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曹cao,曹cao到。柳知恩急匆匆地就走进了院子,见到两个嬷嬷,也是神色一动,紧跟着就对她们招了招手。
三个人赶紧地就聚到了一块,柳知恩劈头先问,“娘娘可还安泰吧?”
产育以后,御医也要入内扶个脉的,不过那都是安慰效应而已,你真的要有什么产后大出血啊什么的,御医那也就是个摆设。不过徐循的qíng况的确很健康,孩子的胎盘什么的,出来得也挺gān净。这会儿人睡得也安安稳稳,没什么不适。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柳知恩显然是松了口气,他想了一下,又问,“刚才我进去见娘娘的时候,说的那番话,除了你们俩还有谁听到了?”
孙嬷嬷和钱嬷嬷赶快回想——倒是没有人,产婆们那都是猴jīng猴jīng的,谁也不会上来犯这个忌讳,看到柳知恩进来,一个个就都闪到殿角去了。
“那就好!”柳知恩斩钉截铁地说,“皇爷不需要知道娘娘已经知道了。”
这话可就绕了,但孙嬷嬷和钱嬷嬷都是一点就透,忙不迭也是点头如捣蒜,“是是,好在娘娘说话声也不大,应该都是没猜到。”
“嗯,产婆那里,就是要传也不会传这事儿。”柳知恩沉吟了一下,“娘娘那里,两位姑姑可得好好说说。”
这就得牵扯到人的心理了:皇帝保小不保大,说破天都是他有理,但不等于说他会理直气壮地和徐循揭破这一层。这理以外,不还有人qíng呢吗?亲口把庄妃的生命给排到孩子生命的后头去了,就是庄妃能谅解,皇帝自己都得有点不好意思吧。
而这人一不好意思了,也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加倍对你好——这个是不大可能的,皇帝对庄妃已经够好了,好到都没法再好一点了。还有一种,那就是他觉得见了你心里难受,以后就不来见你了。
永安宫能去赌皇帝是什么反应吗?不可能啊,所以这件事必须给捂住,庄妃必须得装傻,这么含糊过去了,没过多久皇帝估计也就能给忘了——虽然是说了保小不保大,但事qíng不是还没进展到那一步吗?庄妃本人什么都不知道呢,皇帝也不可能会记上太久的。
要不说惦记着柳知恩呢?有他在,永安宫就像是有了主心骨,几个嬷嬷跟着他的话去做那就行了。这会儿,也都把刚才的那点迷惘给抛到了九霄云外,一个个都有了符合永安宫应有气氛的jīng神抖擞。柳知恩再勉励几句‘来日方长’,‘有一有二’之类的,便都喜气洋洋地又去忙活了起来。
鼓舞起了士气,柳知恩也是松了口气,他略带担忧地望了徐循坐月子的东厢南间一眼,站着脚沉思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便也走下庭院,忙活了起来。
才忙活了不一会,好消息就来了——
这才不过中午呢,皇帝便亲自过来永安宫了。
#
皇帝早上跑得快,回也是回得快,可能就是换了一身衣服,小睡了一会儿,就又跑来看徐循和女儿了。——按柳知恩的猜测,他估计也是回去整理qíng绪的,一晚上没睡着,qíng况又那么纠结,皇帝刚下朝回来那一会,应该是都有点失措的感觉了,现在找回了该有的理智,按皇帝一向的行事风格,会回来永安宫也并不令人意外。
这次过来,当然是扑了个空,徐循产妇正睡觉呢。她身边血气没散,皇帝也不好进去,免得冲犯。也就是在别室里把女儿抱来看了看而已,孩子因为刚出生并不饥饿,这会儿也是沉沉地睡着,没什么好互动的。基本上,才坐了一盏茶功夫,皇帝就十分无所事事了。
柳知恩也没指望皇帝留上多久,这会儿会回来永安宫再打个照面,其实就已经是表达了对徐循的支持和宠爱,宫里别的人口,就是有什么想法,这会儿怕也都不敢再表现出来了。皇帝现在也可以回去舔舐伤口了——说实话,他能在今日过来,已经令柳知恩在放松之余,也颇为佩服皇爷的城府:如此巨大的希望一夜落空,不是每个人都能和皇爷一样,调整得这么快、这么好的。
但皇帝却不肯走,现在永安宫里没人能来陪他,他也不介意,就坐在正堂里一碗接一碗地喝茶。
柳知恩也就只好在边上gān站着默不作声地陪他,虽然很擅长揣摩皇帝的心理,但现在连他都是拿不准皇帝心里的想法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吧。
喝了三碗茶,皇帝终于出声了。“知恩。”
“奴婢在。”柳知恩赶紧地跪了下来。
“你们主子……”皇帝好像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沉吟了一下,最终还是一咬牙道,“你们徐娘娘知道外头的事吗?”
皇帝和御医说话的时候,周围肯定不是空落落一片啊。当时院子里总管诸事的那就是他柳知恩,柳知恩根本都没起装傻的念头——皇帝是不会喜欢一个过于无能的中官的,他给皇帝磕了两个头。“娘娘什么也不知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加上,“不过,适才在屋内,娘娘也是主动吩咐,如有意外,保小不保大。”
殊途同归了这事,皇帝唔了一声,脸色好看点了。“有些事你自己要懂得把握,什么事是你们该知道的,什么事是不该知道的,你心里有个数。”
“是。”柳知恩嗵嗵给磕头,“奴婢一定不负皇上吩咐。”
“你办事,我还是放心的。”皇帝的脸色是彻底宽和了下来。“小妞妞起了小名没有?”
“娘娘看了姐儿几眼,就睡过去了,还没起名呢。”柳知恩很有把握地说——这会儿别说小名了,就算是起了大名,他也必须说没起名。这已经是皇帝的第四个女儿了,可前三个都没听说皇帝给起小名的。好像都是养了一两岁以后,才是母亲又或者rǔ母随口给起的小名儿。
“小名儿贱点好养活。”皇帝想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说。“看她脸上,点点都是huáng斑,不如就叫点点吧。”
刚出生的孩子,身上有huáng疸还挺常见的,皇四女的小名却是就因此定了下来。
柳知恩料徐循也不会有什么意见,遂恭敬道,“这就传话让她们喊了开去。”
至此,皇帝终于是没有什么事qíng可以再吩咐了,却还是坐着不走。柳知恩出去一趟回来了,他还坐在那心不在焉地拿个小金如意敲桌子。
柳知恩有点哭笑不得,想要说话,想想又忍住了,在一边gān站着眼观鼻鼻观心,就这么苦挨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里屋突然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皇帝一听就坐不住了,站起身撩起帘子就往里闯。柳知恩也不敢拦啊,急匆匆跟到了门边就站住了脚,也不敢往里走了。
“……大哥?”庄妃果然是醒了,她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些许困惑,“怎么进来了——血味儿还没散,冲犯着你了……”
“还计较这个做什么。”皇帝低沉而温存的声音,“看过四妞妞了没有?点点生得很像你。”
“我也觉得像我,就是脸红红的,不大好看……”庄妃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声量也低了,柳知恩听不清每一句话,只有只言片语,偶然传到他耳朵里。
“真是辛苦你了。”皇帝的语气十分温存,“好生休息坐月子,缺什么就打发人去清宁宫那里要。”
因为皇后流产不能管事,到现在,宫里的事都是清宁宫在管着。坤宁宫那里,已经被架空有两个月了。
“……没事……别担心了,可不都是那样的……”徐循不知说了什么,又略带失落地呵呵了两声,“就是我心里也不好受——到底还是不争气,没能给您生个儿子。”
皇帝不知回答了什么,但这回答肯定是足以让庄妃满意了,两个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皇帝的声音飘了过来,“还是先好生休息,能平安生产那就好。你真不知道,我在外头听见你不能宫缩是什么心qíng……等你坐完了月子,天气也热了,我带你去香山散散心……”
产妇需要休息,皇帝也没呆太久便出了屋子,一路走一路吩咐柳知恩,“我冷眼看着,你们这该有的也都有了,就是炭火好像还不够旺。产妇怕冷,刚才那屋子我进去觉得热,可你徐娘娘手心还有些冷汗,回去勤问些冷热,该添该减别含糊,不够了就直接要。清宁宫那里若不许,你直接给马十递话……”
柳知恩一路应是,哈腰把皇帝送出宫门了,回头站着想想,对一院子或明或暗的视线一拧眉:“不去做事,看什么看?”
一院子的人再忙起来的时候,脸上的欢喜都更bī真了许多。——产女以后,恩宠更盛,永安宫的好日子看来还会持续很久。
就连柳知恩也是放下了提着的一颗心:刚才皇帝进去的时候,徐娘娘是没有先行串过供的,若是说破了她已经知道皇帝的那番说话,那得多尴尬?
一边掂量,一边不知不觉便走回了月子房门口,柳知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往里迈步,不过里头倒是传出了声音。“是柳知恩吗?”
“奴婢在。”柳知恩忙回了一句。
“进来吧。”徐娘娘的语调很和缓。
说起来,皇帝都进得,他一个宦官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柳知恩掀帘子弓着腰进了屋里,眼睛就看着底下的地面,一处也不敢乱看的。
屋内确实还有些隐隐约约没散尽的血腥味儿,不过徐娘娘的jīng神头还不错,让柳知恩进屋以后,她沉默了一会,等人都退下去了才说,“产前你进来过的事,大哥并没必要知道。”
两边这是想到一块去了——柳知恩的心是彻底地放了下来,连声音都jīng神多了。“回娘娘话,奴婢也是这个意思,和两位姑姑都已经说好了的。娘娘就只管放心吧。”
“那就行了。”徐娘娘打了个呵欠,“你看过点点了?大哥倒是挺喜欢她的,连名字都亲自起呢。”
“小皇女jīng神十足、健壮活泼,确实招人喜欢。”柳知恩小心翼翼地瞥了徐娘娘一眼。
徐娘娘被他逗乐了,“你们这都是gān什么,平安生产不是喜事吗?怎么一个个和办丧事似的,好像我生的不是点点,是个狸猫呢。”
“娘娘——”柳知恩有点无语了,“您这不是乱用典吗……”
看都看了,反正徐娘娘穿着也齐整的,他便不再担心忌讳,而是上上下下,仔细地盯着徐循打量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要从她面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徐循先由得他看,后来也烦了,“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担心我过不去这道坎……”
她微微露出了一点笑意,这笑意——令柳知恩诧异的是,竟是连他也找不到丝毫虚伪。
52书库推荐浏览: 御井烹香
宫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