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醒言到底放手,季淑向着天权跑过去,一直到他身边儿,才道:“伤的怎样?”便伸手去拉他手臂,目光一转却见他手臂上一道长长划痕,白衣上鲜血淋漓。
季淑倒吸一口冷气。
天权微微侧身,躲过季淑的手,道:“无恙。”
此刻花醒言已经踱步过来,侍卫们护在周遭。花醒言望着天权,道:“你是楚昭的人?”
天权傲然不语。季淑冲花醒言点点头,花醒言一笑,道:“你跟着我们一路,意yù何为?”天权道:“我只是跟着她。”
花醒言道:“我的孩儿不用来路不明的人跟着,滚!”
天权眉宇之间掠过一丝愠怒,却不曾发作,只冷涩道:“我并非听命于你。”
季淑见两人话不投机,便又探手拉住天权袖子,生怕他一言不合就跑了,又对花醒言道:“爹爹,他曾经救过我xing命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之意。
花醒言自然听得出,当下略一皱眉,也未曾再说什么。
季淑两头安抚,急又看向天权,道:“你受伤了,过来。”天权一缩手,道:“小伤而已。”季淑看着他一派冷清孤傲之态,啼笑皆非,便道:“这时侯还在耍帅,这点儿小伤你这天权少侠是不放在眼里,但我放在眼里成不成?我们即刻要赶路的,你是不是也要跟着?这伤口不及时处理,万一感染了溃烂了,连累你病倒了,你还怎么保护我,岂不是有负你们……那谁所托?”
天权没想到她竟讲出这些大道理来,眨了眨眼,道:“我说没……”季淑截断他话,道:“什么?你敢说没有负了那谁所托?”天权皱眉:“我是说……”季淑道:“你看……你承认了?”瞪大眼睛看他。
天权望着她眼中隐带的笑意,知道她有心作弄,就哼道:“总之我说无事就是无事。”
季淑见他死硬,恨不得大骂一顿,碍于花醒言在侧,就回头冲花醒言讨好一笑,又攥住天权手腕,拉着他略走开两步,才低声问道:“你听楚昭的话么?”天权道:“废话,当然。”
季淑笑道:“那楚昭听我的话么?”天权愕然,季淑bī近,凶狠看他,天权极不qíng愿地,略微一点头。
季淑又笑,遂低声道:“你听他的,他听我的,这么说你就得听我的,如果你不听我的,就是不给我面子,你不给我面子,回头我就不给他面子,看看是你吃亏还是他受罪,怎么,怕了吗?怕了就跟我来!”她咬牙切齿地威胁,凶狠霸道之态,却另有一种略带煞气的美。
天权怔怔听着她说,以他的武功,本是能轻而易举挣脱季淑的手离开的,听了她这一番话,心中略有些犹豫,他是见识过季淑的“绝qíng”的,果真有些担忧忤逆了她的话她回头去折腾楚昭,这么一犹豫,又看到旁边袖手旁观眉带冷淡的花醒言……
天权想到方才马车里花醒言跟季淑说的那些话,心头一转,竟未曾再多说什么,任凭季淑拖着自己手腕,一步一步跟着她往前走,但到底有些别扭,腰脊僵直。
花醒言冷眼旁观,见这孤傲的青年竟乖乖地从了季淑,心头一动。季淑方才说的话虽低声,他却听得明白,心下些微讶异。
季淑拉着天权到了花醒言身旁,道:“爹爹,有伤药么?”花醒言点点头,旁边的侍卫递了瓶伤药过来。季淑接过来,道:“爹爹,我给他上药,他的脾气有些古怪,爹爹你念在他年纪小不懂事的份儿上,别怪他,大人不计小人过啦。”
天权听她信口胡说,更是眉头一挑。花醒言却难得地微微一笑,道:“看在淑儿的面上,无妨。”季淑眉眼盈盈地,道:“我知道爹爹最疼我的。”一派娇憨天真。
天权旁边看着,心头略有些恍惚,却见季淑回头过来,挑眉道:“臭小子,看我爹爹多大度的,你也不许忤逆我爹爹啦,跟我来!”不等天权反应,拉着他向着车边而去。
季淑爬上马车,天权稍微犹豫,也纵身上来,而后是花醒言,幸好这马车大而宽敞,足能容下五六人,三人坐着也大有空余。季淑便将天权袖子挽起来,替他上药。
天权自始至终都不曾出声。季淑细心替他包扎好了,才问道:“天权,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了?”天权道:“离开驿馆之时。”季淑道:“啊……”有心问问他那晚上究竟发生何事,又觉得当着花醒言的面儿不大好说。就道:“那我先前路上叫你,怎不见你露面?那时候你也跟着?还是说你偷懒去了?”天权道:“跟着。你无事,我便不出现。”
季淑道:“你怎么这么不好玩,害我一路上多孤单,你出来大家聊聊天也好啊。”花醒言在一旁听得微笑。天权却仍旧绷着脸,道:“我只是负责护着你,做什么要同你聊天?”
季淑就看花醒言,道:“爹爹,你看这家伙多么死板。”花醒言只是笑,却对天权道:“你听命于楚昭?我对他本无什么好感,但念在你曾经救过淑儿的份上,容你留下。”
天权面无表qíng道:“不必!我片刻就走。”季淑握住他手腕,道:“你去哪里?啊……说起来,你跟了我们一路?你是藏在哪里的?”
天权扭头不语。季淑上上下下打量他,花醒言道:“淑儿你自然不知,他们江湖中人,伏击隐遁,是拿手好戏,你又不懂武功,自然是看不出什么来的。”
季淑道:“爹爹怎会知道呢?”花醒言道:“他的轻身功夫倒是一流的,江湖中怕难有人及得上……只不过,方才我同你说起那厮的时候,他有些关心qíng切,跟得近了些,听我骂他,大概就动了怒,一时之间调息不稳,给我的人听出端倪了。”
季淑恍然大悟,道:“方才有人来见,就是同爹爹说这个啊……”又目光一亮,道:“难道爹爹你方才骂楚昭,就是为了引天权现身?”
花醒言道:“也不全是,我是当真生他气的。”季淑“哦”了声。稍微有些失望,天权在旁,将她神qíng尽数看在眼底。
134.木槿:可怜荣落在朝昏
虽说前路究竟如何,尚未可知,但同花醒言重逢,又明了他的爱护心意,季淑心中欢悦,自是不用说。天权从旁相看,心中更是纳罕。
原来先前她在北疆昭王府内,多半是事事都无所谓之态,对什么都是冷冷清清,懒懒淡淡,发起难来时候更是一副眉眼冷峭、尖酸绝qíng的模样,令人望之心恨。可是如今,却总是眉眼带笑,那双眸子,弯弯地像是两弯月牙儿,嘴角更总是上挑着,带着喜滋滋地笑意在里头,让人看了便似能感觉到她的大好心qíng,qíng不自禁也跟着高兴起来,满怀欢畅,如饮蜜水。
天权心中滋味奇妙,他从来都只是跟楚昭等人混在一块,极少如此近距离的面对女人,更不知道这女人竟如此的变化多端,若不是天生冷清喜怒不形于色,真要瞠目结舌。
行了两天,中间略作停留,终究进了东明皇都,一路入了相府。天权本不愿跟着,季淑却始终拉着他的袖子,天权绷着脸,略有不服,却好歹也从了。
季淑安排了个洁净房间给天权,便欢喜陪着花醒言出去。她做这些之时,花醒言从不gān涉,只是负手在旁看着,只有当季淑拿不定主意时候,才出言指点,望着季淑之时,总是笑微微地。
花醒言同季淑出了天权的房,一路往季淑房间而去,花醒言道:“这两日或许我会极忙,你便留在家中,尽量先不要出去,上官家那边,我自会去跟他们jiāo代,你也不须担心。”季淑挽着他的手臂,道:“又要让爹爹cao心了,不过我心里竟这么高兴,我是不是极坏的。”花醒言见她笑嘻嘻的模样,也跟着笑道:“能为你cao心,爹爹才安心、也才高兴呢……”
季淑将头在花醒言胸前靠了靠,才又道:“对了,我虽然不知爹爹你忙些什么,只是要记得,……别太劳累了,要保重身子,我可不想要看你病倒或者……”说到这里,便抬头去看他,却见他鬓角华发斑斑,季淑有些心酸,便抬手过去,轻轻拂过,道:“一时间生了这许多白发……爹爹才这样的年纪……”
花醒言察觉她心意,便将她手握住,道:“能让我日夜忧心的,也只有淑儿一个,如今你回来就好了,其他的爹爹都不放在心上。”
季淑垂头道:“我以后也尽量不让爹你cao心了。”探手将花醒言抱了抱。花醒言笑道:“好啦,唉……”轻轻一叹。
季淑道:“爹爹怎么了?”花醒言望着她,道:“如今你如此听话,对爹爹又如此孝顺,爹爹心里头委实高兴,可却又有些怕……”季淑问道:“爹爹怕什么?”花醒言踌躇片刻,终于低声道:“怕你以后……就不这样了……”
季淑见他面带隐忧,这在向来镇定的花醒言,却是极特别的,季淑便道:“不管到什么时候,爹爹永远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谁也比不上。”
花醒言一时动容,定定看了季淑片刻,问道:“那么那个……楚昭呢?”季淑见他眉眼带笑,是有些玩笑的意思,却又并非全然玩笑,大概是半真半假,便道:“他虽对我不算太坏,可若论起一辈子都不会伤害我的人,却是爹爹你。他……自也比不上的。”
花醒言将她抱住,道:“淑儿,爹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隔着几株绢绢盛放的木槿花,朱廊下,天权静静地靠在柱上,一袭白衣,随风轻轻而动。
待季淑安定下来,花醒言果然便离开府中,离去之前,又jiāo代了相府卫士们好生看护,暗中又派了几个顶尖儿侍卫护卫季淑,务必要做到万无一失才好,他心里头还不曾完全信任天权,毕竟天权是楚昭的人。
而季淑一路回来,经历了若gān颠簸,此刻终于安稳下来,待花醒言走了之后,先洗了个澡,然后上chuáng美美地睡了一觉,此刻已经初秋,天气凉慡,季淑拥了被子,一觉便睡到天黑,觉得肚子饿了才爬起来,吃了东西,问了问花醒言还未回来,就又问天权,侍女道:“已经给公子送了饭菜去了。”季淑见她两个回话中笑盈盈地,随口问道:“他吃了么?”侍女道:“用了些,吃的不多。”季淑笑道:“大概是不合他的口味,怎么,你们笑什么?”侍女道:“小姐恕罪,只是那位公子……”季淑道:“怎样?”
侍女两个面面相觑,掩嘴而笑,你推我我退你,其中一个就说道:“小姐,那位公子……生得倒是好,就是人冷清了些,不是我们东明的人么?”季淑若有所思,道:“哦……难道是看人家生的好看,你们动了心思了?”两个侍女脸俱红了,低头道:“奴婢等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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