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宁听到此,再无疑问,硬着头皮迈步入内,里头的众人见有人来到,都是一怔,见是元宁,才各放松。
元宁趁机将在场众人看了个清楚,见在上位的,坐着的是自己的父皇,旁侧站着的是皇后,另一侧坐着的却是皇贵妃。
在皇后的手边,是明王庆鸾,此刻默默地站着,垂首不语。而庆鸾旁边,是老三昭王,面沉如水,同样一语不发。
而在皇贵妃那侧,站着的却是太子永琰,众人之间,却是瞩目焦点,那东明的特使上官直。
元宁见了,便迈步过去,不偏不倚站在上官直身边儿,先冲上行礼,道:“元宁参见父皇母后。”皇后娘娘未曾做声,皇帝却道:“元宁你怎地忽然进宫来了?”声音淡淡地。
元宁道:“听闻三位哥哥都在宫内,元宁也进来凑个热闹。”说着,又假意看了众人一眼,最后却近近地看了旁边的上官直一眼,趁着大家伙儿不留意,飞快地冲上官直使了个眼色。
上官直一怔。元宁想说话,可是众目睽睽下,私相传递实在是大不可能。元宁心中焦急,望着上官直,忽地计上心头,便笑道:“噫,这位不是上官大人?听闻是东明来的特使?久仰久仰!”也不行礼,便探出手去,握住了上官直的手。
上官直越发一愣,旁边众人也觉得元宁这举动有些突兀。独元宁把上官直的手握住,也不放开,笑道:“小王素来听闻上官大人一表堂堂,是个极为出色的人物,早就渴慕一见,未想到竟在此遇上,实在是相逢不如偶遇,可见我同大人是极有缘的……”
上官直神qíng变幻,望着元宁笑脸,片刻之后,也笑道:“四王殿下谬赞了,让使臣何以克当?”元宁道:“当得起当得起,若是大人不嫌弃,改日小王同你约个时间,大家细细相谈……”
拉拉杂杂地,正说到此,旁边永琰皱眉,道:“元宁,此刻有正事要处理,你若是要玩,改日再说,休要耽搁了正经事。”
元宁此刻才将上官直的手放开,朝上行了个礼,道:“是元宁一时欢喜,有些失态了,请父皇母后,皇妃娘娘,太子哥哥,大哥三哥见谅……”
大家伙儿也都无言,皇帝道:“你若无事,就先出去罢。”
元宁说道:“父皇,方才太子哥哥说有正经事,不知是什么正事,元宁也有些好奇……不如让元宁留下?”皇帝双眉微敛,却不曾叫他出去。
此刻太子又冲上官直道:“尊使可以从头说了。”
元宁回头看了上官直一眼,四目相对,却看不出男人清冷的面色是何意思,是否明白他所传递的消息……只是仓促之间,未免有些慌乱,也不知自个儿是否表达清了……元宁的心突突乱跳,却仍勉qiáng带着笑,退了开去。
这边上官直转回目光,说道:“先前本使说,曾在东明皇都见过明王殿下……”
皇后娘娘闻言,面色煞白,身子略略有些摇晃,旁边站着的明王庆鸾,——便是凤卿,此刻却缓缓地朝上走了一步,默默地探出手去,将皇后的手一握,轻声地道:“母后。”是安抚之意。
皇后一颤,抬头看向凤卿,双目里头盈盈地都是泪,却知道他体恤自己,更不愿让他见了忧心,皇后转头,让泪弹落了,才又回看凤卿,千言万语,只道:“庆鸾。”
元宁盯着上官直,又看太子,却见永琰嘴角带笑,一副势在必得之意,旁边的三王楚昭,却只是静静地站着,自始至终,仍旧是那副凝重之态,一直到上官直又开口道:“其实本使不仅在皇都见过大殿下,更也见过这位,——三王殿下。”他说着,便转头,目光炯炯看向楚昭。
楚昭这才慢慢地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相对,楚昭不言,上官直却望着楚昭,缓缓说道:“怎么,三殿下莫非不记得了么?也是的,昔日殿下乔装改扮,甘为人下,藏得滴水不漏,让人叹为观止,如今恢复身份,自是今非昔比,贵人多忘事。只不过我同您之间那一场,可真是离奇诡异,又何况是不打不相识的死仇怨,殿下总不会将那些都忘了罢?只不过对本使来说,却总是淡忘不得,且每每想起,便觉锥心刺骨,夜不能寐……”一派的恶狠怨毒之色。
元宁在旁边见了这幕,只觉得呼吸都要停了,心中茫然想道:“事qíng终究要坏了?花姐姐若是知道了……岂不是要忧心如焚?等等,这个时候,我不是要担忧大哥跟三哥的么?”急忙收敛心神,再看面前qíng形,却见顷刻间,殿内却风云莫测,再度又起了变化。
126.合欢:送行不合合留行
新仇旧恨,难以释怀,上官直望着楚昭,恨不得扑上去将人撕碎,楚昭却始终不语,是心虚无言以对?亦或者只是等候时机?
上官直道:“本以为殿下一走,山水渺渺,再相逢不知何时,没想到竟恁般巧合,让本使无意之中得知,昔日的下仆,竟是今日的昭王殿下,这真是天意昭昭,叫人半点不能亏心私藏。”
皇帝色变,连皇后也敛了眉。
太子永琰道:“咦,三弟居然还曾为人下仆?我以为在边漠的时候已经是最为不堪的境遇,没想到竟还能,我说……三弟你这却又是何苦来哉,到底也是皇族血脉……此事若是传扬出去的话……”旁敲侧击,煽风点火。
皇贵妃冷笑,轻蔑道:“永琰,你也不用苛求三殿下,毕竟是那样儿卑贱的出身,一时之间改不了也是有的。”两人一唱一和,话中带刺。
皇帝道:“昭儿,你说,此事当真么?你当真……乔装改扮,为人仆下?”
楚昭回身行礼,口道:“是真。”他倒是坦白。
皇帝面色更变,太子笑意更盛,宛如唱戏一般,扫了一眼凤卿,回头又看上官直,道:“特使大人尚未说清,他究竟为何要甘为下仆,又跟……我大哥有何gān系?”
上官直说道:“昭王殿下苦心孤诣,所图谋的自然非凡,我今日就要在皇帝陛下跟前说明白,让陛下给我个公道!”
永琰越笑,凤卿只是望着皇后,楚昭沉默,皇帝怒气勃发,元宁在旁看着,心中惘然,不知这幕戏将如何结局。
一树红缨,随风摇曳,隐隐地有阵阵香气飘来,并非如花香般浓郁,让人有种恍惚间chūn风拂面之感。
车轮滚滚,车中人寂静而坐,无悲无喜。风掀动车帘,露出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过。
茫茫然里,季淑转头看。
陌生的景致,却有种熟悉的感觉自心头升起,终究要离开了么?自来到的第一日就渴望离开,如今终于成真。
然而此刻,双目却赫然涩了。
季淑怔怔看着,车窗之外,那花树上头的红缨随风微动,有的便飘落下来,有一朵,晃晃悠悠地chuī进了车内,落在季淑的膝上。
扇面般的小朵,绒绒地,柔柔地,季淑拈起来,低头看。
便在此刻,有一道影子,自外头的野糙地上,急急而过。
走得急,风撩起他的衣摆,那大袖在风中翻飞,他紧紧地跑上一步,用力跃起,跃上略高处,向着这边张望。
当看到马车之时,他猛地迈步,向着这边奔来。
并未看到那惶急的脸色,也并未察觉那人靠近之时,季淑正将手摊平,略探出车窗,要将那朵误落入车厢的小花儿放入风中。
一只手自车厢后头伸出来,修长的手,不偏不倚,将季淑的手握住。
季淑一惊,蓦地转头看,却见那人自后面赶上来,握着她的手,唤道:“淑儿,淑儿!”双眉蹙着,叫人九曲回肠。
季淑身子抖了抖,看着他跑的甚急,便身不由己起身,扑在车窗边上,“凤卿,你……你来做什么?”
护卫的车队见了异状,有侍卫便要围过来,前头的上官将马一停,回头看看,终究一抬手。
侍卫们见状,便四散退下。
上官直看了凤卿一眼,声音平稳,不露痕迹,说道:“继续前行!”策马往前。
车队依旧前行,毫无停滞。
凤卿握着季淑的手,追着马车疾走:“淑儿,淑儿……”终究赶上,却不知要说什么是好。
季淑望着他:“你回去吧……回去吧……”事到如今,又有什么说的?
凤卿双眼发红,那眼中的泪已经将落,却仍旧咬牙忍着,说道:“淑儿,你别怕,我来不为别的,我只是……想再看看你……本来……”他一路忙着追来,上气不接下气,说的急促,断断续续,略一停,又道,“本来我离开东明,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今生今世都无缘,我……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再见你一面,淑儿……我不舍,舍不得你……”不是泪,却是汗,自他的额头上洒落,那秀美的脸因动作激烈而透着红,竟比满书红花更明艳三分。
季淑说道:“不要说了。”车队旁边,尚有他人,他此刻是北疆的明王,说这些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他不是不知道的。
凤卿道:“淑儿,我也不想,只是……我这次不说,怕是再也不会有机会了,淑儿……你留在此处也好,回去也好,我……我只想你好好地,快活无忧……淑儿你放心,我并无其他奢求……”
季淑将头转开,不叫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
凤卿道:“我只想,在此刻说出我心里的话……淑儿,我……我——此生此世都忘不了你!昔日你对我所说的种种,我一句也不能忘,以后……也是,淑儿……我会听你的,我亦会好好地,因你说过,只要活着,便有希望……既然上天能够让你我再度相逢,以后或许,也有希望,是不是?淑儿?”
季淑眼中的泪停不了,她的手被凤卿死死地握着,几乎要将她从车内拽出去,季淑道:“是,是的,你知道了……明白了,我也放心。”她深吸口气,忍了泪,转头看他:“回去吧,回去吧,别再糟践自己。”轻声一叹。
凤卿道:“我知道,也明白,淑儿你一片苦心,我怎会不知?淑儿,你叫我好好地,你自己也是……淑儿,我想同你说最后一句:好好地……保重。”他的气力都要用尽,却仍不松手,眼巴巴地望着季淑,“淑儿,你应承我,会好好保重,珍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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