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没过几年,五娘子就会把这个名字抛到脑后吧。
六娘子也好奇地道,“这个封案首好生奇怪,都拜了张世伯做老师,却不跟着张世伯上门来见一见父亲。”
以杨家的地位,一个秀才案首能沾得上一点边,将来都受用不尽,封锦都进了李文清的家门,由李文清引荐给了张唯亭,可见得并不是反感趋炎附势,一心苦读的清高之辈,如何却不进一步巴结上杨家,的确是令人费解。
七娘子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再盘旋下去。
九姨娘地位卑微,很少有杨家人记得她的娘家姓封,不过,如果议论得多了,恐怕这个谈不上是秘密的秘密也很难再保守下去。
以九姨娘的身份,难免为封锦带来难堪。
“王太太昨儿又上门来了。”她就提起了王家六房的十七太太。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王家现在乱成这个样子,她不多巴结着母亲和张太太,十七老爷的生意哪里做得下去。”五娘子就点拨七娘子,“杨棋,你遇事也要多想想里头的根由。从前王家兴头的时候,王太太和我们家走动得哪有那么勤快。”
七娘子只好浅笑。
三个小姑娘就拐进了正院。
恰好和二太太撞了个脸对脸。
“二婶!”几个人就连忙福身行礼。
二太太满面是笑,“上学回来了?”又道,“我才说着该给八娘子启蒙了,过几天,就把她送到家学来。”
最近二太太上门的脚步也勤快了不少,大太太虽然还不太热qíng,但见她几次上门,九哥都没有出什么幺蛾子,便也渐渐地缓开了脸色。
几个人站在当院说了几句话,也就各自回了屋子。
七娘子才进了西偏院堂屋,立夏就迎上来送了一杯凉茶,“快进端午了,这天是眼见着热起来。”
上元和中元在当屋的小圆桌上摆着碗筷,“今日有姑娘爱吃的腊味三蒸。”
七娘子就笑着说,“倒要多吃半碗饭。”一边解了裙子,进净房洗了手掸了灰,出来坐下吃饭。
“姑娘平时也着实吃得太少了些。”立夏在七娘子身边服侍着,一边和她说些琐事,“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多吃些才好。”
吃过饭,睡了午觉,起来进朱赢台绣花。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兴地延绵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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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一日,余杭终于来了人送了信,说是初娘子已经从余杭动身,恐怕一两天内就能到苏州了。
大太太终于找了七娘子来说话。
“也该让九哥从堂屋搬出去了。”她开门见山。
七娘子就吓了一跳。
“九哥眼见着一天天大了,还住在堂屋,就有些不成体统。”大太太却没有留心到七娘子的讶异。“五娘子也快十岁了,不好再住在正院。”
正院有时也会进些男客,五娘子小的时候是无所谓,过了十岁,出入就有所不便。
看来大太太是想让五娘子挪进百芳园,把九哥搬到东偏院。
七娘子就懂得了大太太的意思。
九哥一向跟在大太太身边,并没有自己的一套人事班子。
自从两个大丫环小雪、处暑都遭了疑心,被贬斥回家,连带着新来的两个替补也因为九哥受伤的事吃了挂落,九哥身边就只剩立chūn一个人照应,几个月下来,立chūn人都瘦了一大圈。……指望她一个人来照应九哥,实在是太难为立chūn了。
再说,独立到东偏院,就不能混着使大太太屋里的人了。
她就静静地望着大太太,等大太太继续往下说。
“不过,九哥身边的丫鬟,却实在是难挑。”大太太也不免露出少许愁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连着挑上来的人,都是在别处妥妥当当,到了九哥身边就开始闹幺蛾子!”
七娘子还是笑,没有说话。
大太太只好自己揭开了谜底,“我冷眼看了几个月,倒觉得你身边的立夏是个稳重的,你看……”
她就双目炯炯地望着七娘子。
七娘子有了几分好笑。
大太太要是觉得这样的手段能试探出她的心意,未免也小看了她。
“立夏年纪小,还不太懂事。”她从容地回复,“再说,是跟着小七从南偏院出来的,恐怕,行事还有几分的土气……”
话中的犹豫就分明地体现了出来。
七娘子演技一贯不大好,要不然,她还真想演得更忐忑、更过火一些。
大太太神色一宽。
如果七娘子心心念念都是拉拢九哥,这样上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错过。
这孩子还是很知道分寸的!
又不由想起了浣纱坞前的那件事。
若果九哥所说是真,这里面就没有七娘子一点事了。
这小半年来,自己冷眼看着,平时小九和小六的话,都要比和小七多些……
大太太就叹了口气,露出了一点真正的烦躁。
“一天大,两天小的,还和我住在一间屋子里,是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话和刚才的官方辞令比,意思虽然是一个意思,但语气就已经换做了亲昵。
七娘子也陪着大太太愁眉不展。“府里这一两年,也很不太平!还有很多未解之谜……”
大太太望着七娘子,会心一笑。
到底还是个孩子。
虽然不关自己的事,但有了机会,还是忍不住要探听一下。
也只有孩子会探听得这么明显。
她就半遮半露地告诉七娘子,“恐怕是三姨娘在作祟!”
七娘子瞪大了眼。
心中就有了些模模糊糊的想法。
古代人和现代人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见识太少了。
对自然,对鬼神,古人都怀抱着虔诚的敬畏之心。
作祟这样的话,在现代当然会被斥为无稽之谈,但在这个时代,是有很多人认真地把身边的怪事解释到鬼神身上的。
九哥不合qíng理、莫名其妙的举动,如果是因为三姨娘在作祟……一下就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
“三姨娘究竟是……”她把话说了一半,才吞了回去。
大太太脸上就闪过了一丝恨意,却也有分明的恐惧。
“都是过去的事了!”她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双手合十,“这次在观音山特地给她做了七天道场,就算有再大的怨气,也该转世投胎了!”
七娘子连忙整肃脸色,陪着大太太念了几声佛。
心里却想到了八姨娘去世的时候,大老爷吩咐给三姨娘做法事的事。
大太太就又和七娘子商议,“话说回来,连小雪和处暑都不能放心了,也不知道这院子里能放心的人还有几个。”
能进正院服侍的丫鬟,哪个身后没有一大家子人口?
大家都在杨家讨生活,就算能保证丫鬟本人的忠心,谁能知道她背后的那一家人心底在想什么?
七娘子也感慨,“像立chūn这样,家里没有什么人口,又能gān老实的丫鬟,要是多几个就好了。”
大太太也跟着叹了一口气,一时间,真有几分求贤若渴的样子。
“就算有了立chūn,她一个人也还是不够……”
七娘子不由一喜——听大太太的口气,是不会在立chūn身上打别的主意了。
像杨家这样体面的人家,儿子屋里的丫鬟,大老爷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就算原本对立chūn有什么心思,恐怕现在也淡忘了吧。
尽管这事与七娘子没有什么利害牵连,立chūn这小半年来,更是很少往西偏院走动,但却也着实让人高兴。
深宅大院,能温暖人心的事太少了。
花样的少女,本来就值得拥有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丈夫。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七娘子也没能拿出更好的办法来。
九哥院子里的事,她始终不愿cha手太多。
大太太只好把这事先放了放,说起了三娘子的婚事。“……四房是见天在老爷耳边叨咕着,说是要在王家上门前把三娘子的婚事定了。”
原本大太太与大老爷商量好了,等王家上门提亲,便借口推掉这门亲事,等一年半载,风声过了以后,再为三娘子说亲。
现在王家自顾不暇,也没有提亲事的心思,四姨娘想借机把三娘子的婚事定下来,也不能说是个很差的思路。
毕竟三娘子今年也十四岁了,如果真要等王家上门提亲再回绝,这一耽搁,就是两三年。女孩子的青chūn可等不起。
不过,看大太太的样子,是打算卡一卡三娘子的亲事了。
七娘子噗嗤一笑,打趣大太太,“您也不必着急,四房亏心事做得多了,自有现世报等着,没准改日王家还真就上门了……”她罕见地刻薄了四姨娘一把。
大太太被七娘子逗得哈哈大笑,“从来不知道七娘子有这样一张巧嘴!”
七娘子略带害羞地笑了笑。
要和一个人打好关系,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她有相同的喜恶。
虽然七娘子并不擅长演戏,但抒发一下对四姨娘的厌恶,对她而言也不是很难的工作。
大太太对七娘子果然又多了几分亲近。
“其实,”她就带了几分沉吟,对七娘子透露,“三月里,天水的桂家托人带了话来,也有意思要和我们结一门亲。”
七娘子眉头一挑。
宝jī杨、天水桂,桂家也是西北豪门,和杨家往来频密,七娘子对桂家不能说不熟悉。
不过,大太太三月里就收到了信,却是现下才对自己提起……
61、归宁
“桂家也是大族!”她就笑着向大太太提起了自己在西北的见闻,“前些年在西北的时候,虽然还小,但是依稀还记得,有些落魄的族人,也不过就比寻常农家稍好些罢了。”
世家大族,必然是兴旺发达,子孙无数,除了核心的几房之外,旁支偏房也不可能个个都财大气粗。大老爷要不是自己争气考上进士,又娶了秦家的小姐,这一支也早没落了。
大太太就笑着点了点头,“能和我们家说亲事的,也就是桂家的老九房了!”
桂家是武将,和杨家又不一样,进了军队,军功就是自己杀出来的。桂家九房历年来子孙旺盛,多出骁勇之士,已有隐隐跃居大房之上的势头,如今的镇西将军桂明就是老九房出身,年纪才只三十余,就已立下了几件大功,大有把桂家的名头发扬光大的意思。
“皇上这几年恐怕又要在西北生事。”大太太就分析给七娘子听,“以桂将军的勇猛,想要不大放异彩恐怕都难。”
桂家正处于上升期,又是相较文官更安稳的武官,两家同为陕西世家,多年来联络有亲,是很合适的结亲对象。
就是因为太合适了,大太太恐怕未必愿意把三娘子说过去吧。
七娘子就有些惊奇地望着大太太,“按母亲的意思……桂家竟是不可多得的上等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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