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子不想赵长卿为冯简的事伤神,道,“你放心吧,我盯着这小子呢。他就是娶了少将军的表妹,我也不一定就怕他!”梨子这几年同李掌柜一处,历练不少。他自家的仇,自己更记得清楚,故此,赵长卿一找他打听冯简的事,他便如数家珍。
赵长卿一时也没什么好主意,只得叮嘱梨子道,“冯简再有什么动静,勿必跟我说一声,你自己出门也要小心。”
赵梨子笑,“真个啰嗦,若连自身安危都安排不好,还敢出门?”
赵梨子刚要告辞,赵长卿忽然灵光一闪,问,“梨子,你说我在药材生意里掺一脚可好?”
赵 梨子抓起茶盏喝了半盏茶,道,“这军中生意,说实话,与寻常生意没什么两样,只是一样,得与军队关系好。军中没熟人,这生意便不好做。再者,军中有了熟 人,药材从哪儿来,你还得有药材的路子。这可是进大宗药材的路子,不是你药堂随便去哪个药行进个几十斤的小事。”
赵长卿唇角一 抿,笑道,“这两样,正好都是全的。”先时郑妙嘉给她的人qíng,她还没用过呢。冯简一步步坐大,赵长卿的几样生意,生活优渥足够。哪怕她爹救过皇后,qíng分不 能làng费在这等小事。何况,县官不如现管。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万一冯简真的坐大,她与梨子就危险了。
☆、第188章
赵长卿并不打算自己亲自cha手药材生意,她这药堂开的年头浅,对药行的了解远比不得那积年的老药行来得深。
赵梨子脑袋灵光,自然想到赵长卿常去青云巷给陈少将军的内眷看病之事,想着或者是走这条路子。他是最不愿意看到冯简坐大的人,忙问起赵长卿的打算。
赵长卿道,“少将军那边我有法子疏通,就是药行不知选哪家,平日里我是常去许家药行进货的,只是不知许家药行有没有跟冯简合作,若是许家与冯简有关连,咱们就是为他人作嫁了。”
赵梨子笑,“若是你不放心这个,不如我去探探许老板的口风。既是合伙,先得找个说了算的人才行。”
“好。”赵长卿笑,“军中这么大的生意,整个陕甘,谁不想分一杯羹?冯简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
赵梨子笑,“何只是陕甘商贾,那些粮糙、药材,还有许多是从湖广江南运来的。咱们边城因战事战战兢兢、万事萧条,做这几样生意的商人可不趁机大发战争财。”
待梨子告辞,夏文送他出去,回来时赵长卿倚在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响动睁开眼睛,就要坐起来。夏文近前坐在榻沿儿,按她躺下,笑,“累了到chuáng上睡会儿。”
“倒还不累。”赵长卿有些担心,道,“冯简此人,行事不择手段。咱们从庄子里挑几个好手,二弟去官学念书,也得有人帮着背书袋。妹妹年纪渐大,身边添一个丫头,既是玩伴,也能服侍。”
夏 文安慰赵长卿道,“你也别太担心,一行有一行的规矩,除非撕破脸面,方会不择手段。照现在看,冯简还不敢动咱们。”上次他爹进去坐了几日大狱,那位李云李 大爷就给免了官,虽不只是冤枉他家的原因,想来将军府定警告过李云了,李云如何敢再轻易伸手?而冯简最大的仰仗,无非是李云借了将军府的偌大名头。
“有备无患吧,添人的事你跟公婆说。”赵长卿本就qiáng势,她不想事事显露,许多事还是夏文出面的好。
“好。”夏文一笑,转而道,“我总觉着冯简这粮糙生意做的不大对头。”
夏 文毕竟是男人,自来眼界就宽阔些,他温声道,“先前家里买米,每斗七八文,每石七八十文。今年涨了些,每斗十文,每石一百文。在有战事时,涨得并不算多。 要知道前朝有记录的史书,一斗粮食七八十文的时候都有,不过,粮食涨到那个地步,百姓没的吃喝,都反了。所以,粮食不是寻常东西,粮价稳不稳,关乎朝廷安 稳。相对的,粮食的利不能太大。我不大懂经商的事,以前也帮母亲算过家里的账。冯简用高利借了银子做军粮生意,军粮是量大价低,即便有利可图,去除他要支 付的借贷利息,去除人工损耗、店铺开销、各处抽的gān股,还能有多少?”
“再有,昨天你说的他成亲遍地洒钱的事,我也想了许久。” 夏文道,“以前我学里两位同窗,因中午在学里用饭,一位同窗必是大鱼大ròu,手上戴三五个宝石戒子,身上不是绸锻便是锦绣,恨不能天下人知道他家有钱。另一 位同窗吃的跟我们都差不多,穿的我也看不出稀奇来,后来有一次去了他家里才知道他家里喝一碗青菜豆腐汤,做豆腐时放的水都是一大早从青城山神仙居那里取的 山泉水,青菜是现掐的嫩尖儿,汤是放了gān贝、海米、自家吃药材长了三年老母jī等炖出来的高汤,就这样做一碗青菜豆腐汤,多么讲究。我想着,我也算见识过有 钱人家,他家里办喜事也没这般遍地洒钱的。我总觉着,真正有钱的人反不会炫耀自己多么有钱,如冯简这样显摆,像你说的,他也不过才做了六年的军粮买卖,就 算再bào发能bào发到何境地?要我说,他这根基能深到哪里去?倒显着有些外qiáng中gān了。”
赵长卿静静听了,笑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夏文握着赵长卿的手,笑,“你别打趣我,我是不想你太过cao心费神。”
“何曾打趣你。”赵长卿道,“我心里也觉着冯简这生意做得叫人费思量,没人会做不赚钱的生意。军粮生意更不是小生意,冯简这生意具体怎么个做法,恐怕不是好打听出来的。”
夏文道,“要不,晚上回去问问父亲?”
赵长卿问,“公爹知道军粮生意么?”
夏 文有些不好意思,笑,“父亲哪里知道军粮生意,他以前是县学的训导,算是小小公职。县城虽小,也五脏俱全,县里有粮商每年倒腾粮食,时常往县衙孝敬,父亲 每年也有gān股拿。粮食的事,父亲是知道一点的。”当时论罪,硬给他爹安了条“鱼ròu乡里”的罪名,虽不恰当,其实该拿的,他爹也没客气。只是,人人都拿,说 鱼ròu,谁不鱼ròu?
赵长卿不免问起先时夏家吃官司的事,具体什么罪名,发时如何判的案子。夏文也细细的同赵长卿说了。及至傍晚回家,夏文去问老爹粮食的事。
夏老爷这个年岁,自然有其阅历见识,问儿子,“好端端的,怎么说起粮食来了?家里粮食不够吃了?”
夏文道,“不是。”便把冯简与赵家的恩怨大致同父亲提了提,又道,“赵氏跟我商量,说再从庄子上选几个好手,阿武若考上官学,以后念书也有个书童。小玉也大了,添个丫环。娘这里也添个使唤的。”他爹有前科,就啥都不添了。
夏老爷心说,他这傻儿子真是有福,娶了这般能gān的媳妇。夏老爷道,“你们也别太担心,杀人越货的是qiáng盗,若哪个经商的gān这般勾当,断然长久不了的。”
夏文说重点,问,“爹,你到底知不知道粮食的事?”
“这算什么稀奇的事。”夏老爷拈须道,“以前咱们县里的两家粮商,一个是县里粮库的夏老三的亲家,一个认了二老爷做gān爹,做些贩粮的苦力,县里有头脸的,他们都得孝敬,余下的也挣不了几个钱,一年二三百两顶了天,这还得是顺风顺水的年头。”
“爹,叫你这么说,卖粮赚不了多少钱哪?”
夏 老爷道,“寻常粮商小打小闹的赚不了多少钱,军粮就不一样了。你想想,整个西北驻兵多少,每天是多少吃喝?哪怕价钱低些,这也是大买卖。就是你说的借高利 贷的事叫人生疑,依我说,军粮的事咱虽不懂,可天下这买卖,道理都差不多。他做这军粮生意,上下打点就是一笔银子,再高利借贷,最后算下来,能赚几个?”
夏文问,“譬如他以高利借哪家官员的银子,难道还要花钱打点?”
夏老爷笑悠悠的一句话,“当官儿的,谁会嫌钱多呢。”
夏老爷道,“跟你媳妇商量商量,冯家这生意,我是觉着有几分不对的。要我说,还是得往姓冯的自身查起。”
夏文应了。
苏先生则另有看法。
苏先生道,“军中生意自然是肥差,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哪怕不打仗,每天军中,人吃的粮、马吃的糙,这就是不小的数目。商人们自然看得到。不过,商人们喝的是汤,真正的ròu轮不到他们吃。”
赵长卿出来做了几年生意,眼界自比在闺中时宽阔许多,道,“大头孝敬了当官的?”
苏先生微微点头,“当官的有势,经商的有钱。没有硬靠山,如何能得了军中生意?这西北,向来是西北派官员的地界儿,谁拿大谁拿小,早分好了的。”
赵长卿问,“西北派官员?是说在西北当官的人吗?”
苏 先生笑,“是西北籍的大员,譬如,致仕的王尚书,还有致仕的朱家大老爷,官场上讲究同乡、同科、同年、同窗,朝中的党派多是这样来的。当然,似陈将军、徐 知府,这当在本地当官的,也得给他们些gān股。不过,他们纵使要沾些油水,或是cha手军中供需的事,也得与西北的官员有个默契,彼此留三分余地。”
赵长卿道,“我就不明白,冯简怎么短短六年就能做得这样大?”
苏先生心下一叹,“他是遇上了好时机,不然凭他天大的钻营本领,想在军粮上分一杯羹也不容易。”
好时机?
赵长卿有些不明白,苏先生温声道,“七年前,朝中兵部尚书越家被抄没,连带着楚家因事获罪,边城的知府都换了人,其他的你我虽不知道,可整个西北官场震动是难免的。有名有姓的查了这许多,那些没名姓的,更不知牵连多少。这就是危机,危难,也是机遇。”
赵长卿沉默半晌,“朝中事太远,何况消息不通,等咱们知道信儿,huáng花菜都凉了,不好自朝中事入手。”
“你想自药材入手。”
“虽 是这样想的,梨子也去找许大老爷商量。据我所知,许大老爷虽能往军中供应药材,量也不是很大。前年许涣得罪了林姐姐,林姐姐很是恼怒,去将军府走动,许家 药糙的供应量被削减了一部分,在诸多药商中只能算中等的。”赵长卿道,“若我是冯简,军粮生意要打点、要还利钱,哪怕不赚钱,只要不亏钱,都是愿意做的。 如今他这高利的名声已出去了,听说多的是人上赶着借给他钱。他只要现银在手,哪怕得不到军中药材生意的许可,但若是大把银子把持了药糙做庄家,岂不仍是要 看他的脸色?”
苏先生想了想,道,“长卿,有没有想过与银号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