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生存手册_御井烹香【完结】(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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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七娘子换了衣服,又梳了一个更严肃一些的发式,几个大丫环也都回来了:庄账房住的胡同,本来就和煤炭胡同距离不远,只是小半个时辰,立夏就将她带进了明德堂,此时正在屋角垂首站着,也是一脸的肃穆。上元也带来了平国公的回话:老人家午睡才起,虽然很吃惊于七娘子的请见,不过还是派了人来接七娘子,到梦华轩说话。

七娘子亲自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chuáng头的妆奁,从夹层里取出了两个女账房整理出来的两本账册捧在手中,带着庄账房同立夏两人尾随,又戴上盖头,这才出了明德堂,随平国公派来接人的两个老妈妈出了二门,拐向平国公府东翼外院,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又走了几十步,便见到了一间几进的大堂屋,两个十来岁的小厮已经在门口候着,七娘子将立夏和庄账房暂且留在屋外,独自一人进了堂屋。

梦华轩内的摆设,倒是意外地相当简朴。七娘子从堂屋被领进了东边第三间屋子,就觉得这屋子与其说是二等国公的屋子,倒不如说是乡下土财主的书房更恰当一些:除了一两个疏疏落落的博古架,并一个长长的条案之外,就再没有多少摆设了。只是向着阳的两面大玻璃窗,才有一些富贵人家的气息。

没有多久,平国公许衡也就进了屋子,神色间还带了一丝诧异。“是二门里出了什么事——”

这个老狐狸,还在这装糊涂。

七娘子心下腹诽,面上却是一脸的肃穆。“小七冒昧,打扰父亲了。”

她先行过礼,等平国公摆手道了无妨,才续道,“是内院原来在账房做事的一个张妈妈……”

三言两语,将张账房家的上吊的事jiāo代清楚了,又道,“本来家里传的几句闲话,小七也觉得没有什么意思,犯不着去搭理,如今事qíng闹到这个样子,就不得不来打扰父亲,jiāo割分明,免得家下人还以为小七这才接过家务,就要兴风作làng了。”

她不等平国公回话,自己走了几步,出门将庄账房领进了屋内,肃然道,“这是小七从扬州盐商高家特地要来的账房,做家用账是一把好手,已经执掌了二十多年的家账。自从七月中开始,就一直在为小七看账,庄账房,请您为父亲讲解一下这本账中几个可以商榷的地方。”

平国公一脸的深沉,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顺着七娘子的介绍,把目光投向了庄账房。

庄账房先冲平国公行了一礼,将两本账册送到平国公面前,就开始了当时在七娘子跟前的介绍。“这两本账,是奴婢两个从历年来的家账中……”

竟是一点都没有隐瞒,将她们对七娘子jiāo待过的话,又原原本本地对平国公再说了一遍。

她本来就出身专业,说的又全是真话,自然是平静坦然,什么话都jiāo待得明明白白。平国公一开始还好,听到了以米价为对比,发觉了账面上的不对时,终于神色微动,露出了深思之色。

等到庄账房说完了,七娘子便挥手让她下去,没有给平国公一点反应的时间,又道。

“这本账中可以商榷的地方很多,张妈妈又同五嫂身边的通房丫鬟小罗纹沾亲带故,两家平时往来得也很频密。偏偏五嫂年前将她调出了账房,瓜田李下,有些事传出去,被有心人一说,无意也变成有意,没有嫌疑,也变成有嫌疑了。”

见平国公微微颔首,七娘子又续道,“只是这件事,小七也不能不给大家一个jiāo待,这些天来,一直在私下查访,想要知道究竟是底下人瞒着五嫂弄鬼,还是……”

她顿了顿,又扯开了一个新的话题。“只是从八月一日,开始查账后,吴勋家的很快也发现了不对。虽然当时小七严令她不要往外泄露,但很快,纸包不住火,府里就有了些传言。”

平国公神色再动,他冷哼了一声,道,“没想到吴勋家的居然这样碎嘴!”

做账房的,当然最不能碎嘴,否则主人家的财务**岂不是就成了问题?这件事被七娘子这一说,似乎一切都已经分明起来:七娘子想要等到有确凿证据时再处理这件事,但吴勋家的一经发现破绽,立刻嚼起了舌头,致使事qíng闹到了如今的地步。

“府里既然有了闲话,事qíng就有些难办了。小七想着,这件事不查不足以服众,既然有了传言,不管是不是,也总要有个解释,才能给大家jiāo代。不然底下的妈妈们看着这样的疏漏都被放过,以后也动起手脚来,防不胜防,长此以往,家就不好当了。”七娘子面沉似水。“但为了大家体面,也是相信五嫂不会做这样的事,小七就没有大鸣大放、大张旗鼓地去查,迄今依然在暗地里查访,没有想到张妈妈居然就按捺不住,径自闹起来。现在事qíng闹大,反而不好收场——就是祖母,早上也叮嘱小七,一家人不必要计较那么多,能过去的事就过去算了。现在小七可谓是无颜面对祖母,只好向父亲请罪,一并请问父亲的看法了。”

她语调生硬,显然是含了隐怒。平国公却并不介意,他皱紧眉头,又追问了一句,“你祖母真的是这样说的?”

七娘子坦然地回视平国公,点头道,“真是这样说的,父亲若是不信,自然可以随时找祖母对质。”

她这话是一点不假,逻辑关系更是顺得不得了,由不得平国公不接着她的语气往下想:五房和太夫人一向那么亲密,就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太夫人也不顾五少夫人的清誉受到玷污,宁愿吩咐七娘子不要小事化大……

五少夫人到底无辜不无辜,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既然五少夫人不无辜,那么张妈妈、林山家的、彭虎家的也就都是一丘之貉,有份贪污官中银米。

本来就是戴罪之身,张妈妈在这个时候还这样高调,嚷着自己是被冤枉的,要用上吊来证明自己的清白。这是要含血喷人,把七娘子往没理的那方bī去,好像是她故意放出消息,要抹黑清白的张妈妈一样。偏偏七娘子还没有查出真凭实据,就是要坐实她的罪名都不能。

这么无赖的一招,也就只有张账房家的这样的滚刀ròu使得出来了。分明把杨氏恶心得够呛,却还无处分说,也难怪杨氏罕见地露出了怒色!

饶是平国公心机深沉,也不由得怒道,“这等刁奴,倒不如真吊死了好!”

旋即又醒悟过来:她本来就是故意上吊,哪有不被人救活的道理?

七娘子不用做作,只要想到五少夫人,就是一脸的怒色。“多谢父亲明察秋毫,体会到媳妇的不容易!”

屋内一时间又沉静了下来,平国公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将郁气排出了胸臆,略微盘算了一下,才望向七娘子,颇有深意地道,“那你看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个当家主母,可以为这样的yīn招生气,但是却不能为这样的yīn招所制,否则在和管事妈妈的斗争中,恐怕就很容易落到下风。

七娘子沉吟片刻,又征询地望了平国公一眼,眉头紧蹙了片刻,又放松下来。

“这件事,按照小七来看,还是不要再追究了!”七娘子斩钉截铁地道。“把张妈妈一家远远地撵到庄子上做活也就是了,别的事小七也不想再往下追究!”

“哦?”平国公登时挑起一边眉毛,兴味地看向了七娘子。“这又是怎么个说法?”

“这件事再查下去……”七娘子咬住了下唇,有些踌躇。“结果会是如何,父亲心里,总归也是有数的。”

她没有明说,但平国公又怎么不明白她的意思?他点了点头。

“家和万事兴,一家人能够和和气气地过日子,就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我们家金山银山,论银子尽有,这本账里的出入不过三万两……这三万两,买不来兄弟间、妯娌间的和气。”七娘子甚至还笑了笑。“越发说穿了,就是小七手里的陪嫁,一年红利也有近两万两,这银子,世子爷和小七是真的不看在眼里。”

她提起自己的陪嫁,就不由得让人想到了五少夫人的陪嫁:数目相差这么大,手难免紧了一点,管家的时候,那样多的机会……

就算平国公本来还不信,现在恐怕都要有几分信了。

“既然如此,既往不咎,索xing就将过去几年的账本一烧了之,谁也做不了文章,谁也别想做文章。就算一时对五嫂有些议论,过上几个月,没有真凭实据,这议论也就自然消散了。也算是对五嫂小惩大诫,她自己心里明白懂得羞愧,那就是最好也不过的了。”

平国公看着七娘子的眼神,越来越亮,却还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可账可以不算,张妈妈这样无耻的举动,却不能不管。免得日后个个妈妈都以为犯了什么错,上个吊主子们就拿她们没有办法了,府里的规矩,只怕也就名存实亡,下人们一乱起来啊。这府里越发是乱得不成样子了。”七娘子语调转冷。“小七想,也不要出人命,就给她下一碗哑药,打发到京郊的庄子上做活吧!”

打发到京郊的庄子里,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看看她的下场,下一碗哑药,是让她不能乱嚼主人家的舌根。七娘子的处置当然不能说不狠,但到底还是留了几分余地,没有一开口,就喊打喊杀。

平国公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步,才慢慢地道,“唉,当年要是……”

话没有出口,又收了回来,“这处置很妥当,就这么办吧!有一句话,杨氏你说得很对,家人的和气,是千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事,你眼中能看到这一层,也难怪你母亲可以放心地将家事jiāo给你了。”

他的语调已经柔和了下来。“既然如此,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小气——你毕竟是新媳妇儿,有些事由你来做,不免得罪了人。以后做事,更不方便展开手脚。这样吧,回头就由我这里来处置张家……别的事,就由你来办好了。”

烧账本这样邀买人心的事,平国公让给七娘子,发落张妈妈这样落埋怨的事,他揽上身,的确算得上是很体贴七娘子了。七娘子顿时双膝落地,谢过了平国公,“父亲体贴晚辈,是我们的福气!”

“只是林山家的和彭虎家的……”平国公不免沉吟起来。

七娘子作出yù言又止的神色,见平国公冲自己微笑着点头示意,才道。“这传言里说得也很清楚,就是厨房采买、库房上出了错,若是三个都打发了,只怕太下五嫂的面子……就是吴勋家的,小七都打算放一放再说。”

“杨氏想得有道理。”平国公双眉一轩,再不迟疑。“这件事,说放也就放了!日后腾出手来再从容料理,也不为迟。”

七娘子就起身告退,“耽搁父亲办公,小七真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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