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遥道:“那当然了,殿下该知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流言了,今天你说说,明天我说说,说来说去,都不知道谁说的真的。”
他说着,就瞪司逸澜。司逸澜急忙跟着附和:“可不吗?姬大人以后也别说啦,听来真无趣的很,假啦吧唧的。”
朱安靖才撅了嘴道:“算啦,那我不听了,我还去捉蝈蝈吧。”
司逸澜斗爱:“殿下捉蝈蝈作甚?”
朱安靖一本正经道:“我皇婶近来总睡不安生,我听说人听着蝈蝈的叫声入睡,会睡得格外安稳,我已经捉了两只了,想再捉一只。”
司逸澜听他说,便同姬遥对视一眼,笑道:“殿下可真有孝心啊。”
朱安靖道:“那当然,我可喜欢皇婶了,不跟你们说了。”他说着,撒腿往前就跑了开去。
背后司逸澜跟姬遥两个面面相觑,各自擦了一把汗,顷刻,姬遥道:“果然不能白日说嘴,说着说着,就跑出来了。”
司逸澜道:“防来防去,谁知道他从这个地方钻出来了?跟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你说,他会不会听懂你我所说的话?”
“千万别懂,也千万别当真,”姬遥忧心忡忡,“靖少王这个年纪……”
司逸澜也皱着眉,凑近了姬遥耳边,轻声道:“你我私底下说说,你说,太子的死,会不会真的跟陛下……有‘关联’?”
姬遥身子一震,慢慢转头对上司逸澜的双眼,终于也小声道:“这话不你我能够议论的……我只知道,陛下极圣明的天子,大舜有陛下这样的天子,乃黎明百姓之福,社稷宗庙之福……其他……”
司逸澜道:“我也知道,不过……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想,你我都这样猜了,你说懿太后会不会也这样猜,先帝呢?而那道被懿太后捏在手里的诏谕,到底又写得什么?”
姬遥双眉凝着,最后慢慢地摇了摇头,走到台阶边儿上,仰头看头顶的长天,缓缓说道:“罢了,……天佑大舜,天佑吾皇吧。”
且说朱安靖顺着勤政殿往后宫转去,转到御花园。
他跑得急,没看清前路,便撞到一人身上。那人将他稳住,就行礼,笑吟吟道:“靖王殿下,您跑的这么急做什么,留神摔坏了。”
朱安靖望着她,皱眉问道:“玉叶,你跟本王说,什么叫‘自戕’?”
第九十三章
果真美男计还是行得通的。朱镇基松了口气。
原来,在朱安靖遇到朱镇基之前,内里是林见放的秦王殿下,已经来过凤仪殿了,且再那里吃了闭门羹。
康嬷嬷皮笑ròu不笑地对他说:“娘娘身子不适,正休息呢,说明了不见任何人,王爷请回吧。”
朱镇基自然心知肚明知道凤涅为何避而不见,此刻他虽然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讪讪而归。
此刻借着朱安靖的由头,加上美男计的手腕,康嬷嬷又不在,朱镇基终于得以登堂入室,果然才进凤仪殿,里头凤涅就急急出来了:“阿靖怎么了?”一眼看到朱镇基牵着朱安靖的手,也来不及跟他计较,就看阿靖。
朱安靖一看凤涅,便也甩脱了朱镇基的手,哭着叫道:“皇婶!”便pào弹似地冲过去,将凤涅抱住。
凤涅被他撞得身子晃了晃,自来也没见他哭的这样厉害,不由也有些心慌慌地,以探询眼神看了看朱镇基,后者张口,以口型道:“皇帝……太子……”
凤涅看出了几分,心头一沉,一挥手将众宫人挥退,却更和颜悦色,将朱安靖的肩头轻轻拍了数下,柔声道:“阿靖这是怎么了?你是男孩子,很快就是你皇叔一样的男子汉了,不能这样哭了。”
朱安靖一听,果真停了哭泣,道:“皇嫂,你告诉阿靖,我母妃是怎么死的?”
凤涅眉峰一聚,握着朱安靖的手将他拉到座儿边上,先缓缓坐了,又掏出帕子给朱安靖细细地擦脸上的泪痕:“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朱安靖吸吸鼻子:“我听朝臣们说的,说我母妃……是自杀的……还说我父王……”说到这里,又含了泪花。
凤涅问道:“是哪些朝臣说的?”
这话若是朱镇基问,朱安靖绝不会说,然而面对凤涅,他只顿了顿,就道:“是姬大人跟司大人说的,我躲在柱石下他们没看见。”
“然后阿靖问他们了吗?”凤涅料想以小孩儿的脾气,绝不会忍着不出面。
朱安靖点头:“我问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同我说什么……流言……当时我还不知自戕是什么意思,后来问玉叶,她才告诉我。”
凤涅听到“玉叶”两字,眼神一变,却仍问道:“流言,那阿靖知道,什么叫做流言吗?”
朱安靖一怔,闷闷道:“阿靖知道。”
凤涅道:“阿靖还记得,当初在冷宫里见到皇婶的时候,你说皇婶是什么吗?”
朱安靖的脸有些发红:“那是阿靖……阿靖误信jian人的话……”
凤涅道:“当时皇婶对你说的话,你可都忘了?”
朱安靖用力摇头:“阿靖不曾忘,阿靖记得,皇婶让阿靖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难免有些不怀好意地恶意中伤,要阿靖自己看,自己体察……”
“真聪明,”凤涅摸摸他的头,微笑道,“那今天有怎么了?听了两句流言,就张皇失措了?”
凤涅说完,并不等朱安靖回答,就道:“皇婶知道,是关乎阿靖的父王母妃,所以阿靖才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这是正常的,所谓‘关心则乱’,其实关于这件事,皇婶也只是听说,可是你年纪太小,有些事就算同你说,或许你也不会懂,玉叶跟你说自戕是自杀的意思吗?”
朱安靖道:“是,说是走投无路,就……”
凤涅道:“阿靖该知道,你父王跟母妃的感qíng是极好的吧?”
“是的。”
“皇婶只知道,当初你父王得了重病去了,你母妃同父王难舍难分,便……也是有的,皇婶也同你说过化蝶的事,你还记得吗?”
朱安靖怔怔地道:“梁山伯死了,祝英台也跟着殉qíng了,阿靖记得。”
“你父王和母妃,大概就是如此,阿靖可懂?”
朱安靖双眼红红地,泪哗啦啦落下来:“阿靖懂了。”
凤涅轻轻地叹了口气:“至于其他的流言,就如阿靖所说,有恶意中伤的,有胡乱猜测的,做不得数,阿靖只记得,你父王跟母妃很疼阿靖,你父王跟母妃谁也离不开谁,这就好了。”
“皇婶!”朱安靖忍不住又扑到凤涅怀中,“可是阿靖……真的好难过。”
“皇婶知道你难过,失去了至亲的人,谁会补难过呢?”凤涅也忍不住眼圈儿发红,柔声又道,“只是,阿靖还得记得的是,你还有亲人,还有人很疼,很爱你,就像你父王母妃疼你爱你一样……”
“真的吗?”
“是啊,就好像你皇叔,你三王叔,他们都是跟你骨血相关的最亲的人,你皇叔跟三王叔都是你父王的弟弟,他们会像是他们的哥哥一样疼爱着阿靖,”凤涅的声音温柔之极,望着小孩儿,“皇嫂也是一样的,虽然代替不了你父王母妃,但我们都会好好地疼爱阿靖。”
朱安靖再也忍不住,彻底地放声大哭,只不过,这一回,却是欣慰感动,原先的愤怒委屈,皆都烟消云散,小孩儿扑在凤涅怀中,难舍难分。
对面,朱镇基从头到尾静静听着,一直到此刻,脸上便露出一种若有所思地表qíng,看看朱安靖,又看看凤涅,俊美的脸上,显得心事重重。
朱安靖哭了一阵,大概是累了,便有些昏睡之意。凤涅本是想将他放在chuáng榻上好生休息,不料小孩儿一直紧紧拽着她的衣裳不放。
凤涅只好坐在榻边儿上陪着,身后朱镇基看看熟睡的朱安靖,轻声道:“凤妮。”
凤涅转头看他,默然不语。
朱镇基道:“你……还怪我呢?”
凤涅眉头略微一皱。
朱镇基道:“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大概是喝醉了……你别放在心上……”
凤涅才轻轻哼了声,低低道:“难为你,也有酒后乱xing的时候?”
朱镇基听她总算开口搭腔,心里一喜,急忙顺着杆儿往上爬:“是啊,你也知道,我过得太错乱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未免有一时稀里糊涂的时候,你就把他当个屁,放了吧啊。”
“噗……”凤涅见他说的可怜,忍不住便笑了笑,又忍住,“真的吗?”
朱镇基道:“这当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怎么可能喜欢女人嘛……”
凤涅才松了口气:“这就好,我怕你当男人久了,真就……”看了一眼朱安靖,又停了话头。
朱镇基苦道:“是啊,最难办的是,皇兄下旨了,说要下个月初七,让我迎娶柴仪曲……现如今皇族喜帖都发往平宁王府了,想必平宁王不日就要入京。”
凤涅也是听说此事了的,便道:“那……你也只好生受着呢。”
朱镇基望着她,试探道:“凤妮,找到法儿的话,你会跟我……一块儿离开这里吧?”
凤涅闻言,又蹙了一蹙眉心:“我……”
朱镇基苦笑道:“看你格外疼这孩子……而且我也知道,皇兄的确是对你极好的,方才看你安抚这孩子,我几乎就以为你会照料他一生一世……不会离开这里了。”
凤涅怅然若失:“先别说这个了……”
朱镇基道:“凤妮……这里总归不是我们该在的地方,你也说过,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而且皇族的事,错综复杂……”
凤涅始终垂着头,手在朱安靖的小脸上摸过:“我又何尝不知……罢了,找到法子再说吧。”
正说到这里,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有人匆匆而来,在寝殿门口停下,道:“娘娘,外面宫监传了信儿来!”
凤涅怕惊动了朱安靖,就起身出外,低声问道:“何事?”
宫女道:“启禀娘娘,听闻苑婕妤……出了事!”
苑婕妤滑胎了,而且这还不是完结,听闻苑婕妤在她宫内,呼天抢地地嚎叫着,说是皇后娘娘下的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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