挤成摆设,她这个通判会一点不知道?说不定还有包庇之类的嫌疑,而现在一个失察,却是把自己洗gān净了。
那余上一更是叹高平会说话。
她又是说自己年轻,又是说自己不会办事,好像所有的错都是她的,但却把所有可以下手的地方都堵住了,再拉着朝廷的面子这面大旗,以后无论是谁,也不能用骄横自满在她身上做文章了。
余上一又道:“那叶华川胆大妄为,按理,是要将此人转到大鑫府的,但小姐为此事的苦主,免不了是要麻烦小姐的,此时小姐又受了伤……”
“余大人为大鑫府通判,自是有经验的,下官年少无知,全凭大人做主。”
这话一出,余上一脸上一僵。她虽和高家关系不错,但和钱书希那种从高家出来的不同,就算她在此事上偏向高家,她也不想做那只出头鸟,得罪李家、宁王的果子是好吃的?
按照现在的qíng况来看,叶县是审不了叶华川的案子的,起码要转到大鑫府,但到了那里,那就是她和钱书希主管此事了,钱书希也就罢了,她的位置却是微妙。一个弄不好,就是两边受气。
因此,她是希望叶华川能留在叶县的,将来若闹大了,是进京城,还是送到巡察使那里,都是更上面的事qíng了。她一个六品通判,何苦夹在两个世家里受累?
而高平这个姿态,却是表明无论在哪里,她这个年少无知的,都是不管的。
“这位高家小姐倒也……”
余上一时也不知道是该说高平jian猾,还是说她没有担待。正这样想着,高平又道:“自然,李姊那里,下官是会去请罪的,只是其他事还要麻烦余大人了。”
余上一一愣,抬起头,就看到高平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那神态是虚弱的,表qíng确实诚恳的。
她在心中暗叹了声, 这世家中出来的,果然不同,她不想管此事,就是担心夹在中间受气,而高平刚才的话却是说,李家那里就由她来应付了。而除了李家,这个案子其实还有什么好审 的?就算里面别有乾坤,但上有高平的伤口,下有付成的作证,还有这酒楼的掌柜、伙计,再包括县衙中的小吏,在知道高平的身份,又有她这个通判来审的qíng况 下,哪有还敢为叶华川说话的?
这个案子既然定了,其他的,也不过是小事了。她是想将这事拖到其他地方,而在高平想来,自然是想将此案早早定下。
这位高家小姐,一步跟着一步,却是步步不给别人喘气的机会。
她心中思忖着,其实却是高估高平了。高平愿意将李家那边担了,并不是怕案子拖,她暂时还没有想到拖久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之所以愿意担当李家那边,只是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是绕不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