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翰立刻体贴的搂着他转身,用沉默和有序的、在后背的轻拍,无声的安慰着爱人。
桥边上仿佛在神游天外的路功恍惚之间在人群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惊的嘴都长大了,眼睛更是瞪的像铜铃那样大,刚刚张口想要叫出那个记忆中的名字,就见到那人毫无留恋的转过身去。
“……文……”
他怔在当场,手已经抬在了半空,话也出口了一般。
却最终,缓缓的、无力的将胳膊垂落下来。
他浑浊的眼睛在眼眶里缓慢的转着,似乎带走了这个人最后的一丝生气,然后逐渐绝望般,把焦点对准了膝盖。
片刻后,眼眶里溢出两行泪来。
——报应……
——报应啊!
那一头的赵chūn秀已经无声的认输,路德良志得意满的把父亲从桥边拉回来,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圈表qíng,有些吃惊:“爸?你怎么哭了?”
路功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呜咽声,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闭紧了嘴巴。他没有错过小儿子眼底藏匿的很深的一丝厌恶。
大儿子形同陌路,小儿子心口不一。
一个早已当他是不相gān的人,一个巴不得他早点埋进地里。
他这一辈子,竟然失败至此!
赵chūn秀毫无形象的趴在路上捶地,他却已经完全丧失了教训她的心思。他们一家人在这个镇子上,已经毫无颜面可言。
还能怎么办?
他摸约也没几天好活了。
这辈子的第一道眼泪,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流了出来。
回去的一路上,路功沉默如铁,听着跟在身后的妻子的哭声,只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闹剧。
总该落幕了。
第92章 番外三
四川是个好地方,自古以来就有天府之国的美誉。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悠闲又自在,加上现如今物价并不高昂,很少会有人为了生计发愁,生活步调也是轻松为主,是个养老的好去处。
四川自贡,是川南的区域中心城市,自古以来就以出产食盐闻名,是以在国内还有一项美称,名为——盐都。
盐都这个称号可不是莫须有得来的,自贡虽然并不是四川的省会,但因为这一特产,繁荣富庶有时并不弱于某些城市的省会。文化经济的飞跃带来了颇多改变于自身周围的变化,就好比市区内林立的各大商业街,其中的大部分老板们都来自遥远的其他地区。
周日的早晨,赵志安抬着扶梯抄过电表,在柜台的抽屉里凑了凑,发现还少三百块才能凑够下半年的房租。
他有些头疼,店里的生意并不算很好,现在自贡市内的鞋店已经多到足够居民们自由选择。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商店里就走的是价格低廉质量差的一次xing鞋的路子。这种路线刚开业的时候因为价格原因生意倒是很不错,但买回去的商品频频出现问题,回头客当然就越来越少。
赵志安并不是不知道利弊,他也没办法,手头的资金少的可怜。如果不尽快找渠道盈利一些,他们只怕连暂时的房租都支付不起。
稍微赚到一点钱之后,他就飞快的想要转型,可现实还是一次次拖垮了他的计划。先是前妻打电话来求助,然后儿子也来到自贡,之后小孩要结婚还贷款买了婚房。这都是要花钱的大头,赵志安每次想要勒紧裤腰带为未来考虑的时候,现实就将他前进的脚步使劲儿的再往后拖一把。
无奈之下,他也只好昧着良心卖烂鞋。于是到了如今,生意越来越差,许多常来这附近逛街的居民都绕着他家的路走,店里的上品,最多偏偏外地人也就罢了。
他叹了口气,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抽出根烟来想要放松一下。眼神扫到外面的街道一眼,他脊背立刻僵直了。
一群绿色制服的城管手拿着大小的名册自远处走来,片刻时间就到了门口。他们先是皱了皱眉头,jiāo头接耳了几句,就来了几个领导模样的人上来在柜台前一站:“营业执照麻烦出示一下。”
赵志安叼着烟愣了一会儿,立马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他站起身微弓着背,以一种几近于谦卑的姿态给对面的城管递了根烟:“哎哟,领导,您今天这是……”
“少废话!”那人一见赵志安的架势,心生不快,肃容又说,“市里的所有商铺都要补齐营业执照,你们家怎么没有挂出来?!”
“有有有!真的有,不过前两天刚刚批下来,我老婆忘记拿出来挂上了!”他说完虎着脸朝着里头大喊了一声:“雨心!方雨心!!!”
片刻后,从店面货柜后面的小空间里急匆匆的跑出一个形容láng狈的女人。
那女人看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个子稍矮,皮肤不黑,但十分蜡huáng。五官勉qiáng可以算是清秀,但她面容间总有着说不出的迟疑踌躇,与人对视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的,很没有底气的模样。
她穿了一身过时的大红花旗袍,底下套着棉长袜,款式倒是不难看,但松垮的赘ròu透过弹xing不错的衣料一层层凹凸了出来,腰上还围了一块满是油污的围裙。此刻她一边慌乱的双手抓着围裙擦拭手上的油污,一面小心翼翼的弓着身子站在角落里轻声问:“……怎么了?”
她的态度谦卑,赵志安却并没有给她相应的好态度。仿佛因为妻子的薄鄙而在众人面前受到了莫大的侮rǔ般,他瞪大了眼睛一拍桌子训斥老婆:“你怎么回事!?我昨天就叫你把营业执照带到店里来!你怎么老是不长脑子?!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你怎么不忘记吃饭睡觉?!你坏了老子的好事!”
方雨心一愣,营业执照?什么营业执照,她怎么不记得?
然而她脑子并不坏,目光在店门口的那群城管身上巡视了一圈后,也了然了,更加小心的道歉说:“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我下次不会忘记了。”
“麻痹个狗日的玩意儿!”赵志安不依不饶的还要骂,甚至动手要打人的姿态都出来了。几个城管看不下去,拉住他的手,轻声训斥:“你怎么对妻子这么不尊重!”
“哎哟,您看我一发火就容易冲动,”赵志安立马换上笑脸,连连鞠躬说,“都怪那老婆娘不记事,耽误了您的时间,我不是想要出口气吗?是我的不对,是我的不对!您……给见谅吧,我下次肯定记着营业执照的事qíng。”
他说着自收银柜里取出一包烟来,看似隐匿的拆开封口包装,打开,然后当着几个城管的面找出一张完整的钞票叠好塞进去,双手奉上:“耽误您还要跑一趟,这点小心意,您……看着收下?”
领队的管事迟疑了一下,站在侧后方的下属隐匿的拽了下他的袖子,眼神朝着方雨心的方向瞟了瞟。
看着那站在角落里表qíng黯淡懦弱的可怜女人,小领导心中恻隐,叹了口气,他摇摇头说:“东西不必了。我们都不抽烟,不过营业执照要尽快办好。我们过段时间还要检查的,再例外是肯定不行的了。”
赵志安大喜的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送佛般送走这群等同于掌握他生死的城管,赵志安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表qíng倏地一变,yīn冷难看起来。
“呸!”不知道朝谁吐了口唾沫,他搓了搓手哈口气,慢悠悠的又转回店里,“什么玩意儿啊……”
他一抬头,看见方雨心还站在角落里眼巴巴的盯着他看,立刻表qíng越发凶狠,一拍桌子骂道:“看!看什么看!这都是被谁害的!?”
因为方雨心和赵志安还背负着大笔的债务,这些年他们隐匿的朝着海川市打探那个骗子唐开翰的消息,总是无疾而终。反倒常常能听闻到那些被他们欠款的债主们已经联名上诉了。这一来吓得他们行为更加小心,别说营业执照了,就连暂住证也没敢办过。
家里会亏损,都是因为方雨心的原因,所以现在生活不尽如人意,也等于是方雨心导致的。两个人的感qíng从这里生出嫌隙,常常动辄大吵大闹。
被生活压到无力喘息的方雨心几乎遗忘了自己已经失去青chūn美貌的事qíng,她仍旧以为自己掌握着赵志安的心,于是肆无忌惮的吵闹和发脾气。但可惜的是,现在的赵志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为她沉迷的十全好丈夫了,面对一张鄙俗又丑陋的老脸,男人难免开始喜新厌旧。当一个男人完全不在乎你的时候,你就完全失去了在他面前表达qiáng势的机会。
争吵后难免会打闹,赵志安的拳头哪里是方雨心能够抵挡的?头一次夫妻间的争吵以赵志安的拳脚胜利落幕,从哪过后,每一次的矛盾就再没有第二个结局。
面对家bào,方雨心想过很多对策。比如去报警、比如找妇联、比如请媒体介入,又或者趁早在外找个好人,把赵志安一脚踹掉。
但现实是,因为巨额的债务,她完全无法对任何公检机关公布自己的身份。媒体会增加她bào露的几率,以她现如今不复从前的容貌,想要再找一个愿意死心塌地对她好的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了。
后来好不容易,她勾搭上一个在工厂做工的外地男人,百般温柔缠绵,使尽浑身解数,只希望对方能够带她离开自贡。
没料到这个男人居然在和她相好前已经娶了老婆,他老婆听到了他俩的风声,气势汹汹的从家乡赶到自贡,直接闹到方雨心和赵志安的门市,将她狠狠的教训了一顿。
也是那一次之后,赵志安才知道老婆居然背着自己出了轨。和人私奔的事qínghuáng了之后,方雨心还被戴了绿帽的老公狠狠的教训了一顿。自那之后,身上不给她留一分钱,不放她在自己视线外一秒钟,方雨心就算想逃,也无从做起。
雪上加霜的是,赵志安的老婆后来和他们联系上了。
在和赵志安好上之前,方雨心对他家那个老笨粗鄙的老婆是很看不上眼的。那个乡下女人没有读过一天书,连算个账都困难,长得也不好看,三十来岁了就一脸huáng褐斑,眼神也浑浊的很,还有龅牙。方雨心白嫩、高挑、温柔、书卷气,往那儿生生一站,就比人家费尽心机的打扮要qiáng出百倍去。
她从没有将对方视作对手的想法,因为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存在。在未和路功离婚的时候,她与赵志安的感qíng就已经算是周口镇的公开秘密了。那女人并不是没有找上过她,但方雨心绝不是吃素的,每一次都用刻薄文学功底攻击的对方无地自容。就连离婚后的自己的上位,她也从未将自己放在“小三”的位置上。而是居高临下的,用一种鄙夷而怜悯的目光蔑视着那个失败的女人。
彼时的她,拥有青chūn美貌、拥有活泼的女儿,拥有huáng金和首饰以及美丽的裙子,最重要的是,她拥有赵志安独一无二的爱。
而现在的她,却失去了一切,但那个曾经败在她脚下的女人,却还拥有和赵志安一同生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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