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封太太和封姑娘带上京,也是不放心母女二人在家,受街坊欺凌。
搬家在现代都是伤筋动骨的事,何况古代?
封家虽然已经薄有家产,但肯定也用得上这二百两银子。
周叔却很为难,托立夏传了话进来,说封锦执意不收。
七娘子没有办法,周叔也有自己的差事,不可能日日为她跑封家,劝封锦收钱。
只好又袖了银票,进了东偏院。
她一个姑娘家,能耐再大,也只能在内院使。
到了外头,就是两眼一抓瞎。
九哥就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两个心腹小厮,也还是有的。
偏巧五娘子也在,还在院子外头,就瞧见了谷雨。
“是,听说进了二月就要动身了,是合家北上,因此打算写一只船过去。”
七娘子才走到门外,就听着了九哥的这句话。
哪里还不知道五娘子的来意。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加重脚步,笑着进了里屋。
九哥才从张家读书回来,一脸的倦怠,打着呵欠站在屏风后头换衣服,一边还和五娘子说话。
“七姐。”见到七娘子,他连忙招呼。
“你怎么也来了。”五娘子却有些吃惊。
七娘子倒也没打算瞒着五娘子。
五娘子对封锦的心意,虽然从不曾明言,但一时昭然若揭。
看出这点的,恐怕也不止自己一个人。
“到底是生母的亲戚……”她就掏出了那张jīng巧花哨的银票,“这是宜chūn票号的二百两足银票……”
宜chūn票号身后有好几家门阀大族的身影,隐隐然就有权家、达家,这些年来做得很大,渐渐地已大有第一票号的架势。
五娘子见了七娘子的大方,眼神倒是一黯。
咬了咬唇,又轻轻一跺脚。
也从怀里掏了一张银票出来。
“也是宜chūn票号,五百两,算是我送封公子的程仪了!”
把纸张往桌上一拍,起身就走。
七娘子和九哥不由面面相觑。
七娘子只匆匆和九哥jiāo代了一句,“你要留神,封公子脾气很傲,倒未必愿意收……”
就起身追了出去。
“五姐,五姐。”
五娘子带着谷雨,走得又急又快。
好像和七娘子置气似的,分明听着了七娘子的声音,却不肯停步。
七娘子紧赶慢赶,才在浣纱坞前追上了五娘子。
“五姐!”她难得地动了几分qíng绪。
五娘子只好站住脚,瞥了七娘子一眼,又扭过头去。
“做什么?”
话里的防备,浓得都要凝成一道墙了。
像五娘子这样的千金小姐,对年轻男子有旖思,是一件很不应该的事。
七娘子就咬了咬唇。
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好奇五娘子的心事。
在深宅大院生活久了,总觉得这样的生活没有一点活气。
和身边的几个人,就算再亲密,也像是隔了一层薄纱,心事永远难以说穿,只能各自揣测。
唯有五娘子,虽然任xing,虽然倔qiáng,但却也从来都不屑于矫饰。
或者因为如此,她对五娘子就不期然多了几分关心。
这样的心事,除了自己之外,五娘子又能向谁倾诉呢?
不过,自己终究是莽撞了些。
七娘子自然知道,自己是可以理解小女儿家倾慕的心思的。
但五娘子却未必知道。
很多事尽管大家心知肚明,却未必要说穿。否则将来对景反而成了话柄,那就弄巧成拙了。
她只好轻声开解五娘子,“谢过五姐的好心肠……知道九姨娘的娘家落魄,好心接济!五姐对我和九哥的关照,真是无微不至。”
一下就给五娘子的行为贴了一层金。
五娘子咬住唇,看了看七娘子,又轻轻地哼了声。
“都是正院的人。”却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个台阶,“娘呢,是小气了点,从前二姐在家,有二姐关照你们,如今二姐出嫁了,我也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一脸的义正词严。
七娘子就忍不住一个会心的笑,“是,还要依仗五姐多照顾了。”
就在浣纱坞前和五娘子分了手,目送着她袅袅娜娜地进了月来馆。
五娘子今年已经十三岁了,再过两年,也很可以说亲了。
也不晓得有没有这个缘分,真的能嫁到封家……
七娘子长出一口气,也转身回了正院。
从门第、出身、家产各方面来说,五娘子的这一段旖思,恐怕也真的就仅止于旖思了。
不晓得当年那一面,封锦究竟做了什么,叫五娘子竟是一见钟qíng,辗转至此?
#
进了二月,封锦果然变卖了家中田土,又把银两换作了宜chūn票号的银票,拖家带口与张二少爷同路,上京赶考去了。
二老爷也终于把家当整顿清楚,不愿带上路的笨重物事,有的在苏州发卖,有的就直接送给大房。
倒是府邸一时间也找不到人愿意入手。
毕竟隔邻就是江南总督的住处,一般二般的人家,还没有这个底气,敢和江南总督做邻居。
大老爷索xing就和大太太商议了,以高出市价两成的价钱把翰林府也买了下来,打算把小花园好好收拾收拾,两墙之间开个夹道,让姨娘们就住到别府去,把百芳园留给女儿们与九哥居住。
九哥进了十一岁,也已经不方便住在东偏院了,今年内是肯定要搬到及第居里的。
姨娘们再居住在百芳园内,就有些不便了。
二老爷和二太太自然愿意,二老爷又亲自进了内院和大太太商议,想要借秦家的帮助,在京城好好地置办一处宅邸,安下家来。
购置房屋,是安身立命的大事,大老爷和大太太都没有怠慢,大太太亲自找了泛huáng的京城堪舆图出来,和二老爷研究在哪一处置产最好。
六娘子就很好奇,“若是看好了哪一处,那坊市里又偏偏没有房屋出售,可怎么办呢?”
大太太和二老爷就都笑了,五娘子教导六娘子,“在京城,只要有钱,哪有买不到的东西?”
六娘子眨巴着双眼,“五姐也不过去过一次京城,就这么清楚了?”
几个孩子就斗起嘴来。
二老爷不失时机地邀请大太太,“孩子们大了,也该上京走动走动,见见世面。大嫂什么时候带着几个孩子上京探亲?”
大太太也有了几分思乡之qíng,“又有五六年没有回娘家了!也不晓得二娘子在定国侯府过得到底怎么样。”
就议论起了京城的亲戚朋友来。
许家自然是忙忙乱乱的,北边的战事虽然已经近了尾声,但平国公还离不得边疆,几个儿子的婚嫁,都要许夫人cao心。
秦家的几个舅舅也都有cao心的事儿,连年来婚丧嫁娶,都是扯不清的应酬。
正在说得热闹,张总管忽然疾步进了内堂。
向大太太打了个千儿,连声好都顾不得问,就请二老爷,“老爷请二老爷进外书房说话。”
语气中的急迫,是瞒不了人的。
大太太和二老爷都一下坐直了身子。
几个玩笑着的女儿们,也都静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大太太眉头微皱。
张总管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很少这么着急上火。
“回太太的话,是京里来的消息,皇上忽发疾病无法视事。”张总管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让众人的神色都为之一变。“小神医权仲白被十二道金牌急召回京,不过……”
106 流水
大老爷和大太太之间也就都没有再提封家的事。
比起朝堂上的风云诡谲,一个小小的解元,还不至于长久地挂在两夫妇心头。
总不能为了这点不快和离吧?
当晚就坐下来商议今后的对策。
大老爷很后悔,“怎么偏偏就是二弟不在京城的时候出了这个事!”
大老爷、二老爷之间当然有外人所不知道的消息传递途径。
亲弟弟在京城,总是要比别家亲戚更上心,消息传递得也就更快。
比不得如今,皇上发病已有七八天,消息才传到了苏州。
二老爷也就抛下了二太太并一应细软,第二天就快马回京,销假返工。
又请大房看顾二太太,把她连同这几大车的金银财宝送回西北老家。
大老爷顺便也就安排了几个老成的管事一道上路,带话给牛总管,让他在族长身边做些功夫,给二房登出一册,并将当年族里借口吞没的族田、房屋,都划拨给二老爷一份。
大老爷年前刚升了左柱国,由他出面,当然比二老爷自己的家人出面更稳妥些。
进了三月,二太太也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别了苏州的亲朋,带着一车的钱出关往西北去了。
敏哥、达哥、弘哥只是回来送母亲上路,在大房歇了一晚,就又都回山塘书院去了。
据说读书十分刻苦,竟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意思。
大老爷倒很欣慰。
“虽说二婶实在是不懂事,但若是能把几个侄子成就出来,倒也是好的。”就和大太太议论。
世家大族,最怕的就是纨绔子弟。
三个侄少爷懂得把羞耻转化为动力,不论如何,将来也不至于长成纨绔,带累了两房的名声。
大太太却是愁眉不展。
平国公还在西北打仗,边境战事未平,朝中却出了这么大的事,皇上重病不起,以至于要把在前线效力的权仲白急调回京……
权仲白身在西北,就算一路快马回去,都要七八天才能进京,有这么大的功夫,小病甚至于都已经断根了。
可见这一回,皇上的确是得了棘手的重病,朝中太医都没有办法包治包好,这才想到了权仲白。
又或者是皇上已经不放心太医了……
若是一病不起,天下,恐怕是真的要乱了。
进了四月,消息越发怕人了。
权仲白的未婚妻达家三小姐,年前一场肺病辗转绵延,到今年病势越发沉重。
本来还打算乘着未婚夫回京的机会,让权仲白来开个方子,针灸熏灼,减一减病势。
不想权仲白却是前脚才进京城,后脚就被宫中人接了进去,再也不放出宫来。
达家人固然是忧心忡忡,但却没有多少人在意达家三小姐的生死。
倒是这件事后头的意思,叫朝中无数的官僚都是食不安枕。
皇上的病qíng,难道已经紧急到了这个程度?
说起来,朝中也有两个多月没有朝会了。
三月不朝,那是天下大乱时才有的荒唐事儿!
就在这时候,秦帝师终于出手了。
他老人家以帝师之尊上书,督请内阁三相以前朝旧事为例,由太子出面监国。
太子既然是太子,当然有很多皇子们比不了的特权。
前朝的永乐大帝就是位好动的伟人,成年累月,不是巡狩就是出游。
只要他不在位,京中就是太子监国,这是明摆着的旧例。
52书库推荐浏览: 御井烹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