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笑,“真没看出你哪儿腼腆来。”
夏文盛qíng相邀,笑,“走吧走吧,我好容易鼓足了劲儿开回口,你别驳我面子。”不待赵长卿推辞,夏文又道,“要不就是嫌我没提前告诉家里预备下酒席,你嫌我不隆重。”
赵长卿把火烧给他塞纸袋里,笑道,“一个大男人,怎么尽说这些噎人的话。”
夏文笑,“我这是激将法。”
赵长卿鄙视了夏文一回,打发永福回家说一声,就去跟夏文吃饭了。夏文机伶无比的对永福道,“福姑娘不用再带车来接赵大夫,一会儿吃完饭我送赵大夫回去。”
永福便先回了家。
平常在铺子里不觉着,走在路上赵长卿才发觉夏文好生唠叨的人,一会儿说起街上的铺子,一会儿说起边城的风俗,“这边卖牛奶、羊奶的很多,这东西喝起来对人身子却是极好的,只是味道不大好。”
赵长卿笑,“煮的时候放些杏仁可以去些奶腥味儿,不过去也不能完全去掉。可以兑着茶一起喝,放些糖就好多了。”
“等我回去叫我娘试试。”
走到一处点心铺子,赵长卿止了脚步,道,“等一下。”说着就往点心铺子里走去,头一遭去夏家,不好不带些东西。夏文拽她出来,拦她道,“千万别买,你买些东西去,我娘觉着不好意思。”
“有话用嘴说,别拉拉扯扯。”赵长卿拍开夏文的书。
夏文忙拱手作个揖,“一时qíng急一时qíng急,赵大夫莫见怪。”
赵长卿道,“我空着手去多不好意思啊。”
“我家里也没预备酒席,无非是你去了,赶上什么吃什么。你带一大堆东西去,我娘肯定急着打发我弟出去买酒置菜,你肯定也不自在的。”夏文笑,“咱们在一起坐诊这么久,不是外人。等下次来我家的时候,你再带些果品就是了。”
边城人xing子直率,赵长卿也没与夏文客气,笑,“那也好。”
走了一时,夏文又打听,“赵大夫,我猜一猜你在路上闲晃的原由,你看准不准啊?”
赵长卿眯着眼睛,“你要瞎猜什么?”
夏文笑,“没什么没什么。”说了半截儿,怕惹赵长卿不高兴,又不说了。
赵长卿轻哼一声,夏文转而问赵长卿,“上回的酱菜,好吃吗?合你的口味儿不?”
赵长卿笑,“很好吃,我外祖母也喜欢,说你们蜀人腌的酱菜好。早上配着白粥,极是慡口。这是怎么腌的,我家腌过几次酱菜,味儿总是不大好,便多是在外头买的。”
夏文笑,“关键是水的原因,我们现在住的胡同叫甜井胡同,水质便好。不过我比较了一下,井水虽好,还是比不了山上泉水。我带着二弟推着车去万梅寺取的水。待取回了水,这酱菜便成了一半,再加上我家独门的秘方,自然味儿好。”
“说了跟没说一样。”
夏文笑,“实在是我也不懂怎么腌,都是我娘腌的,到时我帮你问问。”
赵长卿气笑,“那你早说不知道不就成了。”
夏文傻笑,“是啊是啊。”若是别人问,我肯定说不知道的。不知为什么,赵长卿有问,他那嘴就跟没把门儿的一样,唠叨个没完。
夏文非但话多,他还觉着自狮子街到他家甜井胡同的距离实在太近了,都没走几步,就到家了。
☆、第171章
夏文忽然把赵长卿带了家去,把夏家好一阵子忙活。
夏太太责怪长子,“阿文也不早与我说一声,我好多备几样菜。”
夏文笑,“娘你不用忙,赵大夫最最简朴的xing子,她不喜浮奢,若是咱家大鱼大ròu的折腾,她再不会来的。”
赵长卿笑,“夏大夫忽然请我,我也没来得及带些礼物。伯母看我两手空空的上门,也知我最实在不过了。我们边城人都直慡,伯母不必劳烦,因夏大夫医术高明,我药堂多仰仗他,听说你们来边城也一年多了,我一直未曾来拜会,还请您莫要见怪。”
夏太太忙道,“这怎么敢。阿文多仰仗您关照了。”
夏玉端了茶来,笑,“赵姐姐,你喝茶。”见她娘紧张的直搓手,夏玉咯咯直笑,“娘,你放轻松一些,赵姐姐人最好了。”去年腊八,药堂往外施腊八粥,因要煮粥,人手有些不足,夏文就叫了夏玉过去帮忙,故此,夏玉是认得赵长卿的。
夏太太脸上一红,嗔道,“你这丫头。”又说,“家里粗茶淡饭的,阿文先陪赵大夫坐坐,我再添两个菜去。”
夏文笑,“娘,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赵大夫不挑的。就是做,也做些咱们蜀中吃的菜,赵大夫不一定尝过。晚上不用太油腻,对身子不好。”
夏太太带着夏玉出去忙了。
夏老爷非常客气的人,对赵长卿道,“以前就听阿文说过赵大夫开药堂行医,菩萨心肠,我也听说过赵大夫施粥施米的善行,当真令人佩服。我这个儿子只会念书,人qíng世故上就差远了,赵大夫多指点他。”
赵长卿笑,“我药堂多赖夏大夫之力。老先生放心,您自己的儿子,您肯定最清楚不过了。”
夏老爷受用的拈着胡须,“不成不成,还需历练哪。”
夏文心说赵大夫平日里话就不多,偏生每句话都能到点子上,两句就把他爹哄乐了,实在聪明灵巧。夏文道,“爹,赵大夫头一遭来,我带赵大夫在院子里看看。虽没什么好景致,也有几分野趣。”后头一句明显是同赵长卿说的。
夏老爷笑,“也好。”
夏文就带着赵长卿去看他家院子,夏文笑,“进门是二进的院子,其实后头还有一大片地,开chūn就种了菜,现在都长了一些了。”
后院的面积颇是阔大,除了十几株果树,还有一大块地都开恳了出来做菜园子,赵长卿笑,“这几株果树最好,到了夏天不愁果子吃的。迎chūn花是新移植的吗?”沿墙根的一从huáng灿灿的迎chūn花颇是灿烂。
夏文有些惊异,笑,“难道以前赵大夫来过这里?”果树是一早就有的,迎chūn花是他们住进来后方移过来的。
赵 长卿笑,“这院子先时是郑御史他家住的,他家住了没多久,郑御史便升了甘肃知府,去了甘肃。后来便空了下来,院子主人因事钱不趁手,就把院子卖了。他这院 子是三进的地方,盖只盖了两进,后头一排罩房实在没钱盖,便成了空地。后来是我一个族人买了这院子,就是梨子,你也认识他的。”赵梨子会买这房子就一个原 因,他觉着这房风水好。无他,郑御史住没几日就从七品升了正四品。对于赵梨子这种观点,赵长卿不置可否的,但宅子的确是赵梨子买下来的。依赵梨子的jīng明 处,他是不会叫房子空着的,便租赁了出去。这也是赶了个巧,租房子的正是夏文一家子。
“这就难怪了。”夏文笑,“后院儿地方大,果树菜园子都有了,我觉着景致上还差一些,就移了这些迎chūn花过来。chūn天花一开,huáng灿灿的添几分艳色。还有园里的杏树桃树梨树李子树,花苞都长出来了,过几日都开了花,那景致才真正好。”
赵长卿笑,“是啊。”
夏玉来菜园里拔葱,赵长卿笑,“要是爆葱香,不用整棵拔,掐叶子就好了,底下的根还能再接着长。”
夏玉不过十来岁,很有些天真稚气,一吐舌尖,庆幸道,“亏得赵姐姐提醒我,要不娘又得说我,娘说了我好几遭,我总是忘记。”俐落的掐了一把青葱叶子,打声招呼就跑去了厨房。
夏文笑,“总是毛毛燥燥的。”
“多可爱哪。”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天真快乐的童年的。
夏太太备了五菜一汤,非要把赵长卿往主位上让,赵长卿笑,“论年纪论辈份,再也轮不到我坐。伯母要这样客气,以后我可不敢来了。”
夏文道,“父亲坐主位。”请赵长卿坐了次首之位,笑,“就是些家常菜,不过做法跟边城怕是不大相同,味儿也不一样,你尝一尝。”
夏文颇是殷勤,却也不会过分热qíng,很有分寸把握。大家说一些药铺的趣事或是边城风土人qíng,用过饭后,喝过茶,天色已晚,赵长卿起身告辞。
夏太太笑,“天晚了,也不好多留你。待得了空,只管过来,我再做几样地道的蜀菜给你吃,包管你没吃过。”
赵长卿笑,“好,我先谢伯母了。伯母不用送,我自己走就行了。”
“这怎么成,到底有些晚了,叫阿文送你回去,这晚了外头也不一定叫得到车。”夏太太很是不放心赵长卿一个女孩子走夜路。
夏武已经提来灯笼,默不作声的递给他哥。
夏玉抱出件半旧的灰鼠小毛披风,笑,“晚上天可冷了,这是我娘的衣裳,赵姐姐披着,不然冷风朔气的,着了凉就不好了。”
赵长卿道谢接了。
夏 文也穿了件氅衣,提着灯笼送赵长卿回家,不禁说起自家事来,“刚来边城时极是láng狈,若不是有阿让一路帮忙,恐怕一家子能不能到边城都得两说。如今母亲cao劳 家事,阿玉也会学着帮忙,阿武与父亲帮着书铺子里抄书,一月也能挣得家用。自我到药堂坐诊,家里日子宽裕许多。你身上这件衣裳还是我母亲旧时做的,乍一 见,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赵长卿温声道,“苦尽甘自来。”
“有时想想,遭这一难也不一定都是坏事。我 族中有个祖父辈的长辈是御医致仕,我少时常去他那里,医术都是跟他学的。他过逝后,我一直放不下这些手艺。那会儿觉着考了个秀才就觉着很不了起了,被人捧 得不知东西南北,坐在井里便自以为是绝世才子。阿武则是斗jī走狗在街上玩儿,阿玉每天衣裳首饰的折腾,小小年纪就臭美的不行。父亲先时还有一房妾室,母亲 每每为此不快,家里成日jī飞狗跳。”夏文声音温柔,“忽然间大难临头,先是父亲的妾室卷了家里钱财与小厮跑了。如今我看母亲每天cao劳,竟比原本富贵时脸上 的笑容更多些,弟妹也格外懂事了。所以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赵长卿并未说话,夏文笑,“出来才知道天地宽广。如今钱财虽不丰,日子却是再没有过的痛快。”
赵长卿笑,“那亏得不认得先前的你,我听说才子们都是用鼻孔看人的,是不是真的?”
夏文哈哈大笑,“你少笑话我。我听阿诺说,阿白文采非凡,此次秋闱定有斩获的。他年纪轻轻,这才是当之不愧的少年才子。”
赵长卿道,“你能少年时考中秀才,已是天资不凡。何况,阿白可没你的医术本领。”
夏文刚要说什么,赵长卿猛得一拽他,“小心!怎么好端端得往柱子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