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能一样。”初娘子就笑着开解大太太,“刘家这下是往死里得罪了桂家和许家。这两家但凡还有一点气xing,都是要和刘家过不去的,咱们本来就是一个鼻孔出气……”
大太太豁然开朗,连声夸奖初娘子,“还是咱们小初脑子灵醒。”
就又和初娘子商议,“桂家这门亲事要真能做起来,咱们家在西北的根基就又深厚了一分。不过桂二少和三娘子的年纪差得就有些大了,出身也不相配。”
初娘子就忖度起大太太的心思。
三娘子、四娘子不得大太太的喜爱,这是眼见的事,五娘子是大太太的掌上珠,出身对嫡次子来说又太高了些,剩下的也就是六娘子与七娘子了……
“小七和桂二少差了足足有四岁呢!”她有些犹豫,“前头还有这些个姐姐……”
大太太也有些犹豫,“还是先看看二少爷的人品吧,若是赶得上前头的两个姑爷,就把小七说到桂家,倒也不错。”
桂家是武将,成婚本来就较文官家庭为迟,一有大战就耽搁了婚事,年过三十才生育的人家也不少见,年龄差距,倒不算什么。
初娘子沉吟片刻,也就点了头,犹自提醒大太太,“小七是个有主意的,我看,这事还是得她点头了才好。否则您一片提拔她的美意,她若不领qíng,倒白糟蹋了。”
大太太若有所思,“就看桂家怎么想的了,我看这事倒不错,桂家虽穷,但人品方正,大少将来不论说了谁家的女儿,财势比得过咱们家的也不会多了。小七要能拿了嫡女的嫁妆进门,以她的手腕……”
“也都是将来的事了。”初娘子只得笑,“眼下还是先看看二少的人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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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八月,第一批军粮终于运抵西北。
平国公也没有辜负大老爷的美意,军粮才到就狠狠地打了个小胜仗,斩首百余级,一扫之前战况胶着时朝野上下的疑虑声。
大皇子竭力鼓chuī的临阵换将说,也自然而然地消沉了下去。
刘家的声音,更是已经微弱得听不到了。
虽说皇上对江南两大重臣的纠纷还保持着沉默,但平国公的这一胜,至少已经让大老爷立于不败之地。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江南说的上话的世家、官员,也终于开始了自己的站队活动。
大老爷虽然人在苏州,但浙江却没有谁再敢怠慢,八月底,浙江军粮调集完毕,上路运往西安,桂家二少的差事终于也告一段落。西北局势逐渐缓解,本家二叔也向大老爷请辞,预备上路回乡,就搭桂二少的行伍一路,将大老爷、二老爷两房预备送回乡安放的财物一道搭回去。
大老爷就很有几分不好意思。
“二堂弟本来早都可以上路,却因为我们家的物事太多,又硬生生耽搁了两个月。”就和大太太商议,“还是在百芳园里设一席,好好为二堂弟送行吧!”
大太太就乘势提起了桂家二少,“……也要搭桂二少一路走,说起来,也是故jiāo之后,因为我这病,一向也没有见他一面,这一次是无论如何也要请进来见一见了。”
大老爷心领神会,转头就拉了蒋百户并桂二少来在百芳园聚八仙里开了一席,又请了李文清、张唯亭作陪,算是公私兼顾,为众人践行。
桂二少就来拜见大太太,向大太太请安。
“家母多次嘱咐,一定要当面向世伯母问安。多年未见,着实是想念世伯母。”他规规矩矩、双膝落地,向大太太行了大礼。“听闻世伯母偶染小疾,含chūn心底甚是忧急……”
都是请安的套话,难为桂二少说得一本正经,抑扬顿挫。
几个女儿就在屏风后偷偷地笑。
除了七娘子今年还只是十岁,与已出嫁的初娘子一样,都能在大太太身边陪坐之外,连六娘子都要回避到屏风后头,不好和桂二少打对脸了。
桂二少给大太太请了安,就起身束手而立,态度落落大方,不拘谨,也不放肆。
十四岁的少年郎,很少有桂二少的这份沉稳和大方。
“是叫含chūn吧?坐——坐!”大太太就含笑和桂二少拉起家常,“记得你大哥含欣已经是偏将了?”
桂含chūn就在大太太下首的客位上坐了下来,啜了一口立冬泡来的新茶。
“是,大哥两年前因追击北戎有功,被提拔为偏将。”
“还以为这次会派含欣来押送粮糙,你年纪还这样小,禁得起长途劳顿吗?”大太太是越看越满意。
这少年年纪虽不大,但一派的沉稳大方,比成年人不差。
桂含chūn就坦然回答,“含chūn在今年初一场阻击中,也立了些小功,斩去几个蛮子头颅,被提拔为百户。运送粮糙,是职责所在,分内事,谈不上劳顿不劳顿。”
才十四岁就已经杀过敌了!
就算七娘子在西北生活过一段时间,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没想到桂家教子这样的严,两年前桂含chūn才十二岁吧?就已经上阵杀敌……
老九房家教如此,难怪能在桂家上位了!
大太太也有些吃惊,不禁细细打量桂含chūn。
这是个很俊朗的少年,身穿着玄色金团花曳撒,虽然才十四岁,身量没有长足,但脊背笔挺,一双丹凤眼顾盼有神,双目炯炯,就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老虎,随时都能上阵搏杀。
虽说唇畔含笑,彬彬有礼,但这温和也掩不去形诸于外的军人气质。
倒是没想到已经上阵杀敌,有过出战的经验了。
三娘子若是说给他,倒还委屈了这少年了!在江南水乡作养出来的娇滴滴,与大漠烈日里打熬出来的铁血坚韧,很显然是一点都不搭配。
不由得就又看了眼七娘子。
七娘子正垂头专注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微微垂下的脖颈,就好似新生的青竹,脆嫩间带了隐隐约约的韧劲。
如果说三娘子是被宠出来的一团嫩豆腐,捏一捏就烂;七娘子就是一杆青竹,虽显得娇弱,却承受得住满天的风雪。
大太太又和桂含chūn说了几句话,李太太、张太太就联袂而至。
请了李大人和张先生,女眷这边又要摆宴,自然也不能忘了李太太与张太太。
两个太太都对桂二少很好奇,你一言我一语,套问起西北的状况,桂家的人口,桂二少几个兄弟的婚配……
桂含chūn就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一一作答,能说得,说得仔细,不能说的,轻轻一句“年纪尚小,这些事也不大清楚”就推脱了过去。
在这一群老于世故的贵妇人面前,他的态度庄重而不死板,尊敬而不木讷,虽谈不上挥洒自如,却也得体。
才一告辞去了聚八仙,张太太和李太太就夸奖起来。
“到底是西北世家,这样的家教,也难怪能兴旺不衰了。”
“也不晓得谁家有福气能得二少为婿!”
闻弦歌而知雅意,几个太太都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大太太特地召见桂含chūn的意思?
多半是相女婿来了,借着桂含chūn在苏州的当口亲自见一见二少的人品,将来说亲的时候,心底就有数了。
大太太就看了看七娘子。
“头顶还有一个大哥没说亲呢,我们家的女儿,大的大小的小,也都是几年后的事了。”她答得含蓄。
张太太和李太太哪里还有不知道的?
一下就都对七娘子笑了起来。
“七娘子今年也有十岁了吧?”
“倒是出落得越发清婉了!”
“再过几年,也就到了说亲的年纪。”
两位太太和杨家的来往都算频密,又怎么会不知道七娘子要被写进大太太名下的事。
对七娘子的态度,又和气了许多。
七娘子就只好把头垂得更低了些,咬着唇不说话。
初娘子笑着打圆场,“见过两位太太!”
几个女儿也从屏风后头出来给两位太太行礼。
三娘子有些魂不守舍,只是行过礼,就站到一边抿唇不语。
七娘子看在眼里,心下稍宽。
三娘子今年都十六岁了,再不说亲,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这样好的人家,大太太却宁愿再等几年说给自己,都不愿意想到三娘子。
没有一个人帮忙说项,她怎能顺利出阁?
看来四姨娘就算眼下没有答应她的条件,再过一段时间,怕也就绷不住了。
“二婶也来了。”初娘子眼尖,远远地望见夹道里的轿顶,就盈盈地笑了起来,“没想到二婶住得最近,到得却最晚。”
身为杨家内眷,二太太很应该早些过府,同大太太一道招呼客人。
大太太的笑容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七娘子与初娘子相视一笑。
她起身坐到大太太身边,与五娘子一左一右地傍着大太太,目注二太太踏进了门槛。
“二婶!”七娘子格外加了三分的殷勤,“倒是有几天没见您了。”
自从大太太要抬举七娘子姐弟的消息传扬了出去,二太太就有一个多月没有上门了。
听了她甜甜的声音,二太太脚下就是一个趔趄。
顿了顿,才抬起头笑了笑,“是有一阵没上门了!”
虽然看似神色如常,但眼底那股深深的忌恨,却是瞒不了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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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眷在聚八仙饮宴,女眷们就在解语亭摆了一桌,大太太很抱歉,“百芳园看着大,其实住得满满当当的,年年都在这几个地方,倒叫两位太太笑话了。”
李太太和张太太连说无妨,“谁家的屋子不是住满了人?”
张太太顺势就叹息起来,“展眼我们家大媳妇就要添丁了,家里的园子越发狭小,要不是怕人说三道四,我倒想分了家,让二郎和三郎出去单过。”
张先生没有功名,行事就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他为人又谨慎,在苏州的住处的确比较bī仄。
却也没有到要分家另过的地步吧?
也不说换住处、扩建,单单只是给二儿子、三儿子另买两套房子,以张家的资产,也不至于负担不起。
大太太果然有些讶异,“还记得在山塘还有两处屋呢——”
张太太苦笑,“都是熟朋友,倒也不怕宣扬了家丑……”
看了看几个双眼圆瞪一脸好奇的杨家女儿,到底掩住了没有往下说,“不过,也不好坏了大家的兴致,吃酒吃酒。”
大太太若有所思。
三娘子却是再忍不住,一脸的关切。
七娘子看在眼底,不禁暗暗皱眉。
就算是看上了张家的少爷,也不必表现得这么明显吧。
她就横了三娘子一眼,“三姐,想什么那么入神,手里的碗都快翻了。”
众人都看向了三娘子。
三娘子总算还晓得掩饰,“是在想西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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