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有那小部分人,在核算了每亩地本该上缴的农业税后,便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这样大的一笔钱啊……一亩地是那么多,那十亩地加起来呢?二十亩地呢?若是这些钱能到自己的手里,那么自己的生活肯定能过的比从前更滋润!
与原本不满的税官们互相抱怨聚集,大伙儿心中慢慢的就开始不平衡起来了,人一贪婪就容易失去理智,而失去理智的人,往往胆子都特别大。
侯府的早晨宁静湿润,下过一场冬雨,天气还有些yīn沉,阳光并未露面。
忍冬起了个大早,在院子里打了一套温乐给他的拳谱,微冷的天气里出了一身的汗。他洗了个热水澡,简直浑身轻松,心qíng飞扬。
他朝着侯府的大门走去,迎面撞见管厨房的内府小管家,小管家朝他行了个礼,手上提着一个有些破旧的竹篮。
忍冬盯着那个竹篮,开口问:“又送东西来了?”
“是,”小管家掀开竹篮上土huáng色的麻布,露出里头四五个椭圆新鲜的花斑鸟蛋,神qíng颇为柔软,“听门房说是个老妪送来的,今日是鸟蛋。门房照着先生您的吩咐,给那位老人家塞了三十文铜板,才叫她走的。”
忍冬点头:“是该如此,都是贫苦百姓,别叫人家回头还亏了个篮子。”
小管家一脸的与有荣焉:“古今例数几千年,像爵爷这样有百姓自发送粮食的可没几个呢,留下名声的那些哪个不是当朝圣贤?照小人说,爵爷比起他们当真是不差什么了。”
忍冬失笑,拍拍他脑袋:“这些话平常可要少说,爵爷他看不上溜须拍马的。不过晚些你将这东西登记给我送来,百姓们的心意,自然应该让爵爷过目一下的。”
他虽然话里谦虚,但脸上的表qíng可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对手下来说,还有什么比得起自家主人有了名望更加美妙的呢?他现在出了门,也会有胆子稍大的百姓们主动来问好,这可不是看着侯府权势的颜面。这大厉朝虽然有爵位的没几个,但发达富贵的人家绝不少,就如同曾经在大都时,温家也是颇有声望的家族,但大房二房的那些个少爷出门游玩时,谁不是唯恐避而不及的?他能有这样的善缘,是因为百姓们真心在爱戴温乐。
眼看这赋chūn郡从自己一行人刚来时的一贫如洗,短短年余时间便产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影响着赋chūn的一切决策全都是忍冬眼皮子底下出来的,他如同亲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城建,成就感不要太大哦。
小管事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明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低头笑了笑,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忍冬神清气慡的站在原地左右看看,盯着天空暗自高兴了一会儿,耳边听到一阵轻微的马驰声,随机方才小管家进来的那条路又跑进来一个信使,见到他时眼睛一亮:“大总管?可幸遇上了您,爵爷可起身了?临安府加急来的信。”
他说着双手托上一封外皮褐huáng的厚厚的信封,忍冬伸手接过,派人带信差先下去喝茶喂马,自己匆匆抱着信朝温乐的院子走去。
温乐的房间是整个侯府最安静的了,他平常不喜欢在休息的时候听到噪音,于是通常在早晨的时候,院子里不会有多少gān活的下人。女婢们原本都会在这个时候安静的守在门口等候吩咐的,后来温乐心疼女孩子辛苦,就定了差不多的时辰让她们到点再来等候,反正他早上起来一般也没有特别要紧的事qíng,跑个步打个拳之类的,有人看他还怪不好意思。
他虽然体恤下属,但姑娘们却并不太领这个qíng,沉香之前甚至为这个命令掉过眼泪,还以为温乐之前一直在容忍她们的吵闹。所以现在的忍冬绕过长廊一到温乐的主屋,就看到主屋的长廊上随地铺了好些个厚厚的棉垫子,几个姑娘迎着晨曦盘膝坐在棉垫上,有几个在绣花,有几个在看书。
忍冬放轻脚步,对发觉了他到来的沉香比划比划,小声说:“爵爷起了吗?”
沉香瞄了眼屋子,将绣到一半的仙鹤图小心的叠放到一边,看着忍冬:“可有要事?”
“说是加急的信件,爵爷若是没起来,我等等也无妨。绣大人怎么一早等在这儿?您午时不是还有课么?”
沉香瞪了他一眼:“叫什么绣大人,我不过胡乱比划几下针线,爵爷他抬举我,你倒是像在讽刺我了。”她说完,附耳在门上安静的听了会儿动静,眉头松动,柔柔的叩着门:“爵爷?爵爷可是起身了?”
忍冬挠挠脑袋,温乐房里的姑娘们被宠坏了,一个个都是牙尖嘴利的,偏偏长得又是府上最水灵的模样,作为男人,被骂了他还真没法生气。
片刻后,屋里传来温乐懒洋洋的声音:“醒着呢,进来吧。”
沉香眼睛一亮,赶忙朝着几个姐妹打手势,银杏和明柳一个匆匆从柱子边上翻出个铜盆来,另一个将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兑好,这才推开门排成一列进去。
温乐瞧见她们这么多人,有些头疼,他扯过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半梦半醒:“你们是不是又一大早在外头等了?我跟你们说过不用那么死板,我还没睡醒呢。”他转眼瞧见了忍冬,一挑眉头:“你怎么来了?”
忍冬自从来到赋chūn以后,已经很少能瞧见自家大人边打哈欠边睡眼朦胧愣神的模样了,这时候看起来倒真像是个小孩子。他将信送上,轻声道:“是临安府来的信件,从那边快马加鞭送来的。属下心想这样匆忙恐怕有要事,才拿到手就立刻赶来了。”
“给我看看,”温乐接过信来打开,从里头倒出厚厚一大叠信来,先是发了会愣,用手扒拉扒拉,就发现原来里头放着一册银庄的收银证明,翻开来看了下,上头写着一万三千两白银,存款的银庄叫做汇丰银庄,他琢磨了一下,心想这个名字怪耳熟的。此外是一张写了密密麻麻小字的信纸,他随便扫了两眼,发现字体好像有点潦糙,实在认不全,胡乱就着能看懂的猜测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陆长安从临安给他寄来的年底分红。
茶楼布庄这些生意温乐是jiāo给麦灵通去办的,能让陆长安来给的自然只剩下临安府内的“珠光宝气”,珠光宝气的开业让他终于有机会能把商城jiāo易器给利用彻底,玉石、珍珠、宝石钻石之类的东西商城都能买到,大概其中的某些结构和地球上的不尽相同,但外表却几乎挑不出差错来,成色也都特别好。有这样的货源提供,加上珠光宝气独家豢养的巧手工匠,新店铺开张还没多久,就连赋chūn这边也能听到些名气了。
从那之后,陆长安那边就老是来信,经常说些不疼不痒的套近乎的话来,也不知道是为了维持好印象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一时之间弄的特别自来熟。好像跟他们是亲家的应当是温家似的。
这是头一回带来了实质利益,温乐立刻jīng神了许多,他看完银册之后,又翻找了一下,从里头翻出一张字迹稍微清晰些的信纸,看了一下,心qíng更加好了。
“忍冬,晚些你去一趟府衙告诉麦灵通,让他明后两天做一下准备,去赋chūn山外接一下临安来的牛马。陆长安送了五十头猪崽五十头牛崽五十头小马来。”
忍冬低声应了句是,又看他来回翻找,抽出一张字迹稍微大些的信纸细细看了起来,然后眉毛慢慢的开始发皱。
温乐瞅着这张字迹明显没那么好看的信纸,实在是一头雾水看不太懂,只能低声念出来加qiáng自己的理解能力:“‘乐儿吾弟,自当日临安一别,为兄日日想念夜不能寐,心中牵挂吾弟是否安康?为兄伤势已有好转,当日多有冒犯,实非本意,如今折服吾弟风姿只下……’这什么烂七八糟的?”
他拿着信纸前后翻看,对着一大堆写了歪歪扭扭的字儿找了半天,才在左下角找到一行小小的“陆棠chūn亲笔”,眉毛险些扭成了疙瘩。这是个神经病吧?谁是他弟弟啊?好好一封信写的跟qíng书似的,简直有毛病。
温乐把信丢给忍冬,发现他的脸色也有些微妙的不好看,于是开口抱怨说:“你说这人是怎么想的,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弟弟了,好大的脸。”
“不过是无耻之徒妄想攀龙附凤,爵爷您何须为此伤神?”忍冬抽着嘴角慢慢攥紧了拳头,将那张信纸皱巴巴的抓在掌心里,准备过一会儿就去将它烧gān净,“爵爷您的兄长从始至终只有大少爷一个,他一个姓陆的,简直不知道天高地厚。”
“就是就是,”温乐附和了两句,又因为他的话想起久别的温润来,叹息一声:“也不知道大哥如今过的怎么样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心qíng忽然又变得不好了,温乐坐在chuáng上发了会儿呆,起身洗漱洗漱,也没多做停留,朝着府衙赶去。一路上他的马车所经之地,百姓们看到了都颇为恭敬的让在一边。赋chūn郡城有个不算大的集市,规模和大都相比肯定是天差地别,但在这个地方,却是周边几个郡县百姓们过年前一定要来一回的地方。
相比起之前来说,现在的郡城人流量已经大了不少,虽然没有郡外的人口涉足,但几个县城因为通了路,常常会带着当地的土产来郡城售卖,自然使得这里比起从前热闹。
快到府衙的时候,他撩开马车内的布帘朝外看了下天色,顺带探头瞧了下正前方向,便看到府衙门口的两侧石狮附近零零星星站着几队伍的人,这倒是极少出现的状况——
第38章
见他到来,那些零星站着的统统挺直了脊背,他们之前不知道相互争论什么话题,温乐下马车的时候,发觉到这些脸色都有些不太自然。
府衙门口一般不许群聚,温乐扫视他们一样,还不等开口说话,站鸣冤鼓边的几个衙役匆忙的上前解释说:“爵爷,他们是从各郡县来的税官,早晨麦大和达大都未到,小的们不敢随意请他们进来,便让他们外面稍行等待。”
税官?温乐微微皱了下眉头,瞥了下这些几眼,发觉他们都是头顶金冠腰佩玉环。这个年代的喜欢搭配首饰,头冠上是肯定要镶嵌一些东西的,腰上也是叮叮当当挂着荷包玉佩,有些手上还要挂手链,总归是看着经济能力来的。
赋chūn的税官品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每年五两白银五斛禄米的薪俸却算是相当高的。普通百姓家一年产收有时候还多不过二两,但薪俸再高,这几个税官头顶的头冠,也绝不是他们这个经济能力的能承受的起的。
再看他们穿着的一身细绸夹袄,脖子上围着的整条貉子剥下的貉皮围脖,脚上踏着的两侧镶嵌大块玉石配饰的官靴,一身打扮的价格只怕换算五十两银子都不止。
温乐的眉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心中对这群的印象首先不好。
这群税官们原本看到温乐来,还拿不准他到底是谁,等到衙役们过来解释了之后,他们纷纷瞪大了眼睛,不敢想象面前这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居然会是那位手段凌厉的一等爵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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