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娘子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恭恭敬敬地对初娘子敛衽为礼。
“小七谢过大姐提点……日后善久与我,都不会忘记大姐的恩qíng!”
初娘子就露出了欣慰的笑脸,正要说话。
远远地传来了女孩们的笑声,五娘子在青石小径上冲七娘子喊,“杨棋,你犯了什么罪过,要给大姐行礼赔罪?”
初娘子和七娘子都起身笑着对姐妹们招手,“我们在假山上chuī风呢!天气热得很!快上来坐一会。”
五娘子就拉着六娘子、八娘子进了假山dòng。
“你要比我想象得还机灵得多……没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正院庶女,走一条路出来不容易。能帮,当然要帮一把!”初娘子很坦然,“四房这几年为亲事犯愁,用好这一点,或许……”
话尤未已,五娘子的脚步声,已经靠近了四宜亭。
初娘子和七娘子就按下了话头,起身把几个小娘子安顿下来,大家吃起了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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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娘子又过了一夜,就向大太太辞行。
“到底是做人媳妇,公婆俱在,不好拉着姑爷出来太久。”
大太太一脸的遗憾,“也罢,姑爷今年秋天是要进场的,还是回家安生读书为上。”又叮嘱李意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到苏州来,你泰山这里,别的不多,读书人倒是有几个的。”
大老爷轻咳了声,“回去把我给的那一篮子时卷吃透了,到了七月再来的时候——我可是要考问你的!”
秋闱是今年九月,七月里,大老爷自然会引介他认识一些该认识的人。
李意兴忙唯唯应是。
在这么多女人的注视下,他脸上的汗又一滴一滴地滚落了下来。
大老爷不禁皱眉,大太太却有几分好笑,就微微笑着,起身亲自把初娘子夫妇送出了堂屋,又握着初娘子的手,殷殷嘱咐了好多话。
送走初娘子,府里似乎又平静了下来。
七娘子还和以往一样,一天两节课,是节节不落,先生布置下来的功课,不论是书法还是绣艺,都完成得一丝不苟。
不过,绣艺的进展显然要慢于书法。
二太太上门的脚步也还是那么勤快。
五娘子却忙得很。
大太太许她在百芳园里挑一处馆阁搬进去,把东偏院让给九哥,五娘子自然要忙起来了。
“这百芳园里空着的馆阁不多了。”她就和七娘子商议,“你说我是选玉雨轩好,还是月来馆?朱赢台?”
百芳园里现在空着的馆阁说来也有不少,不过,七里香与轻红阁都死过人,大太太嫌不吉利,就没让五娘子列入考虑。
二娘子的幽篁里,五娘子又嫌太偏僻、太冷清。
剩下的就只有月来馆、玉雨轩和朱赢台、及第居了。
及第居意头好,五娘子就想让给九哥。
“以后等九哥长大了,正好住到及第居里念书。”
大老爷倒是对五娘子多了几分喜欢,“小五倒是越来越懂事了!”
朱赢台又是huáng绣娘上课的地方,五娘子早看惯了周围的景色。
月来馆院子里种了优昙钵花,玉雨轩周围种的是梨花,两座小楼隔了绿荫遥遥相望,玉雨轩背后就是院墙,月来馆倒是靠着万/花/溪,一溪之隔,便是浣纱坞。
五娘子沉吟许久,还是选了月来馆。“院墙外头车来马往的,吵得厉害。”
就又忙着泥大太太,求名人字画,求名贵家具,求好看的幔帐……
忙忙碌碌的,进了六月才搬进月来馆。
三娘子和四娘子看了眼热,嘀咕了几天,大老爷进溪客坊住了一夜,第二天和大太太商议,“幽篁里倒是清静,不如让三娘子和四娘子搬进去吧?”
二娘子才出嫁没有多久,大太太很舍不得,“幽篁里我私心里要留给小七的!”随手扯了七娘子来当挡箭牌,“七里香、玉雨轩、朱赢台……三处地方任她们挑呢!”
三娘子和四娘子也就只好将就了七里香。
倒不忌讳八姨娘的事——哪家哪户的屋子里没有死过人?八姨娘去世也有几年了。
安顿了几个姐姐,就轮到九哥了。s
大太太就叫了立chūn来说话。
立chūn出了屋子,双眼通红地把自己的铺盖搬进了东偏院,领着丫鬟婆子们打扫屋子,把九哥的大chuáng搬进了东偏院里。
大老爷倒是关心起了内务,“九哥身边的丫鬟,家底都还gān净吧?”
大太太脸上有些发烧:这是还在怀疑二太太了。
“都是从我陪嫁的庄子里选上来的,父母都是庄上的管事。”她连忙jiāo代,“两个妈妈,也都是手底下使老了的。”
大老爷看着大太太局促的样子,倒是有了几分不好意思。
便缓了语气和大太太商量,“我看,也该给九哥配几个小厮了。”
就从大老爷身边的小厮里挑了两个老实的,配到九哥名下。
九哥身边的人事一下就完备起来,立chūn也不必顾了外头顾不了里头,顾了里头又顾不了外头。
过了几天,九哥打发立chūn给众姐妹下帖子,告知大家,他杨善久已经在东偏院安顿下了,请众姐妹有空去东偏院玩耍。
立chūn先进百芳园走了一圈,回正院,才拿了红泥柬帖进了西偏院。
一进东里间,她就红了眼,双膝落地给七娘子磕了几个响头。
七娘子吓得跳起来,又忙亲手死活拉起立chūn。
“千万不要这样!”她忙忙地道,“千万不要这样!”
立chūn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七娘子亲手为立chūn拍掉了膝盖上的灰尘,“以后麻烦你的事多着呢!”
“七娘子尽管吩咐!”立chūn就擦起了眼泪,“我没爹没娘,自小进府服侍,也没有个知疼知热的人……除了七娘子,没谁为我着想,怜惜我命苦……”
白露和立夏都湿了眼睛,七娘子忙给她们使眼色,三个人一起劝了半日,才把立chūn的眼泪劝了回去。
九哥搬到了东偏院,大太太就把东次间改造成了平时发配家务、闲坐见客的屋子,七娘子也进去了几次,陪着大太太闲聊解闷。
进了七月,江南成了火炉,众贵妇没有愿意出门的,大太太也就少了说话的人,难免有些寂寞。
七娘子虽然聪明,但毕竟年纪还小,和大太太没有什么话说。
大太太居然也会请二太太上门来说话了。
二太太自然是召之即来,十天里倒有七天在正院打转。
七娘子就不由得有些发急起来。
66探底
以前不知道二太太想做什么,七娘子都嫌她刺眼。
现在知道了二太太的主意,七娘子更是看到她,就想上去摔她两个耳光。
在正院生活,七娘子早做好了受气的准备,她也可以低声下气地去讨好一些她并不喜欢的人。
就算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主动出手,把自己的敌人踩到泥里。
毕竟大家也都不容易,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
但二太太一而再、再而三地打九哥的主意,无异于是把七娘子bī到了墙角。
既然这样,倒不如放手一搏。大不了闹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二太太如意。
不过,即使是要闹,也要相机而动,最好是一击致命,让二太太彻底死心。
机会,却需要耐心的等待。
进了八月,天气还是那样的闷热。
李太太的生日就在八月初十。
今年是她的三十整寿,自然要cao办一番。
以李家与杨家的jiāoqíng,大太太自然要带着儿女们亲自过去捧场。
却不想九哥并五娘子都先后中暑,连七娘子都是一脸病恹恹的样子。
只好带了六娘子,一早去了李家。
大太太难得出门,大老爷又在总督衙门里,府里就多了几丝松快。
因为天气太热,几个女儿又都病了,大太太索xing命人免了这几日的功课。七娘子起来给大太太请过安,就关在西里间里写字。
午饭时,曹嫂子特地亲自送了一大碗槐叶冷淘进来,“怕七娘子苦夏,这是在冷水里过了几遍的,绝没有一点的暑气。”
七娘子就只好笑着让白露数了五百钱给曹嫂子。“辛苦您想着了。”
自从进了夏天,七娘子不思饮食,问小厨房要了一回冷面并打发了五百钱,曹嫂子就三天两头做了七娘子爱吃的点心、小菜,亲自送过来。
当然不好不赏……这一个月下来,也出去了好几两银子。
就连白露都有些心疼,和七娘子嘀咕,“曹嫂子也太贪了些,五娘子才进百芳园里,就惦记上了您的赏钱。”
以五娘子的大方,自然是随时想吃什么,就遣人到小厨房讨要,也不会短了赏钱。
但五娘子进了百芳园后,就归到大厨房里饮食了,曹嫂子就是再眼热五娘子的赏钱,也不好和大厨房的人抢生意。
九哥脾气又不如七娘子柔和,这么一来二去,也就巴结上了七娘子。
七娘子就摆了摆手,“算了,天气这么热,也的确是想吃点凉的。给我盛一小碗,别的你们就分了吧。”
有稀罕的吃食,她是从来也不小气的,院子里按品级,人人有份,差的不过是分量而已。并不会因为谁得宠,谁不得宠就有所差别。
也因此,七娘子虽然一向手紧,但西偏院上下却没有多少怨言,下人们做事也都算得上用心。
白露就笑着找了个乌金大碗,把曹嫂子jīng心烹制的槐叶冷淘拨了一半出来,浇上七娘子喜爱的糖醋。
“这么多,哪里吃得下。”七娘子皱起眉。
进了夏天,她就格外不思饮食,即使曹嫂子这样变着方儿来讨好,七娘子都是眼看着消瘦了下去。
“您看着吃,剩下多少,都是我和立夏的。”白露笑吟吟地分派,“余下这些,给院里人尝个鲜是准够的了。”
七娘子还想要分辨,却是心中一动。
大太太不在家,倒是正好和九哥说说话。
自从大太太回来,两姐弟就很少jiāo流,偶然在大太太屋里撞见了,也不过是不咸不淡地寒暄几句。
初娘子透露出的这几桩信息,好些都最好让九哥知道知道。
她就打发白露,“九哥不是也中暑了?恐怕喝了汤药,未必有吃饭的胃口,你上曹嫂子那问一问,若是没有送格外的吃食过去,便把余下的这大半碗送去吧。”
这一点小小的体贴若是都能招惹大太太的忌讳,七娘子索xing就不要在正院混了。
身为姐姐,关心一下病中的弟弟,也是很正常的事。
白露有些踌躇,“以曹嫂子的xing子,怕是早送去了,倒不必我们空殷勤。”
七娘子不由得一笑。
倒是忘了这一茬。
她就对白露笑了笑,“是我想差了……那就随手找个小东西送到东偏院去吧,和立chūnjiāo代一声,过一会,我亲自去看九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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