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润告了别,正待出去,温乐忽然说:“大哥,我陪你一道去吧。”
温润脚步一顿,他扭过头来,眼中有些不赞同:“你在府里等我,我将三弟带回来便好,你去不去都没什么差别。”
这样隐晦说他是个拖后腿的……
温乐听得一头黑线,不过他和两个兄弟并不熟悉,这一来也算是亲近的好机会。更何况韦氏受了委屈,让她不慡的那家人,不去捣个乱,他心中也过意不去。
于是他装作没有听懂,反倒眯着眼睛笑拉住温润的衣袖:“大哥,我自然不会添麻烦。加上我院里的多带些人去,岂不更有底气么?”
温润皱了皱眉,笑容也浅了许多,他盯着温乐看了一会儿,终于叹息一声:“随你罢,多看少说,莫添麻烦。”
温乐仗着着身子年纪小,扭头朝着韦氏笑:“母亲等着,舅母和外祖他们这样欺负你,我将她们骂个狗血喷头,给您出气!”
“乐儿!可别胡作非为!”韦氏吓了一跳,就想要阻拦,温乐却对她露了个叫人心安的微笑,转身头也不回的跟在温润后头出去了。
韦氏叹了口气,捶了下chuáng柱,却觉得身上有些力气了,于是慢慢披着衣服坐起身来。
回想着温乐方才对她的笑脸,韦氏低头抿着嘴严肃的生了会儿气,却又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熨帖的捂着心口笑起来。
她的宝贝儿子哟,果真大病一场,脱胎换骨了。
左右再过不得多久便要启程去赋chūn,他再闹出什么来,又能怎样?天高皇帝远的,韦家也伸不了这样长的手。随他去吧,也是一片孝心。
出了房门,温润的笑脸逐渐浅淡下来,他侧头看着温乐拉住他衣袖的手,眼神莫名。
温乐自然明白他不喜被碰触,笑着松开手道:“大哥这样好脾气,这一去少说要被挖苦。既然母亲都说了不必多留颜面,倒不若我跟着一起,反正我纨绔,错了嘴,旁人也没法儿责备。”
温润皱眉:“你若是胡来,人家未必会给咱们多留台阶。”
“哪要他们留?”温乐并不在意,“大哥可听过‘仗势欺人’一说?韦家嫌贫爱富,本来答应好的亲事中途收口,已经算是言而无信。他们既然敢食言而肥,我们又哪里需要顾忌那样多?闹得越大,反倒是他们丢尽脸面才对。”
温润摇摇头:“果真小孩心xing,母亲虽并不反对,你也要为自己多想些才是。韦家又那里能轻易得罪了?”
他本来并未把这弟弟当做一回事,然而眼下看来,他倒是个心xing赤诚的直肠子。只是这样做来虽然解恨,却未必能给自己增添多大助力。
然而他能提出这样的方式,温润心中便已经领qíng。早先刚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他也着实屈rǔ了一番。本来还以为是嫡母瞧老爷病故,赶不及的要削自己颜面,如今这样看来,却是他在小人之心了。
既然如此,那便也没什么好争执的。眼下吃了个亏,报仇却十年不晚,韦府家大业大,他们一家人如今七零八落的,真正闹上去了,也未必能得上风。韦家小姐他自定亲来见也未见过一面,听闻容貌并不出挑,若不是后背有个韦家支持,也只是个歪瓜裂枣罢了。
这样的人家,他也不必稀罕!
若如同嫡母这样,嫁入夫家无权无势时娘家便形同虚设,如日中天时娘家便赶来沾光,如她所言,倒不如从头到尾便别碰上关系!
温乐却不这样想。
他本来就是现代的思考方式,这种乱七八糟的杂亲戚也不如本土原住民这样重视。他只信奉一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如今韦氏被骑在头上欺负了,这可是温乐这辈子遇上过对他最好的女人!他若任由韦氏被欺负,就连死去的温乐也对不起,何况如今的自己!?
甭管如何,不争馒头争口气,也别叫人家看热闹的以为三房好欺负,日后一个个来招惹挑衅。韦家不就是看三房没个硬气不要脸的人么?他便泼给这一家子瞧瞧!反正又不会少块ròu!
更何况借此机会,他说不得也能同这位总皮笑ròu不笑的兄长走近些。日后去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家人更要拧成一股绳,他总不好做个光杆司令吧?还有嗷嗷待哺的小孩儿要养呢!
见温润的态度仍旧不置可否,温乐暗自微笑,等待苍术忍冬几个来的时间里,已经思量好了对策。
第4章
韦家与温家相距不远,步行就可到达。于是除了温乐温润两兄弟外,他俩还带着他们名下的各六个仆役。这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的走在大都的路中央,温润房内的两个小厮大约是感同身受的关系,一时间气势也bī人的很,简直煞气冲天。
温润见温乐一路都在垂头沉默,也未曾多想。都在一起呆了十多年,他又怎么会不了解自家这个二弟?嫡母虽然大度,从未为难过膝下两个庶出的孩子,但从始至终,最宠爱的自然是自己的亲骨ròu。温乐被她当做女孩儿般养在深闺,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可偏偏因为三房地位的缘故,他总要受到几个堂兄的欺负,久而久之,就养成了胆小怕事又喜欢息事宁人的xing子。方才那方仗义执言,只怕已经用尽了他的勇气,眼下一路走来逐渐清醒,他总该知道害怕和为难了。
不过也没什么,温润本就未抱希望,思及此反倒柔声说:“二弟,大哥领了你这份心。今日之事不论如何叫你出面总归不好,前方便是韦府,大哥去带了三弟就回家,你真的不必跟随了。”
温乐垂头抚着下巴,正在细细思考一会儿碰上的各种突发状况要如何应对。
温润说了一遍,他没有反应,于是只好又说一遍,还喊他的名字。
温乐听到这个名字,下意识的抬起头:“啊?你叫我?”
他眼中似有迷惘,一双眸子乌油油水汪汪的,微张着嘴一脸疑惑茫然的模样,配上圆润白胖的脸蛋,倒多出几分温润不曾注意过的可爱。
温润也是有些意外,这人病了一场,似乎……瘦了?
可不是瘦了吗?下巴都出来了,果真是韦氏的亲儿子,姣好的五官端正秀气,越发显目了。
温润不知怎的就带上些真心的笑意来:“你方才没听到我说话?”
“我在想一会儿要怎么‘仗势欺人’,用哪个堂兄的模样才能应对的无可挑剔。”
温润失笑:“你这是做什么?要去砸人匾额么?”他顿了顿,才道:“我瞧温贤寸那样的,就挺招人讨厌。”
“妙极,与我想到了一处,”温乐见他果真与自己亲近了许多,更是不遗余力的卖弄笑容,他心qíng颇好,转头朝自己身后的苍术忍冬招招手,又对温润身后的两个小厮,天玑天璇道,“小的们来来来,咱们彩排彩排,一会儿得配合的天衣无fèng才好。”
天玑天璇虽然不甚明了彩排是什么意思,但看自家少爷并未阻止,他们自己也想要出口恶气,于是不假思索的就围拢了过去,听得温乐的安排,一个个瞬间便神清气慡。
温润起初只是无可奈何的旁听,待几句过后,却有些愕然,转念一想,才发现自己的思维确实太过僵化了。
几人加快脚程,不多时便瞧见韦家巍峨的朱漆院墙远远的伫立那儿。
温乐不动声色的迈了一步,走在了众人前头。
韦家的两个门房正在jiāo头接耳的嬉笑,对方才在府内吃了瘪的温家三少爷各种幸灾乐祸,温家失势的消息便是他们之中也传扬开了。
哼,一个丧家之犬,也敢宵想韦府的嫡出大小姐,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还敢上门来滋事!
远远的,其中一人撞了下同伴的肩膀:“哎,你瞧对面那对人是哪儿来的?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呢?”
他同伴要机灵许多,瞧见领头那个便认了出来,笑的见牙不见眼:“你又忘了?这是温府三房的乐二爷,说起来母家还在咱们府里。嘻嘻,如今死了爹又死了爷爷,只怕还没有咱俩过的逍遥。”
他说罢,上前一步,拦下迎面走来的温乐一行人,趾高气扬的笑道:“乐二爷?您可是来寻咱们家几位大爷这可不巧,大爷们都外出,可不在府里!”
温乐不动声色道:“我来寻我三弟,你这是要拦我?”
“什么三弟!?哪个三弟?”门房故作不知,眉宇间满是讥诮,“温府的三大爷,莫不是走丢了么?怎会来韦家?”
温乐笑眯眯的嗯了一声,点点头,回首朝苍术道:“来人,掌嘴。”
门房一愣,就见温乐身后膀子最粗的一个小厮挽着袖子大步上前,啪啪便甩了他两个耳光,只打的他眼冒金星脚踩绵云。
他同伴骇了一跳,赶忙上前来扶住他倒下的身子,一面色厉内荏的朝着温乐大喝:“乐二爷!您这是何意?在温府作威作福我们管不到,莫非还要来韦家撒野么!?”
温乐也不理他,朝着天玑努努嘴,那天玑机灵的很,立刻张嘴挖苦道:“瞎了你的狗眼!我们家爵爷是正正当当圣上钦赐的一等忠贤爵爷,你家老爷见了都要好言问安的!你喊的是哪家的二爷?你的脸面可比天还大了!”
门房被他一说,才吓了一跳,恍然间记起温乐确实是被赐封了的事qíng,当即后背出了满身冷汗。
温府最近的事qíng实在太多,老太爷过世,三老爷过世,二老爷被圣上训斥等等等等。大都里的人都忙着奔走嘲笑,却独独忘记了温乐这一茬……实在是温乐这人,在大都里实在没多大存在感,总让人不自觉便忽略了。
一等子爵是稳稳当当的正一品,韦家老太爷在朝内经营多年,也不过是个从三品的京官,勉qiáng能上朝听政罢了。他们这些卖身仆如此举止,可不是以下犯上么!?
二人险些裤子都尿湿了,被这一吓,只知道跪地磕头:“爵爷饶命!小的……小的绝无冒犯之意啊!!!”
温乐仍旧笑眯眯的:“照这样说,我家三弟确实在府上做客咯?”
两人不敢欺瞒,带着哭腔道:“三少爷才来了不久,小的们方才确实没记起来,是在府内!是在府内呢!”
“原来如此……”温乐沉吟了片刻,上下打量了他俩一通,也不多追究,示意天玑天璇二人打开大门,自己便旁若无人的走进去了。
沉香水桐她们走过伏地的二人面前,都齐齐的唾了一声:“呸!有眼无珠的狗东西!”
骂的那二人面色如雪,却再不敢多言。
进了大门,见没有外人了,温乐瞧不出qíng绪的笑脸终于带起丝得意来。他瞥着温润:“大哥,我这一出如何?”
温润方才还有些惊愕,瞧他这样,反倒无奈的笑了起来:“果真学了温贤寸十成十,不过你若不说,我还真忘了爵位这一层。”
温乐左右看看,让苍术随便在周围逮了个花匠引路。他一面走一面小声和温润道:“大哥一会儿最好不要说话,免得韦家老头儿寻你的晦气。”温润点点头,并不接口,但心里却明白,温乐他有爵位傍生,乱说话不算是了不得的祸事,他却不成,若被抓住了小辫子,恐怕还要拖累温乐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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