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孕圆_八月薇妮【完结】(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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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醒言默然不语。上了马车之后,季淑的话便少了许多,起初还靠着车壁发呆,却总不看花醒言。后来便伏底身子,将脸埋在臂弯中,闷声道:“有些困。”花醒言拍拍她肩膀,道:“歇息会儿罢,还要小半天。”季淑这才抬头,对花醒言极快一笑,又转过头去,道:“那我睡啦,有爹爹在身边,格外安心,困得也格外厉害。”花醒言从旁边拉了块斑斓的毛毯子过来,轻轻替她盖在身上,季淑蜷着身子,便靠在花醒言身边趴了下去。

  季淑睡了一路,花醒言想了一路,将到正午,到了京城,入了城门,花醒言本是要先送季淑回府的,中途却变了主意。

  两人进了皇城,早有太监垂手等候,见人到了,急忙上来迎接,百般奉承,点头哈腰,隆重迎入宫中。

  花醒言在上书房外站定,道:“淑儿,你休要进去,在此等候为父。”季淑道:“好的爹爹。”花醒言张手,将她轻轻一抱,道:“爹爹很快出来。”只身而入。

  季淑看花醒言迈步进殿,百无聊赖,便走到廊下,有宦官过来,道:“小姐,不如到偏殿歇息片刻。”季淑摇摇头,道:“我就在这里等,无事。”宦官道:“只怕这儿风大地冷,chuī着凉了。”不由分说叫宫女取了厚垫子跟披风来,道:“若是病了,奴才等可是死罪。”

  季淑见他细心,就坐在垫子上,披了披风,垂着双脚坐在廊边等待。

  且说花醒言入了上书房,遥见东明帝在长桌背后,不知正在写什么,见他来到,便搁了笔,起身道:“你回来了。”

  花醒言行礼,道:“臣参见皇上。”东明帝起身,下了台阶,走到他身边,单手扶起来:“不用跟朕多礼。”花醒言才问道:“不知皇上紧急召见臣回来,有何要事?”东明帝看他垂着眸子,便笑道:“朕只是想见你了,成么?”

  花醒言皱眉,默然不语。东明帝叹了口气,伸出手来,将花醒言的手腕握住,道:“行了,好歹如今平安无事,……来陪朕坐坐。”花醒言将手一撤,道:“南楚方才退军,佩县还有诸多事务要处理,皇上若无要事,怎能紧急传召微臣?这天下事可是玩笑么?”

  东明帝见他面露恼色,便道:“既然退兵,佩县也自有官员会处置剩下事务,朕叫你早些回来,又有何不妥?”花醒言说道:“为公事则罢了。”东明帝道:“你是在说朕假公济私?”花醒言不语,却显然正是默认了。

  东明帝打量他神色,看了片刻,说道:“你当真这么想我呀。”花醒言道:“皇上这么急召我回来,总不会是怕我在外头,趁机领兵谋反罢。”东明帝听了这话,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朕不会疑心你的。你也不会反朕的。”花醒言抬头看他,神色复杂。东明帝望着他眼色,说道:“醒言,朕该多谢你。”

  花醒言心头一震,道:“皇上此话何来?”东明帝道:“你该知道。”花醒言道:“微臣不知。”东明帝说道:“你不知……那朕就说给你听,你明明有大好机会,却未曾谋反……朕是不是,该多谢你。”花醒言皱眉,不否认,也不相问。

  东明帝仍旧是略略带笑,又道:“我谢你,一来是为了东明,二来,是为了自己。”花醒言只是看他,东明帝道:“你离开之后,我常常想,你会如何,这样大好机会在前,你究竟……会不会反呢。”声音飘忽,略带怅惘。

  花醒言听到此,肩头震了震,便沉声说道:“你……是故意的么?”东明帝说道:“也不算,只是天时地利人和,不知不觉地,便走到这一步。”他的口吻甚是轻松,便如谈些无关紧要之事一般。

  花醒言面色yīn晴不定,嘴角牵动,终于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东明帝的领子,凑近了咬牙低声道:“你说什么?这是什么意思?这一切你明知道却放任所有?——皇朝跟江山在你眼里算是什么?你竟如此的毫不在乎?”

  东明帝道:“醒言。”

  花醒言却咬牙继续道:“住口!你可知道,我也并非圣贤,你可知那几日我人在水火中么?我甚至曾想过……混账!只要我一念之差,江山血火,百姓涂炭,你……竟然毫不在意?”

  东明帝被他揪住,却丝毫不恼,听他口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语,却也不恼,只是静静地看着花醒言,等他说罢了,才道:“那么,倘若我一早就说,不许你反,你……会答应我么?”

  花醒言僵了僵,细细一想,心中一沉。

  东明帝又问道:“倘若不给你个机会,叫你抉择……倘若,我不给你一条路,你心里头那个结,会解开么?”

  花醒言神qíng竟有些狰狞,盯着东明帝,道:“原来你真的……一直都知道,你……竟眼睁睁地看我……可是你再怎么,也不该,拿江山百姓做赌。”

  东明帝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心中的苦楚,我也知道我不该如此冒险。”

  花醒言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

  东明帝说道:“你要骂我明知故犯是么?尽管骂罢,是……我为了这个江山,熬了这么多年,也算是够了,我忍来忍去,到如今,就让我由着自己的xing子放纵一次,又何妨?”

  “住口!”

  花醒言大喝一声。

  殿外,正在散淡看着天上流云的季淑微微一怔,转过头来:方才,是什么声音?

  而在内殿,东明帝忽地笑了,看着发怒的花醒言,说道:“这么多年,你对我都冷冷淡淡地,连个恼色都不肯给我,如今倒是好了,七qíng上面,都给齐全了……”

  花醒言不等他说完,便道:“住口……”声音放低,眉眼中带着隐忍。

  东明帝却仍望着他,说道:“难道我所做当真就那么不堪么,在你眼中就真的一辈子都无法饶恕?我bī不得已,才拿江山做赌,你却因此又恨我?你叫我怎样?若是能让你不再恨我,我宁肯你打我一顿,在我身上cha上几刀,甚至直接要了我的命!可是你肯么?你不肯!我没有法子……”

  “我叫你住口!”花醒言大怒,手一挥,竟真的打落在东明帝脸上,东明帝身子踉跄,向后倒在玉阶上,却捂着脸,看着花醒言,笑了。

  花醒言浑身发抖,双眼亦红,盯着他说道:“你还有脸说?我怎么对你?!难道我不恨你倒要爱你?难道我要原谅你所做下的那些……你明明知道淑儿她是我最爱的,你却对她……你这禽shòu不如的东西,你当我不想打你不想在你身上cha几刀不想要你的命?若你不是皇帝,不是东明不可少的帝王,你的生死若不是关乎天下百姓……你早就死过千遍万遍!”他气得脸色煞白,声音带颤,bī视着东明帝,道,“好!你说起这些来,证明你尚念旧qíng,如此我倒要问问你,——你当初还跟我称兄道弟,那么究竟是什么样儿的兄弟,竟然会去□兄弟的女儿!你说,你说啊!”

  他素来是淡然潇洒的xing子,斯文儒雅,此刻,却宛如激怒的野shòu,虽是愤怒,眼中的泪却在最后一句说完之后,铿然落地。

  真如无声的惊雷,在殿内滚滚而过。

  东明帝紧咬牙关,花醒言道:“你知道我心里的苦楚?你知道我的心结?你知道什么!我恨不得立刻杀了你,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谁叫你是皇帝,如若你真是我兄弟,我早就动手了……可是我只有忍,每次看到淑儿的时候,你知道我心中是何感受?就仿佛一把刀在里头搅动,我没法子宽恕你,也永不会忘记你所做的,我对得起东明对得起你,我却对不起淑儿……或许,你是不会明白的,就算我未曾反你,就算到如今……我心里还是苦恨着你。”他望着东明帝,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旧事重提,仿佛旧疮疤揭起,痛不可挡。

  而东明帝亦怔怔地看着他,似乎被震慑到。

  沉默对峙之中,却听到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无比沉重刺耳。

  花醒言心中忽地涌起一股后怕。

  东明帝是正对着大殿的,此刻一抬眼便看到殿门口呆呆站着的人,脸色顿时陡然而变。

  花醒言身形僵硬,几乎不敢回头,却硬是生生地转过身来,当看到门口那人的时候,心跳都似停了。


151、桂花:今夜月明人尽望

  就在里头吵起来的那一瞬间,门口的太监宫女们自动地后退出去,一直退到听不到里头声响的时候才站住,个个垂手低头,如泥胎木塑。

  皇家的事,越少听到便越是长命。

  季淑却担心之故,反站起身来,向着殿门口走去。披风坠落在地,她也恍然不觉,将走到门口之时,正好听到花醒言的那一句……

  几乎不能以为是真。

  季淑想象里自己是猛地后退一步的,就像是触到烙铁,然而并非如此,她只是呆站原地,像是双足生根。

  转瞬即逝的刹那,那明明已经消失的记忆如cháo水般涌起,时光流转,空间变换,步步倒退,场景由远及近,蓦地看的一清二楚,——是在杏林旧阙,那个幼小的女孩儿绕着树转来转去,天真无邪,笑声烂漫,而那人踉跄出来,扶着树gān,死死凝望。她察觉了,活泼跑来,唤道:“三叔,你怎么了?”却不曾提防,他用力将她擒住。她开始慌张,挣扎乱叫,却被他捂着嘴,抵在树上,那原本红润的小脸逐渐惨白,眼睛自惊骇到失神……

  像是有谁一把把未曾痊愈的旧伤口掀开,那痛楚,天翻地覆。

  季淑的手毫无知觉抬起,抱住自己的头,脑中汹涌跳跃的旧qíng,像是要爆炸开来,承受不了。而动作间,手肘在那殿门上轻轻一撞,未曾用力,或许是哪里来了阵疾风,那殿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季淑呆看花醒言,以及仍倒在地上的东明帝。

  花醒言脸上的惊骇之色,是她从未曾见过的。季淑张口,却发不出声。三人宛如三尊雕像,殿外的风是活动的,chuī进来,却骤然成冰。

  花醒言心头狂跳,惊骇yù死。

  季淑缓缓放手,道:“爹……爹爹……”终于唤出。

  不知为何,双眼模糊,她分明是解开了昔日悬而未决的谜题,却又惶然如什么也不知,更不知此身何处,脸上透出怅惘呆怔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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