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的……”赵长卿微微推开夏文,嗔道,“阿文定亲,你怎么也喝这许多?”
“我 的天哪,你是没瞧见戚家那一大群族人亲戚,阿白去前还喝了醒酒的汤药,我们帮他挡酒,他还给喝地上去了。他一倒,戚家人倒是心疼女婿,立刻抬屋里睡了,还 有丫环服侍。我们这没倒地的,就在外头接着喝呗。”夏文念叨,“腾表哥跟阿庆喝的都不少,还有阿唐、三郎他们,去的时候骑马,出来时差人雇的车轿,恐怕是 醉马都上不去了。”
赵长卿听得直乐,夫妻两个厮磨片刻,因知道要去见亲戚,收拾好了忙去夏太太的院里。
夏玉已经来了,正跟母亲打听定亲礼上的事,见着兄嫂起身问好。夏玉笑,“母亲嫂子们走没多久,表姐他们就来了。嫂子,你这还是头一回见表姐吧?”
“是啊。”
赵长卿对杨玉芙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哪怕到了蜀中,似是机缘不合,她一直没能见到这位杨姑娘。
今天,是第一次。
赵长卿觉着,能被蜀王世子直接弄到蜀王府去,杨姑娘定非等闲相貌。当真正见到杨玉芙,赵长卿对她的相貌有些微微失望,却又对她被蜀王世子一眼相中的事感到qíng理之中。
凭心而论,杨玉芙的相貌称不上绝色,但,她身上那种特有的,极为浓郁的,女人的恬静温婉的气质,让她看起来如同一弯月光下的融融chūn水。
除了自己的相貌,许多女人对女人的美貌其实是有敌意的。可杨玉芙这种美,让女人都喜欢。
这真是个美人,赵长卿如是想。
☆、第215章
夏文去前头招待柳举人,赵长卿陪着夏太太见杨玉芙。
杨玉芙先奉上礼单,说起话来也很符合自身气质,十分温婉,并不娇柔,透出一种平和大方,不同于寻常的小家闺秀,“听说帝都风俗饮食与咱们蜀中大不相同,我想着,就备了些家乡土物带来,并不贵重,姨妈、表嫂、妹妹尝一尝,只当回了一趟家乡。”
夏太太笑,“有心了。这次来,是不是准备下科chūn闱的事?”
杨 玉芙道,“是。相公误了今科,想着早些来帝都念书,好为下科做些准备。提学大人开好了入国子监的印信,我们想着,在国子监附近租一处小宅院,方便相公念 书。只是我与相公先时也没来过帝都,人生地不熟的,就厚着脸皮来投靠姨妈姨丈了。”说着,杨玉芙脸上微有宭意,想来这种投靠亲戚的事做的不多,何况夏家先 时因她倒了大霉。
夏太太客气一句,“这话就外道了。只管住着就是,又不是外处。”若真心相留,夏太太定不只这两句半话。
杨玉芙温声道,“姨妈这里自然色|色方便,只是我想着,离国子监近些,也方便相公念书。就是对帝都的牙行租宅子之类的事不熟,得麻烦姨妈指点指点我们。”
夏太太笑瞅赵长卿一眼,“这简单,跟你表嫂说吧,咱们这宅子也是你表嫂寻的,地段好,宅子也实惠。”
赵长卿便接了话茬道,“表妹放心,一会儿我叫平顺过去,他是家里的管事,对帝都这里里外外的事都熟,牙行里的经济他也认得几个,你要找什么样的宅子,只管跟他说,包他给你办妥当了。”
杨玉芙忙道,“麻烦表嫂了。”
之后,杨玉芙又提出去给夏老太太请安,夏太太着人去问,夏老太太称病,杨玉芙识趣的没再说什么。
夏老太太早厌透了杨家人,与夏姑妈道,“先时你大哥的事,都是杨家害的。你大嫂这不识个好歹的,还拿着她娘家人亲呢,早晚把一家子葬送进去,她才痛快。”
夏 姑妈笑,“母亲也消消气,毕竟是大嫂的亲外甥女,那芙丫头,自小就喜欢往咱家来,大嫂待她,跟亲闺女也差不离了。毕竟有先前的qíng分,何况大哥如今也回来 了,咱家的日子也好了,大嫂又给文哥儿娶了这样有钱的媳妇,先前的事哪,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听这话,真不知是劝人,还是拱火。
果然,夏老太太冷哼一声,怒上加怒的结果是,她把赵长卿请来说话。
如 今夏老太太委实客气了,待赵长卿来了,先给她一只大金镯子,瞧着赵长卿的神色如同自己心肝儿ròu,叫赵长卿好一阵寒,心里想着,这老太太是不是背地里gān什么 对不住她的事了。夏老太太笑眯眯地,努力慈颜善目,奈何刁钻了大半辈子,想慈也慈不起来,反是有些不自然。不过,要表达善意是足够了。夏老太太道,“咱们 祖孙俩一直也没好生说说话,哎,这都是造化弄人哪。”
夏老太太装模作样的叹气,连造化都扯出来弄人了,赵长卿qiáng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她已猜到夏老太太所为何事找她了。
夏 老太太便自给赵长卿的金镯子说起,道,“这还是文哥儿她祖母传给我的,今天,我就传给你了。别看样式老些,这可是实心的金镯子。现今人们讲究花样,那些各 式花样,好看是好看,不实诚,拿到当铺去可没这个值钱。原是一对的,那一年,你公公来帝都考进士,我拿去当铺里当了一只,换了一百两银子给他开销。后来他 就没再考,不是没那个才气,是怕将家里耗光啊。他在县学做了训导,家业也渐渐兴旺起来,文哥儿比他爹更伶俐,那孩子,书念一遍就会背,待人也和气。唉,可 就是太和气了,这也不成。”
“你嫁进咱家的时间短,不知咱家的事哪。”夏老太太一韵三叹,“文哥儿会念书啊,十六上就中了秀才。 我的天哪,那会儿可是把整个县都惊动了,县太爷都赞文哥儿好才学,日后必有大出息。文哥儿中了秀才,正赶上说亲的年纪,他脾气好,才qíng高……”反正在夏老 太太心里,夏文那浑身上下简直没有半点缺点。这种卖瓜的口吻赵长卿半点不陌生,凌二太太常如此赞美凌腾。当然,夏老太太也有不如意之处,她拉着赵长卿的 手,抚摸着她亲自给赵长卿戴在手腕上的金镯子道,“当初多少人给文哥儿说亲哪,我就说,文哥儿年纪还小,再者,他天分好,用心读几年书,若能功名上再往上 走一步,兴许能有更好的亲事。文哥儿是我亲孙子,我敢说,我这话是从心窝子里掏出来的。哎,结果文哥儿他娘哪,二话没说就定了这杨家姑娘。”
夏 老太太叹,“我儿子的亲事,我做主。孙子的亲事,当然是孙子的爹娘做主,我一个做祖母的,闭着眼睛享几天清福是本分,别的事,我也不乐意多管。”听这话, 赵长卿心里都笑了,嘴上给夏老太太铺台阶,“哪儿能呢,俗话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都得老太太多指点我们才成。”
夏老太太心 道,什么人不爱财哪,赵氏这般有钱,给她个金镯子,瞧这嘴脸,立刻不一样了,说出的话也格外中听许多。夏老太太今日大舍财的给赵长卿个金镯子,的确是有话 要跟赵长卿说的,难得赵长卿识趣,收了金子也认人。夏老太太叹,“你比我年轻的时候更伶俐,我也没什么指点你的。就是这心里闷得慌,没个人说话,实在难 受。”夏老太太感叹一番,继续道,“就说这杨家姑娘,是文哥儿他大姨母家的千金,自小常来咱家,我当她亲孙女一般。杨家也是念书的人家,杨老爷是个老秀 才,屡年不第的。嗨,其实我也不挑门第,只要闺女好,这就成了。”
“我也知道文哥儿他娘的心,两姨做亲,她亲外甥女做媳妇,以后 婆媳亲密。这人,谁没点自己的心思呢,我懂。”夏老太太话里还算明白,只是赵长卿也知道,当初夏老太太是极想把娘家侄孙女嫁给夏文的。只是婆媳相争,输夏 太太一成,夏文因此定了杨姑娘。后来这亲事发生变故,自然就成了夏老太太捏在手里的把柄,时不时便要拿出来说一说的。如今亦是如此,夏老太太道,“杨家姑 娘,先时我瞧着也过得去,谁晓得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天降横祸啊。”
“我也不知道杨姑娘怎么就给蜀王世子瞧上了,王府咱们惹不 起,也不敢惹。我只恨当时你没见杨太太的嘴脸,那真是欢天喜地眉飞色舞的来咱家退亲哪!”夏老太太如今说起来犹恼恨不已,往地上啐了一口,“哼!这样的人 家,要我说,退了亲反是好!不然待成了亲方看清杨家嘴脸,还不知要吃多大的亏!要早知他家这般不堪,当初的亲事,我便是拼了老命也不能叫文哥儿定!”
“家 里虽生了场气,好在亲事退了便退了,文哥儿有才学有人品,咱家也不是那穷家破户,哪里还愁孩子寻不着媳妇。”夏老太太道,“没来由的,文哥儿他哥就进了大 狱,家里成了没头的苍蝇,文哥儿处处打听,花钱求人托关系,把个积年家业败得一gān二净。好在苍天保佑,他们父子大难不死,还有后福,叫文哥儿在边城给我娶 了这么个知书识礼的孙媳妇。”
赵长卿嫁进夏家小三年,头一遭听到夏老太太赞她,笑谦道,“老太太过奖了。”
“哪 里是过奖,我这都是掏心窝子的大实话。”夏老太太正色道,“你多好,出身武勋之家,我听说亲家老爷都升了正五品的千户,亲家大爷小小年纪也是进士,忒个上 进。更不必说你了,模样脾气没的挑,再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攀慕富贵之人。那会儿在边城,咱家正落着难呢,你图什么,无非就图文哥儿这个人罢了。后来跟着文 哥儿千里迢迢的回了咱们青城县,莲姐儿对你不住,你也不与她计较。文哥儿考举人,你陪他去成都府。文哥儿考进士,你陪他来帝都。要没你在他身边服侍照顾, 他就是文曲星投胎,也没这么快挣出功名来啊。”
“老话说的好,家有贤妻不遭横祸,就是这个理啊。”夏老太太语重心长,一脸和气,偏生说出的话毒辣无比,既捧了赵长卿,又讽刺了夏太太。
赵长卿笑,“先时我听太太说,去神仙宫算过了,咱家是那两年有些坎儿,如今已是转了运的,都顺遂了,老太太就放心吧。”
“我放心?”夏老太太为数不多的两条八字眉毛往上一挑,露出几分厉害,道,“我就是死了也不能放心!那姓杨的又来了是不是?还想来给我请安,我瞧一眼都嫌恶心!”
“在 蜀王府站不住脚被人撵出来了就哭一把抹一把的说,当初她心里念着文哥儿,蜀王世子知道了生气才整治咱家的。”夏老太太冷笑,“这话,鬼都不信!她要念着文 哥儿,能跟了蜀王府去!她要念着文哥儿,当初就应该一头碰死都不去蜀王府!若果然是贞烈之人,再不会有今日!既有今日,做了婊|子,又来咱家立牌坊,这就 不行!”
夏老太太是真生气啊,若在夏家,她早令人撵了杨玉芙出去。只是,如今住在赵长卿的宅子里,她不好越俎代庖。何况,这正是拉拢赵长卿的好机会,她就不信,哪个女人愿意一个曾与丈夫定过亲的前未婚妻住在自己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