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僵尸仍旧堵在dòng口,巧儿抱了衣服,便试图和它沟通:“你……”她扯扯它。那僵尸半晌才转头看她,她举了举手中衣服,又比划了个搓洗衣服的动作:“我找个地方,洗衣服。洗——懂么?”
那僵尸又转头去吸食月光,明显是不懂。
巧儿抱着衣服往外冲,终于重新被丢进了棺材里,僵尸撑着棺材口咆哮,十分愤怒的样子。它一发怒,十指指甲便长出寸许,尖尖的呈死灰色,十分可怖。
巧儿又急又慌,只得紧紧缩在棺材里,它吼了一阵,又yù盖上棺盖,巧儿闻着自己身上的汗酸味,抱着自己的脏衣服。夏天本就易生汗,想着还要这么过不知道多少天,她鼻头一酸,就坐在棺材里抹泪。
哭得一阵,却见那僵尸颇为好奇地看她,伸手过来拭了她挂在眼睑的泪珠儿,细细打量了一阵。
巧儿重新爬到它面前,仍旧扯了它低声道:“我不逃走,我要洗衣服,我要洗澡,身上真的太脏了……”
那僵尸瞅了她好一阵,一双眼睛泛着萤萤绿光,很是可怖。巧儿想了半天,终于扯了它的手往外走,那僵尸这便跟着她,二人找了一阵,终于寻声找到一处山泉。巧儿这才放了它的手,蹲下身将衣服沾湿,用力搓洗。
那僵尸在旁边呆了一阵,见她并不逃走,也便抬头,继续吐纳这充沛的山间灵气。
巧儿洗一套衣服自是用不了多少时间,她将衣物俱都拧gān,只觉得身上痒得难受。
偷眼打量了它几次,见它似乎并没有在意自己,便悄悄解开衣扣,就着湿衣擦洗身体。
山泉带着特有的纯净清凉,这是长期做惯粗活的她未曾享受过的。她本是西村柳员外府上的一个粗使丫头,许是因着烧坏了脑子、反应迟钝的缘故,父母自将她卖过去就没再登门看过一眼。
她在柳家呆了五六年,仆人都知道她脑袋有些不灵光,脏活累活便总喜欢推给她。
她也看不出来,仍旧是傻呵呵地过了这么多年。
如今这一番失踪,柳家自然是报了官的,但是左右不过就是一个粗使丫头,或许自己跑了也说不定。于是几日之后,众人也就慢慢地将她忘记了。
巧儿拭净了身子,见它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将辫子也解了,脱了鞋子,挽了裤脚,在水里好生清洗了一番。
待她擦gān了头发,那僵尸仍旧吸食月光,她小心翼翼地往左边挪了挪,见它并无反应,又偷偷挪了挪。
如此在离它五步之后,它转头,它面部皮肤也早已僵硬,不可能有表qíng,巧儿却只觉得那双眼中绿光大盛,它似在瞪她。
她有些怕,又很自觉地往它身边挪近,它便侧过头去,不再理她。
如此一直到寅时中,它终于动了一动,一手将巧儿扛在肩头,回得山dòng。
到棺材前,它将巧儿放下来。巧儿这次学乖了,就牵着它到一处疏枝低矮处,将湿衣俱都晾好。它在旁边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二人(一人一尸)一并回到棺材面前,巧儿自己爬进去,他便倒在她身上,依旧将她压成煎饼状。
棺材盖重新盖上,天色渐亮。
到早上,有人过来换饮水和食物,巧儿从棺材盖未合严实的fèng隙里看过去,正是那个被唤作小四的小道士。
临末,他打开棺木,往里瞧了瞧,僵尸自然是仍睡着,他笑着伸手拍了拍巧儿的脸,巧儿的反应自然是来不及避开。直到那微凉的指尖蛇一般触在她脸上,她才慌忙往僵尸身下躲。
那小四yīnyīn地一笑,倒是没再为难她,径自离开。
巧儿一直偷眼望着,看他走了方才将头从僵尸脖子下探出来。棺盖未合,光线很好。她便可以看清这僵尸的形貌,这时候看不见獠牙,它的相貌并不显狰狞,只是肌ròu太过僵硬,便有些不似真人来。
她伸手好奇地触触它的脸,触感依旧冰凉。她想着它的獠牙,便又去看它的唇,那紧抿的双唇并无突起,也不知道獠牙缩到了哪里。
这般想着,她竟然也将手指探进他嘴里,也四下里摸索了一番,并无所获。
那僵尸却也不知是何时睁开眼的,天至正午,日头正盛,它也懒洋洋地提不起jīng神,就这么与她对望。
巧儿抬头迎上那双深绿的眸子时也吓了一大跳,赶紧地就将指头抽出来。它口中没有唾液,也带着微腥。
巧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忙将手指在棺材上擦了擦。它却没有其它动作,似是睡意朦胧的模样,眯着眼睛望了她一阵,又合了眼,再度一动不动。
第三章:这个僵尸偷苹果
这般过得几日,山对面起了另一座道馆。
这事冲灵老道经历得多,下午便来到巧儿这边,对僵尸写了一纸符文。
晚上僵尸依旧起来,巧儿不知道它是不是真能看懂那huáng色符纸上奇怪的字符,但它真的在面前站了一阵便yù出门。
临走时似又对这个玩具不太放心,在棺边转了两圈,它仍是将巧儿抓过来放在棺材里盖好,这才匆匆出去。
相处几日,巧儿也约摸熟识了它的xing子——只要她不逃跑,它并不经常吓唬她。
可是她怎么能不跑呢?总不能跟一个僵尸这样过一辈子。
是以她仍拼命推那棺盖,只是那棺盖一旦合严便极难推动,她努力半晌,最终还是只得停下来喘气。
它这一趟便出去得有些久,及至丑时末方才回转,开棺时竟然还带了两个苹果,硬要递给巧儿,巧儿半天才想起它是要喂给自己吃:“你……哪里来的?”
她小心地接过那苹果,再度确认:“是给我吧?”
那僵尸见她接了,却是极高兴的模样。它去了对面山上的道观捣乱,回来时见有小孩偷摘苹果。想着他们模样都差不多,她应该也吃这个。
于是它跳将出去把小孩吓跑了,自己偷了两个。
……
它再出去吸食月华时巧儿便从棺里爬出来,就着清水将苹果洗gān净,啃了起来。
第二天,山下几个村子都哗然,据说有僵尸闯进新开的道观,将观中打了个稀烂,观主的腰都被打折了。
村民大愤——都被僵尸骑头上了你还敢开道观!于是激愤之下,将这个道观三个道士都给赶了出去。
冲灵道人带了几个徒弟过去,像模像样地做了一场法事,将所收到的妖物给村民添枝加叶地讲了一番,群众无知,尽皆叹服。
冲灵老道在此间的威信,又上涨了几个档次。
第二天,冲灵老道再过来,仍是看了看棺中僵尸,换了巧儿的水和饮食。
巧儿便颇为犹豫:“你……可不可以给它两套衣服?”
冲灵老道还没开口,那个叫小四的小道士已经乐呵了:“哟,怎么,跟个僵尸还睡出感qíng来了?”
巧儿仍是被它俯压着,却是满脸通红,它身上衣裳都破成布片了,这样肌肤相贴,她实在尴尬。
冲灵老道却未多说,就吩咐小四给取了两套衣服过来放着:“衣服贫道可以给你,至于怎么让它穿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两人离开,巧儿对它的xing子也摸透了些,白天它不会活动。她越是挣扎着起身,它越不会放手。
“你……我帮你把衣服穿上好不好?”她在它耳边轻声道,它眯了眼睛,趴在她身上不动。巧儿轻轻地给它比划着动作:“穿……明白么?”
她揪着自己的衣服给它示范,那僵尸也看见了她的衣服,就颇为好奇地去扯,然后它发现原来那层衣服下面竟然还有一层肌肤!
它伸手去扯,巧儿慌了:“别……你别乱动!”
它的指甲已经缩了进去,手在她胸前的绊扣上拨弄了一阵,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发现这衣服下面居然是很柔和的皮肤。
手触在肌肤上的感觉自然是比触在衣服上好得多。它颇为好奇地摸来摸去。
巧儿又急又慌,动作却不敢太激烈——它很容易撕坏衣服。
它眯着眼睛,懒洋洋地摸过她平坦的小腹,又好奇地往上。
巧儿捉住它的手,羞得眼眶发红,眼泪在里边打转:“你放手,不要脸!登徒子!”
好在白日里它jīng神不济,只玩了一会,又阖眼睡了。自此,巧儿再不敢提穿衣服的事。
到晚间,雷雨。它坐在棺材里,尽量不活动。
闪电照亮了dòng口,雷声隆隆。
它死死抱着巧儿,巧儿被圈得太紧,觉着难受,用力挣了挣,它低头在她耳边,并不见唇动,却能闻絮絮轻语,竟然似在说着什么。
巧儿自然也是听不懂,但那声音并无怒意,她也就渐渐安静下来,任由它抱着。
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间只听见哗哗雨声。这dòng口地势较高,水并不会倒灌而入。dòng外雨幕厚重,闪电如斧劈开粘稠的夜色,很快又重没黑暗。它紧紧地抱着巧儿,一动不动。
隔壁山dòng有僵尸被雷声惊炸,跳出dòng口,在山间慌乱狂奔。巧儿自dòng口看见那一抹僵直的身影极快地奔出去,心中亦是发寒,紧紧地靠着它不敢再作声。
最后一记响雷,大地震颤。
冲灵老道匆匆赶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到巧儿这边的山dòng来看看,见它安好,始松了一口气,又去看旁边的两具僵尸,顿时叫苦不迭。
那两具僵尸已经被雷劈散了半截身子,此刻看上去,如同一截焦碳。
及至后半夜,雷收雨住。
夏季天气本变化无常,转眼又是皓月当空。
僵尸在dòng口吸收月光,巧儿翻出棺材,牵了它去泉边洗衣服。完了觉得它身上也挺脏,就用湿衣服给它擦擦。
水本就聚着yīn气,它也不排斥,就任她擦拭。
巧儿细细擦洗,到腿上时她就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一具成年男子的尸身,虽然全身僵硬,该有的器官还是一个不少的。
她红了脸,将它腿上也略略地擦了,完后又微褪了衣服,自己就着泉水洗洗。
它转头便看见泉水里那白玉般的身子,当下便凑过去四处乱摸,巧儿拍它的手,它也不恼,依旧在她背上四处摁摁。
巧儿不堪其扰,急急地便擦gān身子,将衣服套上,正穿衣服,它突然转头,冲林间糙木深处吼了一声,那声音与平日里吼巧儿完全不一样,充满杀意。
巧儿有些怕,急急地避它,它迅速往前几步,巧儿这才看清林中出现另一具僵尸,也是衣不蔽体,只是瞳孔是红色,在山间疏影的遮掩下,幽幽地散发着冷光。
巧儿躲在泉边的树影里,两个僵尸在林中对恃,如同抢占领地的野shòu一般低嚎。
她只能凭瞳孔的颜色判定哪只是它。
月光虽然明亮,它们的出手却实在太快,她看不清谁占了上方。正惊惧间,冲灵老道也闻得声响,匆匆地带了三个徒弟过来:“布阵,先将它们拉开!”
他倒也沉着,三个道士将墨斗线拉到争斗的僵尸之间,想将二尸隔开,但这时候绿瞳僵尸明显已经占了上方,它僵直的左臂直削下去,红瞳僵尸的右臂齐肘而断,声音轻微,如切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