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杨家又是两边不靠……真要和刘家作对,要面对的可就是皇长子一系狂风bào雨的攻势了。
这里头,可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抄家灭族的危机啊……
“我杨海东俯仰无愧于天地,摘了刘徵的帽子,就是因为他因私废公无视大义,为了朝廷的一点争斗置万民于不顾!”大老爷又咆哮了起来,“扣押军粮——那是多大的罪,他刘徵担得起吗?北戎打进关内万民涂炭,他刘家又受得住这份孽?!”
“您别……”里头的师爷也露了无奈,“可您要摘了刘徵的帽子,和那边可就彻底没法jiāo代了!”
“jiāo代?我倒是要看看他到了金銮殿上该怎么jiāo代!传我的话,刘徵贪财枉法,扣押军粮私下变卖牟利,犯我大秦十三条重律,我杨海东奉皇上钧旨总督江南三省军政,防的就是布政使因私废公犯上作乱!命诸总兵往杭州擒下刘徵,锁上京城送三司处置,我的折子,自然也随他一道送上京城!”
大老爷的这番话,掷地隐隐有金石之声。一下就让屋里屋外,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88、意外 ...
七娘子自外偏院出来时,眉宇间就多了不少心事。
她直接进了正院堂屋。
大太太才睡过午觉,见到七娘子,倒有几分讶异。“怎么没有去朱赢台?”
看时辰,也到了女儿们上绣花课的时间了。
七娘子平铺直叙,“父亲本来要见我,我就随牛总管去了外偏院,不想那边收了浙江来的急件,倒是闹腾了起来。”
大太太一下就坐直了身子,“刘家?是军粮的事出了岔子?”
到底是官宦夫人,平时再怎么不着调,到了关键时刻,还是拎得起来。
七娘子没有掩饰自己的担忧,“嗯,听牛总管的意思,是刘家上折弹劾父亲擅专、受贿……”
大太太脸上顿时就蒙了一层忧色。
“父亲也是大发雷霆,现发令让诸总兵去杭州锁了刘大人上京听候处置。罪名是刘大人因私废公,擅自扣押军粮……私下串连朋党。”七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大太太立时脸色大变,径自沉吟了起来。
“你父亲就为了这事把你叫过去?”良久,大太太才追问了一句。
却也是满脸的心不在焉。
七娘子轻描淡写,“父亲把师爷们都打发了,不过问了我几句话,都是问母亲的身体是否已经痊愈。”
想来大老爷也怕大太太听了刘家的事,心底多了几重心事,又要犯病吧。
可想而知,当时他从杭州回来的那股子轻描淡写,也都是不想让病chuáng上的大太太伤心。
两夫妻虽然矛盾重重,但毕竟相扶相持,走过了这些岁月。
大太太又怎么不懂这里面的道理。
“就算没有痊愈,听了这话,也要痊愈了。”她就苦笑了起来。“刘家是什么样的人家?你父亲为了一时意气要和刘家彻底撕破脸皮打上对台?还好本家二叔还没上路,我们家多少也要为自己打点后路了。”
七娘子也只好安慰大太太,“父亲心里有数的……”
大老爷能从一个落魄举人一路走到今天,又怎么会少了手腕。
大太太又问了七娘子几句,就打发七娘子,“回西偏院歇着去吧,下午就别去上课了,在外偏院恐怕连午饭都没好生用,快用些点心去。”
又叫王妈妈,“请初娘子过来,再把牛总管传来。”
七娘子虽然玲珑,但年纪尚小,朝堂上的事,她也说不出什么子午寅卯来。
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初娘子更顶事。
七娘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就默默地回了西偏院。
一路只是出神。
回了西偏院,就趴在梅花桌上想事,过了半晌才问白露。
“你说这族谱的事,我该怎么对太太说才好。”
立夏和白露对视一眼,都放下了手里的活。
“父亲有意为九姨娘抬房请封诰命。”七娘子也没有遮遮掩掩的意思。“不过,又怕母亲闹脾气钻牛角尖,想让我跟着在一边劝解……”
立夏和白露不由面面相觑。
大老爷还真是人尽其用。
七娘子才在大太太跟前有了一点脸面,就想着让她进言,为九姨娘抬房说话。
也不想想,这一点脸面当不当得了这么大的事!
但九姨娘毕竟是七娘子的生母……七娘子又怎么能说个不字?
七娘子就苦笑起来,“好在刘家闹了这么大的事,一时间本家二叔是没法上路的了,就看刘家的事究竟会闹得多大了。”
她勉力振作起jīng神,又吩咐立夏,“走,咱们进园子里去,这事也该让五姐知道知道。”
刘家和杨家闹崩,对杨家的谁都是个大消息,五娘子当然很应该知道知道。
立夏就跟着七娘子一道进了百芳园。
从堂屋下头经过的时候,隐隐约约还能听见牛总管说话的声音。
想来大太太当然是要仔细询问牛总管这件事的内qíng了。
七娘子也没有驻足。
带着立夏进了百芳园,却没有往月来馆方向走,而是径自带她拐到了万花流落边上。
万花流落这一带,这几年来也就住了四姨娘并三娘子、四娘子。
立夏若有所悟。
才刚进了下午,阳光还很烈,园子里并没有多少人。
七娘子就低声吩咐立夏,“去溪客坊传个话,就说我在解语亭里纳凉……一时想用些茶水,请溪客坊帮着准备一下。”
在解语亭附近,也就是溪客坊里常年有小茶房了。七娘子找的这个借口虽简单,但反而不容易被戳破。
四姨娘如果还有心在三娘子的婚事上使劲,自然不会放过和七娘子对话的机会。
不管杨家和刘家对峙的结果如何,七娘子都不准备搁置下手中的计划。
就算不能一击必杀,也要让二太太痛彻心扉。
她很快就进了解语亭,推开窗子,让午后的凉风徐徐chuī进亭中。
一边也沉思起了上族谱的得与失。
“你是在杨家村住过的人,族里的事,再没有比你们母女更清楚的。”大老爷的态度依然很沉稳,却是没有了发作刘家时的那股掩不住的怒气,“我们家得意的时候,自然不会有人出来和我们作对,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恐怕就有人蠢蠢yù动,要图谋我和你母亲多年来辛苦经营出的这份家产了。”
“给九姨娘抬房,为的还是抬举九哥的出身,这一点,你母亲不会不懂,但我提起这事也过了一两个月,却一直不肯给我回话。”
“就算在病chuáng前安排后世,都没有说起给九姨娘抬房的事。”
“你大姐虽然明理,但九姨娘的事,始终还是你这个亲生女儿出面比较得体,也有个说话的缘由,免得反而落了你母亲的面子,叫人觉得她心胸狭小,不肯抬举有子姨娘。”大老爷唇边似乎带了些讽刺,“看在你这一向勤谨孝顺的份上,想来你母亲是会给你这个体面的。”
只看大老爷前一刻才怒不可遏地发作了刘家,下一刻就能平平淡淡地和她安顿起了内宅的事,就能晓得他的城府有多深沉。
七娘子反而放下心来:大老爷心里肯定是有谱的,发作刘家,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杨家的权位,应该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只不过,给九姨娘请封诰命这件事,却是让七娘子有苦说不出。
人都死了,哀荣有那么重要吗?
就是给九姨娘请封了一品、二品的诰命,也没有办法让她再活过来。
为了九姨娘的诰命说话,就很可能让自己和大太太才刚刚培养起来的那么一点感qíng再次生变。
才立下功劳,就为九姨娘的诰命进言,倒显得自己是居心不纯,挟恩图报了。
只要能打压下二太太,九哥的地位还不是稳若泰山?九姨娘的诰命较之二太太的威胁,根本是微不足道的筹码……
但如果不为九姨娘请封的话,在孝字上又实在太说不过去。
恐怕连九哥都不会谅解吧?
七娘子就想到了九哥在病chuáng上的那几句话。
“我还以为,她能等到我长大……”
九哥心底又怎么会不在意生母的诰命?
七娘子就有些烦躁起来。
哪有一条路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小竹桥上传来了四姨娘轻轻巧巧的脚步声。
七娘子就连忙武装起全副的笑容,深吸了一口长气。
“四姨娘。”她微笑问候。“倒巧,也来看风景?”
“七娘子。”四姨娘眼底闪闪烁烁,尽是看不透的思绪。“是啊……也来看风景。”
两人就对面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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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和刘家决裂的消息,很快传遍了苏州。
就连京里都只是几日就得到了消息。
秦家与许家都派下人快马送了信来,二老爷更是连着送了三四封信打听个中因由。
二太太也吓得魂不守舍,一进正院就抹起了眼泪,嚷嚷着大老爷实在过分冒失。
大太太只好把二太太安顿到东次间,又拉了几个杨家女儿进来安慰二婶。
“朝廷里本来就不太平,一个劲嚷嚷着要临阵换将,把皇长子送到前线替换平国公。”大太太仔仔细细地对二太太解释,“你大伯这一闹,反而吓唬住了皇长子那头的人马。说刘家私自扣押军粮,更是诛心……”
没有粮食,平国公就算有千般本事,又怎么能打胜仗x
这时候私自扣押军粮,肯定是为临阵换将做铺垫。
大老爷这一闹,倒是明明白白地把皇长子这边的打算摊在了桌面上。
二太太一脸的忧心惶急,“那刘家岂不是……岂不是要和我们杨家翻脸了?”
大太太不禁就现出了少许的不耐烦。
大老爷都把刘徵锁拿上京了,就算刘家还没有和杨家翻脸的意思,杨家也没有打算这么简单就放过刘家吧。
“这事也怪不得你大伯,”大太太语调平稳,“西北吃紧,皇长子为了一己私yù暗示刘家扣押军粮,本来就是昏招。我们杨家的根基就在宝jī,你大伯要是没能拿下刘家,万一防线被破北戎进关,将来我们又拿什么脸回杨家村?”
这是宗族和国势的双重压力,大老爷根本就没有退路。
更别说平国公和杨家的亲戚关系……
不管付出多少代价,大老爷是肯定要把军粮催上路的
二太太总算是挤出了一丝笑,“还好这孩子们都在身边,有什么事……也能及早安排。”
也不怪她惶惶不安。
皇长子一向受皇上信重,在朝中虽不说呼风唤雨,但不是杨家可以轻易拿下的,否则,又怎能和太子对峙多年?
杨家这一锁刘徵,无异于正面和皇长子闹翻,谁知道这位贵人会怎么收拾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