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释见到此景便立即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不断低声念着佛经。
清làng睁大双目,抬手将刺鼻的血腥之气从自己鼻尖挥开,喃喃道:“师尊你说的对,他大概是真的不会投降了。”
云采夜蹙紧双眉,先行踩上了红色的血沙,对清làng青川道:“我进去,你们别去了。”
“师尊!这怎么可以?”清làng听到云采夜这么说就叫了起来,“我们不陪师尊你去的话,还来这里gān嘛?”
云采夜道:“那是因为我之前觉得他心中还存有一份善念,如今看来……怕是丁点都不剩了。”
清làng胸膛快速起伏着,愤愤道:“不!我也要去!”
烛渊也上前一步,拉住云采夜的手道:“我陪你去。”
云采夜望着烛渊沉默了一会,随后开口道:“好。”
清làng闻言更加愤懑了:“师尊为什么啊!我也要陪你去!”
“不许去。”云采夜颔首,示意青川青崖将清làng拖走,“你们在城外等我和烛渊。”
青川青崖立即应道:“是!师尊。”
清làng听完云采夜的话后,便立即抬步yù往赤霞城里冲去,谁知却被青川青崖;两人,一人一边钳住胳膊,拖回宇文猛所在之处了。
“我cao!放开我!”
清làng一路上都在骂骂咧咧的,到了仙军阵中还不安分,宇文猛冷冷的视线朝他一扫,冷声道:“三个时辰。我们就在这等三个时辰,日落时分鸦白还不降的话——”
“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宇文猛用上了仙力,出口之后恍若回dàng鸦白是仙医朔茴那日,在破云峰上敲响的仙钟,响彻在整个赤霞城周围。
尚在城中的云采夜听到宇文猛这句话,双眉蹙得更紧了,高声喊道:“鸦白!回头是岸!”
而此时,鸦白却坐在赤霞城城门之上,望着云采夜的背影嗤笑一声,低声喃喃道:“格杀勿论?回头是岸?”
“主上……”
鸦白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剑,出声道:“怎么?你怕了?”
“不。”霜承剑微微震动,“只是天道……”
“天道?”听到这两个字,鸦白就像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哈大笑起来,“霜承,你知道我最恨的事是什么吗?”
“就算能知晓一个人的命运,一个家族的命运,一个国家的命运,甚至是整个天道的命运又怎样?我终究看不透自己的命运……”鸦白持剑,从城墙上缓缓起身,“它既然恨我改了他的天命,我便把这乱了的天命,重新给扳回来。”
第93章 折骨7
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锦绣衣冠加身,珍馐佳肴果腹的富贵之人;有些人却只能顶着烈日骄阳,在泥泞的土泥劳苦耕作,却依然换不到能够维持的生计的报酬。
他是永安洲最大的占天一族——相氏的后裔,生来就不用为衣食烦忧,出门时乘坐白马七香车,更有奴仆几十贴身随从,在家时又貂鼠裘袄绮绣裹身,银丝炭置金炉暖手。而这一切,不过是据说他出生那日,永安洲东方天边有紫色云霞涌出,活似龙蛇,摇首摆尾自东边滚滚而来,势不可挡,此后,他便成了相氏一族最为看重的后辈之一。
他没亲眼见过那些紫霞,毕竟紫霞出现之时,他不过是个不能言语无法动弹的婴孩。刚出生的幼儿理应是无法睁眼,也看不到什么的,可不知为何,他却偏偏看到了一个仙人。
那仙人身穿一身紫色纱衫,宛如将一片紫霞都穿到了身上,眼若寒星,眉如远黛,掩映在一片荧荧胧胧的光雾之中,真是仙人神祗之姿。
他伸出手,轻轻点在自己额上,随后便如轻轻一握,骤然消逝的青烟般不见了。
初时,他以为这不过是自己儿时的臆想,直到他身亡又重生登上破云峰后,才明白这仙人确实在他刚出生时来看过他。
相府家训有云:可观天命,不可改命。
据说这是三万年前,相氏一族跻身于永安洲占天十大氏族时,高祖相奚立下的家训,但那已是万年前的事了。高祖相奚在世之时,相氏并不像现在这样繁荣鼎盛,相氏后裔都以为这不过高祖相奚为了敛避锋芒而立下的家训,可如今相氏在永安洲一家独大,并不需要再遵循这些老规矩了,于是他们便开始cha手帝王之事。
所以,他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是第一个逆天改命的人。
他母亲从小教导他,要以智、仁、圣、义、忠、和六德敎万民;要做到宽而栗,柔而立,愿而恭,乱而敬,扰而毅,直而温,简而廉,刚而塞,qiáng而义①,成为相氏最优秀的继承人,他也是一直以此为训,每日内省,激励着自己。
他通过推算天道运行演化的规律,将永安洲推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繁荣昌盛之境,他让那些生来困苦贫穷的百姓有软袄棉絮暖身,有热酒暖食可享,可他最终的到的却是双目尽瞎,受尽家族的冷落和欺rǔ,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到了仙医那世,已然转世的他却不忘前世记忆,但他不再对他人诉说他通晓命运之事,每日只是简单的洒扫,药理,与山中糙木为生。可他不仅没有忘掉前世的事,前世那通晓天命的天赋也还在,甚至更厉害了一些。他想起上辈子最后推算出了无仙洲祸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登上了九重天修习仙术。
结果在庞大的天道天命之前,他的一切行径不过是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成魔那一世,他从黑羽军剑冢离开时一滴血鲜血溅到长雪洲的冰泉涧中一块万年玄铁上,点开了玄铁灵智,而那块玄铁却到了骨灵手上,被制成灵剑。临死之际,霜承来到了他身边,将他神魂融入霜承剑中,替他温养修复魂魄,这期间他想了很多事,想了许久,才发觉成魔之后,心中抱有的仍然不是嗜血杀人的魔族本xing,而是满脑子想着如何为百汀洲众修道人士免除灾祸,还云采夜上辈子带他离开无仙洲恩qíng的自己真是可笑之极。
然而最令他觉得讽刺的,是他入了枉死城之后才发现当初立下“可观天命,不可改命”相氏家训的人竟然就是他自己。
鸦白持剑立于城门之上,如雪的发丝在半空中轻轻浮动:“我觉得,这四世过来我没有做对一件事。”
“霜承,其实你也不应该救我。既然天道觉得我做的都是错事,那便证明我不应该救云采夜,不该救这么多人……”。鸦白勾了勾唇角,声音压得低低的,“救了多少人,就该杀多少人……让一切重回原点,这样才好……”
霜承剑在他手中轻震,也不知是应是否。
云采夜在空旷的城池中唤了几声鸦白的名字,却不闻回应,这满地的残尸浓血也熏得他阵阵作呕,极为不适,于是他又向前踏了几步,雪白的布鞋踩在被鲜血浸红的沙地上,发出几道“嗤嗤”的响声,是这寂静的死城中给他的唯一回应。
烛渊跟在他身后,越往前走眉峰便皱得越高,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人在身后注视着他们,但他屡屡回头却始终不见身后有人出现。
越想越不对劲,烛渊上前抬手拉住云采夜的胳膊,想让他别再往前走了,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如金属划破疾风的破空声却在两人身后响起,带来无尽的霜寒之意,烛渊瞳孔猛然一缩,抻手yù将云采夜推开剑气中心,但云采夜速度却比他还快,迅速转身从剑鞘中抽出渡生,抬剑扛下霜承剑剑气。
相撞的两道剑气均有摧朽拉枯之势,站在赤霞城外的众人只听到城中传来一声几乎快要冲破云霄的巨响,随后便以以赤霞城为圆心掀起滔天的气làng,拂起漫天的huáng沙,如海làng般呼啸轰鸣而至。
清làng看到此景,立即拔剑yù冲到城中,却被宇文猛抬手拦下。
“宇文猛!我师父在里面!”清làng脸色铁青,焦躁无比在原地踱步。
“我知道。”宇文猛看也不看他,声音淡淡的,“还不到三个时辰。”
清làng拔高声音,啐了一声:“还不到三个时辰?!里面都开打了!”
青释拉住清làng的胳膊,皱眉道:“师弟……”
“你想做个好徒弟,就在这好好等着。”宇文猛闻言,看了他一眼,如黑曜石般的深瞳看不出喜怒,“反正你去了也是送死。”
清làng捏紧拳头,咬紧了牙槽却说不出一句话——毕竟宇文猛说的却是是实话。
滔天的huáng沙巨làng平息之后,赤霞城城壁便被一层晶莹的冰霜所覆盖,恍若一座冰雕的雪城矗立在这烈日炙烤下的沙漠之中,而徘徊在城池上空中的黑色云团却并未散开,并渐渐有紫色的雷电如龙蛇般在其中穿梭闪烁。
宇文猛见到此景却是微微皱起了眉,他先前以为这团黑云是鸦白搞出来的东西,所以并未在意,但眼下看来好像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渡生和霜承均是寒冰灵器,jiāo战之时冰霜覆地,雪nüè风饕是很常见的事,但绝不会有紫色雷电产生,而如今徘徊在赤霞城上空的这团黑云,倒更像是渡劫时天雷酝酿待降的qíng景。
可云采夜和他的小徒弟早已是仙,而鸦白是剑灵,断然不会有渡劫一事发生,那唯一的可能……这不是渡劫之雷,而是天道震怒时落下的紫极天雷!
宇文猛双目一暗,抬手示意身后的军将做好准备,开口道:“再等半个时辰,你师父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没出来,我们就攻进去。”
清làng听到宇文猛这么说,还有些惊讶,暗道他怎么忽然转了个xing子。但宇文猛愿意提前攻城他倒是十分愿意的,闻言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喜色。
青释看着清làng这幅高兴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心中的焦虑便更盛了几分,只觉自己这个三师弟还真是脑袋少根筋,宇文猛先前还一口咬定,要等足三个时辰才肯攻城,先下改了口,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恐怕是城中有异变突生。
希望师尊没什么事才好,青释在心底暗暗期望着。
而就在这短短几息的时间内,云采夜和鸦白已然过了好几招,先前被血水浸红的沙地此时早已被骤然飞降的霜雪掩去,此刻只剩下一片雪白,如同一块净土般gān净光洁,此时就算是有人冲入这城中,也根本不会猜到这里曾是是片人间炼狱,只会为这晶莹的雪景而赞叹。
烛渊原本想替云采夜挡下鸦白突然袭来的剑气,却被云采夜推到一边,还勒令他不许过来。鸦白和云采夜出剑都极为迅速,几招过后旁人只能看到无数道灰色的残影,但这一切对烛渊来说都不是障碍,他的双瞳已化为竖瞳,紧握着双拳站在原地,虽然没有出手,但眼睛一直盯着云采夜的身影,身体绷得死紧,只待异变突生之际便冲上去救下青年。
右颊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烛渊皱了皱眉,抬手在刺痛传来处抹了一下,却摸到一手温热。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鸦白和云采夜的剑气已渐渐凝成白色冰晶,盘旋成小小的旋风,在城中呼啸着缠绕在他身侧,在他luǒ露在外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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