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心头一颤,抬头看敬安,敬安望着她,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知怎地,从来不曾对个女子如此,你放心,这些话我从不曾对别人说过,本侯……一言九鼎,绝不反悔,只要你……”
这几日他不清醒还乖静,一清醒就容易犯糊涂,又经常做些调戏轻薄的事,然而此刻却是一派肃然,毫无戏谑之色。这人本就生的极好,如此郑重其事的说来,却有一种叫人无法反驳的威势。
月娥低头不语。敬安说道:“早上的事,我已知道,文如惹你不喜,我便叫她回京里去。嗯,日后少不得也带你回去,你不喜的那些,我都尽数不要便是了,另外……你说你不稀罕为妾……但目前少不得要如此,大不了日后……”
月娥听了这个,急忙说道:“侯爷!”敬安停了口。月娥说道:“侯爷,我并没想要gān涉你些什么,至于你那位夫人……我也没不喜欢,侯爷你不必为难她……还有,什么妾……”
敬安说道:“人已经回京里去了,你说也是枉然。”月娥心头震了震,自己早上明明什么都没说,他又怎会如此做?那文如她只看过一面,并不讨厌,然而这样一来,却等同是她害了文如了。
月娥便皱眉说道:“侯爷你何必做那些?我也并没有想要做你的什么妾。”敬安见她这样说,略微着急,便伸手握了月娥的手,说道:“我先前确是做了些错事……然而却是不想你嫁给别人所致,我做人虽……却从不曾如此的,这几日你待我总是淡淡的,我知道你心底还在记恨我,其实离了苏青又怎样?我绝不会比他差……”
月娥垂眸听着,闻言深吸一口气,说道:“侯爷,你对我姐弟有救命之恩,我怎会记恨?侯爷……你伤势还没好,不如先养伤。”
敬安怔了怔,抬头看月娥,说道:“你不信我么?”月娥微微一笑,说道:“我哪里敢不信……侯爷,先躺一会儿罢,别伤了神,这伤也难好。”敬安说道:“可是……我……”月娥说道:“侯爷好好地睡,我守在这里便是了,侯爷放心。”
月娥扶着他,敬安这才缓缓地倒身躺下,起初只是睁着眼,望着月娥的脸,月娥看了几番,忍不住笑着说:“侯爷,你又不是张飞,难道要睁着眼睛睡觉?”敬安便乖乖闭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睁开来,侧着脸,只望着月娥呆呆地。
月娥正抱着小bào在抚弄,见状便皱眉,敬安急忙又闭上眼睛,转回头去。
月娥只以为他这番是真的睡了,不料过了片刻,听得敬安忽然开口,静静说道:“我这番舍了命,只为了你,却是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先前曾想,倘若丧命,也无非是在战场上,却没料想,姚月娘,本侯……这辈子怕也只能为了一个女子如此了。本侯先前害你伤心,是我一时心急,鲁莽做错……本侯……”他顿了顿,眉头一皱,说道:“——对不住你。”
他这一辈子,也难对人说这一句。
这几个字说出来,当真字字重若千钧。
而说了这句话,敬安慢慢地将身子转过,回身向内,一动不动,仿佛睡着。月娥本是在抚摸小bào的,听了这话,肩头震了震,那手却也停下来,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过了片刻,月娥才将小bào放下,起身到敬安身边,轻声说道:“侯爷,这个姿势不好,会压到伤口。”说着,手便轻轻地扳住敬安的肩膀,敬安被她扳过来,重新仰面向上躺着,却仍旧死死闭着眼睛。月娥低头看,却见他一张玉面发红,眼角却隐隐地沁出一星儿水光来。
月娥看了他许久,替他轻轻地盖了被子,转身之时,两滴泪便也坠落地上,急忙抬袖子将眼泪擦gān。
一直等了半个时辰,敬安的呼吸才逐渐平稳,月娥qíng知他是睡着了,这才将小bào放在地上,转身,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到房门口,却见有两个士兵模样的,正在把守,见她出来,便说道:“姚娘子,要去哪里?”
月娥略觉诧异,想了想,便说道:“我有些事,要见周大爷。”
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其中有个说道:“我们得了令,姚娘子若要出这房间,需要找丫鬟作陪。既然是想见周大爷,那么我们便去通知一声。”月娥便点头,说道:“有劳了。”士兵之一边转身离开,月娥仍旧在门边上等着。
感错爱yù说又还休
那前去通报周大的侍卫不一刻回来,只说道:“周爷说了,他此刻事忙,没空闲见人。”说话间便扫着月娥,略看两眼,垂眸说道:“若无他事,姚娘子请回罢,我们擅自通传,已经是不该的。”
月娥哪里肯去,略一踌躇,便有计较,说道:“两位大哥,劳烦再传一声,就说我有要事,事关侯爷安危,要同周爷说。”那两个侍卫面面相觑,见月娥柔声以对,那等温婉之态……虽然头上命令难为,到底也不好就为难她,只说道:“倘他仍不见,又如何?娘子莫为难我等。”
月娥说道:“这一番倘若周爷仍不见,那么我自然也不会再为难两位大哥了。”这两人听了,才商量说:“你去罢,你去罢。”推推攘攘,片刻,这先前一个没去过的,好歹才去了。
片刻那人果然回来,面上略见喜色,说道:“周爷许了,让我带姚娘子过去。”那人说道:“去便是,你高兴什么,只要小心快回来。”那人答应了,就领了月娥前去。
暂且不提月娥去见周大是为何,只说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月娥回来,进内见了敬安仍在睡,睡容安详,眉目如画,月娥走到chuáng边,见他似动过,被子被扯落到胸下,月娥便替他又提起来,细细盖好,才坐在chuáng边,端详了片刻,心头百感jiāo集。
初次见他,他那种正襟危坐,不言不笑的样子,真是完美至极,仿佛玉人一般,又有大家子弟的风范,君子气质,浑然天成,谁想到后来,……他面对自己,竟是那种登徒làng子的行径,本以为他不过如此了……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之人,所以只要远远避开,让他自讨没趣也就罢了。
却没有想到,一路纠葛,他在祖帝庙里挺身而出,领兵剿灭黑风堡,……又加上相救姚良同自己xing命,那样不顾一切,利落果断,大将之风,悍勇之举。倘若,他不是那种骄横霸道的xing子,倘若不是他那样不由分说坏了自己跟苏青的姻缘,倘若他不是用那种极端的法子……
然而这又如何?就算没了那些,难道自己就能跟了他么?一个字:从。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有万般的难。更何况,如今想那些也无济于事,大错已经铸成,除非时光倒转。
此后又过了三日,敬安一日比一日更好。只因他除了月娥,别个端茶送饭的都不用,月娥也无怨无悔,只尽心照料他,敬安心头欢悦,好的便快。只是后来敬安见她有些面容憔悴的,心头隐约愧疚,他起初赖着她,只因担忧她走,怕了,所以一刻也不得她离了身。如今见月娥如此,反而怕她累坏了,就时常让她去歇着。又派小葵去伺候。因她始终温顺,敬安原本提心吊胆的,后来也慢慢地安心下来。
三日后之夜,月娥如常照料敬安吃了晚饭,喝了药。宋大夫来看,见伤口愈合的很好,敬安面色也好,原先缺失的血气缓缓补了回来,那伤只慢慢养就是了,xing命却已经无碍了。
是夜,月娥陪着敬安到了半夜,便要回去休息,敬安这几日养伤养得好,他年轻气盛,对月娥又是个有心的,那邪心思总也按纳不下,便握着她的手,厮缠着不要她走。
月娥少不得又安慰他几句,敬安哼哼叽叽,只是不听,说道:“月娘,今日越发的冷了,一个人睡,总是睡不着的。”月娥便说道:“谁叫你把文姑娘送走了呢?倘若留下,不是正好?”
敬安似笑非笑看她,说道:“你不要拿这些搪塞,你知道我心里要的是谁。”月娥垂眸说道:“侯爷你消停些罢,好不容易养的差不多,若是功亏一篑,我就活不出来了。”
敬安说道:“谁敢对你不利,我替你出头。”月娥看他一眼,似真似假说道:“头一个对我不利的,怕就是侯爷你。你倒是替我出头看看。”
敬安低头就笑,又不敢大笑,怕扯了那伤,月娥也急忙说道:“快别大笑,……夜深了,侯爷还是早些休息。”敬安握着她的手,总不舍的放,说道:“你上来,陪着我,我不动你便是了。”
月娥相信他才怪,只摇头,说道:“侯爷,按捺些罢。”敬安灯下看她面色,只觉得毕生所见美人,都不如面前这张略带憔悴的脸,虽怜惜她累,却始终不愿她走,只说道:“本侯真的不做什么,你上来,我抱着睡会暖和些。”
月娥低头,望着脚边蹭动的小bào,说道:“侯爷不如抱着小bào睡,它也怪暖和的。”敬安皱眉,说道:“哼,你抱着它睡过?小心被它吃了你。”月娥静静说道:“它还小,吃不了我。”敬安就笑,说道:“难道你是怕我吃了你。所以不肯跟我睡。”
月娥咳嗽一声,敬安咳声叹气,说道:“本侯竟比不上这畜生了。”月娥说道:“侯爷别如此说,小bào很聪明,倘若说他坏话,他听得出。”敬安说道:“又聪明到哪里去了?你总是妇人之仁,若不是你拦着,他此刻早投胎去了。”
说到这里,地上小bào昂起头,呜哇呜哇叫了几声,圆溜溜的眼睛瞪着敬安。敬安一怔,说道:“这东西瞪我作甚么?难道真个儿懂人话?”月娥伸手将小bào捞起来,说道:“恐怕他是累了想睡。”
敬安想也不想,说道:“扔他出去,满院子都是地方。”月娥说道:“外头冷,别冻坏了他。”
敬安越发吃醋,说道:“你只怕冻坏了他?”眼睛就斜眯着月娥。
月娥说道:“侯爷,你怎地要同小bào相比?”敬安叹说道:“只因我觉得我越发比不上他了……你做什么对他那样好。”月娥闻言,便将小bào往敬安身上一放,说道:“侯爷,他很可爱,你仔细看看。”
敬安爱洁净,最厌毛物,先前逗弄虎头,不过是个“爱屋及乌”的意思。他没想到月娥会如此,见状吓了一跳,身子动不了,手指头在小bào身上一掀,掀的小bào打了个趔趄,敬安急忙叫道:“这脏东西,快叫他下去!”
月娥说道:“侯爷别吓坏了他。”冷眼见他的样儿,倒好似是被毛毛虫落在身上的自己,惊慌失措,脸色都变了,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踩在他盖腿棉被上的小bào,咬牙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