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事态已经发展的差不多,路文良伸手拦住几个义愤填膺的老太太,脸色的表qíng很哀伤:“阿姨,你们别说了,她毕竟是我妈妈,她来见我,我本来也不该对她这么冷淡,刚刚是被她吓住了,我现在好多了,让我和她单独谈谈吧。”
方雨心yīn鹜的眼神倏地扫了过来。
老太太见路文良这么想不开,都急了,纷纷出口相劝:“你这娃脑袋里装了啥?你妈来找你能有好事qíng吗?我们都在的时候还能帮你撑撑腰,要是单独在一块,她欺负你咋办?”
路文良笑了,露出一排稚气白净的牙,眼睛弯的老人家心都化开:“阿姨您多心啦,她毕竟是我妈呀,怎么会害我呢?”
几个老太太又犹豫了起来。
是啊,来凑这把热闹本来就不应该,天底下没有外人拦着当妈的不让见小孩的道理,就算再怎么坏呢,也是别人的家事啊。
可方雨心看起来真的就不是个善茬,刚刚像只野兔似地被众人围攻谩骂的时候,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落人把柄的表qíng来,可这女人gān的确实又不是人事儿。生活经历多舛丰富的老人家不会再清楚了,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人永远都不是那种把心思放在台面儿上的坏蛋,而是城府深到让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稍有不慎,就在背后温柔的捅你一刀的那种老实人。
方雨心真的有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驯吗?绝不可能!能够放任自己的女儿让男朋友来和亲生孩子不死不休。自己分明经济条件非常不错,却让孩子住在这老旧又肮脏的破楼房求学,这女人的心,不要太狠啊!
一时间众人又担心路文良会吃亏,又忍不住心下酸楚,她们这些人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却从未见过路文良这一等懂事的孩子。谁家的儿女不是辛苦拉拔长大的呢?住在这一片儿的人,就算是不穷困,也富裕不到哪儿去,可饶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有几个能像路文良这样早当家的?如果不是路文良亲口承认,几乎没几个人敢把他和前几年那个电视上播的受nüè儿摆在一起。这样的家庭长大,没有长歪,没有愤世嫉俗,太不容易了。
可另一方面,路文良对于母亲的依赖和宽容也让这群老人家止不住的熨帖,这孩子独立、礼貌又纯孝,被爹妈这样抛弃了,难得还有这样善良的本xing……
大家伙摇着头,两两对望片刻,纷纷叹气,让开了一步。
路文良笑着和众人道别,眼看大家推出几步开外,旋过身子把门打开的同时,他冷冷的朝着方雨心道:“愣在那里gān嘛,你不是要见我吗?”
看到路文良的态度时以为事qíng出现转机的方雨心不由怔住了,好几秒之后才抽动着嘴角跟上。
楼下的一群老太太担忧的在十步开外看着,径自窃窃私语——
“你说她妈来gān嘛啊?”
“能有什么好事?他姐夫上回来的时候……啧啧,你看闹的……”
“那不行啊?小良加一块没别人一半儿重,他妈要是撒泼的话,这孩子不是被吃定了?”
“不能吧,看起来挺有文化的……”
“咋不能啊?你没看她刚才得意的样子……不成,咱们在这儿看着一点用没有,得想个法子。”
“啥法子?他亲妈来了你能这么办?难不成叫记者……唉?我记得这孩子之前在市电视台播过啊?”
“哎呀,电话电话!社会部是吧?电话多少来着……”
……
另一边,三楼,路文良刚一打开房间,yīn暗狭小的空间就让方雨心不由的退了几步。
周围没什么人,她也就没有qiáng撑着笑,脸色不太好看:“你平时不做卫生的吗?”
路文良撇她一眼:“要不我们就在这儿说?”
方雨心左右看看,这里又不隔音又不遮蔽,她的事儿哪能在这儿说啊?赶忙摇摇头:“我就是说说,你别闹脾气啊。”
没理她,路文良进门换鞋,将书包丢进房间,锁好门然后把长廊那儿的灯打开,拉出两条椅子又泡了两杯热茶:“坐吧。”
盯着椅子上的油渍看了足足一分钟,方雨心才艰难的在上头覆了张面巾纸,虚虚的坐下来,只觉得自己的大腿上黏糊糊的不知道碰上了什么东西,让人几yù作呕,她一时撑不住表qíng深深的皱起眉头,止不住的扭来扭曲,屁股下跟扎了钉子似地。
瞧她作的样子路文良心里就来气,不gān净您也别直接表示出来啊,礼貌懂么?
他也得有时间来搞卫生啊,前段时间给刘长风闹的jī犬不宁,路文良连上学路上都要搞反侦察,书包都够重了还得往里头放砖块,手里时刻要准备着给人套麻袋,他容易吗?还有时间搞卫生?男人不都是这样凑合的么!?
他不讲话只喝茶,方雨心另一边却盯着他泡茶的玻璃杯看了半天,这玻璃杯没事儿吧?怎么全是气泡啊?水一泡不会炸开来吧?这屋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有洁癖的方雨心第一个坐不住了,她不是个愿意将就的人,脏污的环境让她原本想想要慢慢周旋的想法瞬间去了大半,gān笑两声捏紧包包,方雨心生硬的开口:“文……文良,这么多年没见,你过得还好吧?”
路文良在她旁边坐下,从抽屉里掏出一罐蜂蜜往茶杯里倒,发现方雨心看着自己,他轻笑一声,伸出舌头,在蜂蜜罐子的边沿长~长~的~,舔了一圈。
方雨心震惊的扭回头,肚子里疯狂的开始翻滚搅动,她为什么会有一个那么粗鄙的儿子!简直和路功一模一样!
路文良则在心里嗤笑,方雨心这人果然是锐气太盛,刚刚只不过给了她一个下马威,现在的沟通就开始变得束手束脚,明知故问什么的可不就是在旁敲侧击?她难道真的不知道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当初为了逃避责任亟不可待的离开周口镇的那个人又是谁?
端着蜜罐怔怔的盯着方雨心看了半响,路文良也说不出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难过还是凄凉?好像都没有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不对自己的父母怀抱任何的期望,也正是因为如此,时至今日,他受到的伤害才会越来越少,旧日的创痕也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痊愈。
低下头,叹了口气,他终究不愿意和这个给予了自己不错童年的母亲闹的太难看:“我挺好的,……结婚之后,妈你还好吧?”
方雨心咽了口唾沫,尴尬的笑了笑:“恩……挺好。”
两人便又不说话了。片刻后才听到方雨心开口:“前几天你姐找你了哈?恩,她年纪也还小,又是女孩子,你多让着她,她也没什么恶意。”
路文良面无表qíng,没什么恶意?
就见方雨心捏着手提包的手越来紧。
方雨心也很无奈,她一开始在家里想的策略竟然一个都用不上?对着自己的儿子,她生平第一次有了无从下手的感觉,软硬兼施似乎都无法调动他的qíng绪,刚刚自己的亲近也没有让他露出一丁点动容的表qíng,但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确实又表达了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的……
才分开没几年吧?为什么他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变化?不光是外表,方雨心几乎无法读出路文良的任何qíng绪,虽然看到对方在笑,但她心里清楚,路文良对她绝对没有抱有善意。难道这孩子还在怨恨她?
在脑海中排练了几个小时的母子抱头痛哭场景全没用上,她深深皱起眉头,更加确认了路文良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láng,失去耐心的方雨心一手撑着下巴,满眼疲惫:“我知道你怨我。”
路文良喝了一口茶水,垂眼沉默。他确实怨过方雨心没错。
“但你也要体谅我的难处啊,妈又哪里有你们想的那么容易了?你以为妈在外面过的是什么好日子么?你姐又不争气,成绩也不好,没有你半点的懂事,她要是能和你一样聪明,就不可能看上那个叫刘长风的小混混!他前几天来找你麻烦的事qíng,我后来也知道了,把我气的啊……”叹口气,方雨心瞥一眼路文良的表qíng……没变化?
后面的话,她竟然一时无法继续下去。
路文良心如止水,有什么波澜?从小到大,这还是方雨心第一次毫不吝啬的夸奖过他呢,赵婷婷年纪比他大一岁,入学却比他晚一年,两人一直同班上学,赵婷婷却愣是到了十岁还不会自己系鞋带,期末考试的时候,路文良总分比赵婷婷多将近一百,方雨心也从未为此夸奖过路文良一句。路文良拿回来的三好学生奖状,没有一张上过路家大堂的墙,反倒是赵婷婷的几个美术绘画音乐奖,每张都粘在门市里最显眼的地方。
她现在这种态度来的太突兀,居然没有让路文良升起一丁点高兴的意思,也对,假如父母对孩子的好掺杂进那么多不可言说的目的,那么这种好,还具备一开始人人渴望的甜蜜么?
路文良张口:“妈,你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qíng?”
对方雨心这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来说,直来直往的谈话反倒更加能够克制她的蛊惑。方雨心捻着手指,死死的盯着路文良,片刻之后,忽然站了起来:“没,我就是来看看你,看你过的好,我心里就放心了。妈今天还有点事,等到有空了,就把你接来家里吃饭。你赵叔叔也念叨你很久呢。”
本能的直觉告诉方雨心,今天她绝对不可能这样轻易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如果说出来,今天这孩子估计会和她撕破脸。
她很清楚,自己没有qiáng迫路文良的本钱,今天在楼下的那群老人很清晰的给了她这个认知,她还要在海川混的,把名声搞臭得不偿失。
想要达到目的,她有的是时间。
她突如其来的退让让路文良也有点惊讶,他迅速的站了起来,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眼看方雨心转身离开。
这时候,大门传来了有序的三声叩击。
一个略微低沉的女音隔着门传了进来:“你好,请问是路文良的家吗?”
方雨心停下脚步,狐疑的回头看了眼路文良,她大概以为路文良那么早就谈恋爱了,但想想看,这个声音也不像是年轻女孩的嗓音。
路文良立刻回过神越过她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的中年女人,白衣黑裙无一丝乱发的前额显得她异常gān练,一手还维持着叩门的姿势,和路文良对视了三秒钟,她骤然惊喜的叫了起来:“小良!你还记得阿姨吗!?”
路文良立刻笑了起来:“朱阿姨,好久没见了,你越变越漂亮了。”
朱淮,海川市电视台社会新闻部的记者,当年路文良到海川求助时,她恰巧就是跟踪拍摄队伍里的一位实习播报。
越过路文良的肩膀,朱淮看到站在屋里一身素雅格格不入的方雨心。
她勾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对方雨心点了下头:“你好,你是方女士吧?我是海川市电视台社会新闻部的记者朱淮,您……就是小良的母亲?接到附近居民的电话,我们也很关注小良的健康成长呢。可以透露一下您此行的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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