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院子前有三间仪门,虽然和正房的大气没法相比,但是相当别致,进了仪门和之前的规格相似,只不过小了一些,穿堂后面也是五间上房,旁边厢房接着抄手回廊。
郁兮园虽然一直闲置,但是并不荒凉,正直盛夏时节,花园里名贵花卉不少,一到穿堂就能闻到淡淡的花糙香气。
小厮们抬轿很稳当,一路上都没有颠簸,每每过门槛儿的时候,峤襄还会体贴的支应一声,让郁瑞坐稳。
郁瑞透过纱帘往外看,别说整个唐宅,就单单一个郁兮园的规模也是小福贵的人家没办法比拟的。
郁瑞上辈子就生在这种有些家产的小贵人家,有几间商铺,有些田地,在地方算是名门望族,掌家人说一句话县老爷也得考量几天。
但是万万不能和唐家相比,就算是那种小贵人家,为了嫡派还挣得你死我活,郁瑞叹口气,心想着如今要在这里住下来,那岂不是要天天提心吊胆。
他上辈子身为嫡子,挣了一辈子,让他如今再挣,难免有些心累,但让他不挣,又不可能事事忍气吞声。
“少爷,到了,您下轿罢。”
峤襄的嗓音响了起来,郁瑞这才收回神来,峤襄打起帘子,小厮们按下轿子来,又有刚才的仆从把郁瑞小心的背出来。
进了厅堂,接郁瑞来唐家的一众下人婆子都在,芷熙也在,见到郁瑞,都上前来请安,以后他们就是在郁兮园里伺候的了。
芷熙先来郁兮园一步,将郁瑞的卧房又拾掇了一下,打开窗户换换空气。
郁瑞来到房里,小厮将他安置在chuáng榻上。
峤襄道:“少爷一路乏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郁瑞正愁着这种仅仅有条的气氛诡异了些,自己仿佛是什么要紧的人物,被一gān人簇拥着服侍,于是就点点头。
峤襄上来伺候郁瑞宽下外衣,平躺下来,将薄被盖好,之后就让众人都退到外间去了,留着芷熙坐在门槛上,随时听吩咐。
等人都出去,郁瑞这才嘘口气,果然大户人家就是非同一般,这种小心翼翼的伺候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如果不是自己见过些大仗势,恐怕会被吓到。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郁瑞只是小睡了一会儿,chuáng榻很舒适,薄被也是被熏了香的,似乎有安神的功效,但是环境是陌生的,而且郁瑞神经绷得很紧,所以未免放松不下来,也就小睡了一会儿,迷迷瞪瞪睡不瓷实。
峤襄轻轻走进来的时候郁瑞就醒了。
峤襄道:“奴婢吵醒少爷了?”
“没有,我自个儿先醒了。”
峤襄手里还拖着盘子,上面放了些钟碗盘子碟子,于是放在旁边的雕螭案上。
郁瑞觑眼去瞧,东西挺齐全,茶壶、茗碗、盖钟、银匙,梅花状的小玉盘,上面放着些样式jīng致的点心,旁边并着筷子。
峤襄走过来,说道:“少爷还睡么?若不睡奴婢伺候您穿衣,再过些时候老爷就要传午饭了。”
郁瑞于是摇摇头,“不睡了,起罢。”
峤襄早就为他找了几件新衣,尺寸还算合适,月白色的团领儿开口不大,但是衬得郁瑞的皮肤更加白皙,经过一番梳洗,气色倒显得好起来。
芷熙这时候推进来一辆木轮椅,之前没人知道唐家的嫡子竟是个瘸子,所以家中也不准备这个,如今知道了,峤襄就让人赶紧制备,等少爷醒了要用。
芷熙进来收拾chuáng铺,郁瑞被峤襄扶着坐上轮椅,木轮椅是大紫檀的,上面铺着秋香色靠褥,不得不说这个峤襄心很细,准备的也齐全。
郁瑞坐好了,峤襄道:“老爷少许就会传饭,少爷第一次和老爷一同用饭,难免拘谨些,先用些小食垫垫底儿罢。”
说着将盘子茗碗一一从拖盘里拿出来摆好。
郁瑞净了手,捏起山药糕来吃,觉得这个峤襄想得倒是周到,只不过这么个心细的人在自己身边儿也不知是好是坏,唐敬能走到今天这个地位,知道急流勇退又能在京城的商家里拔得头筹,定不是什么好应付的人。
唐敬特意把这么个jīng明人放在自己身边,看起来是主人家看重这个小少爷,其实二来也是让峤襄注意着郁瑞的动静。
郁瑞的心思早在上辈子已经磨得jīng细了,怎么可能简单到看不出来什么,他不想挣唐家的家产,毕竟自己是个换了瓤子的假嫡子,但是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所以最明智的就是少说话,让自己显得安分没有威胁,这样大家都好相处。
郁瑞吃着点心,被分在郁兮园里的赵嬷嬷走了进来,说道:“老爷方才出去了,似乎是丞相大人请老爷饭,中午就不传饭了。”
峤襄道:“既是不传饭了,少爷是在厅吃还是屋吃?奴婢好叫人置办。”
郁瑞的腿不方便,卧房里吃自然最好,但是又唯恐把饭摆在卧房里,传到唐敬耳朵里变成了没规矩,于是说道:“厅里罢。”
摆饭用了不少时候,等峤襄推着郁瑞过去的时候,郁瑞才知道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圆桌上各色荤素一应俱全,看得人眼花缭乱,按说只有郁瑞一个人用饭,钟碗碟盘却多的数不过来,各式各样的,分的很详细。
等郁瑞吃过了,才将剩下的饭菜分给郁兮园的下人们吃。
吃完了饭,郁瑞让峤襄推着自己往院子里走了一圈,花园看了一遍,名贵的花卉被jīng心照料的很好,回廊里也像正房一样挂了各色鹦鹉,一有经过的就开始人来疯起来。
正房不远是书房,笔墨纸砚都备置齐全,墙上书架上都是名家字画,贴墙的珍宝阁上摆着价值不菲的古玩。
下午也没事可做,郁瑞就在书房里一直逗留下来,翻翻书写写字,峤襄看他在看书,就让书童留下来研磨,芷熙和赵嬷嬷站在书房的外间伺候,自己去忙了。
等到日入时分,峤襄进来道:“老爷回来了,已经吩咐传晚饭,少爷过去罢。”
郁瑞本看的入神,此时难免神经一下绷紧,唐敬虽不是三头六臂,也不是面目可憎,但是总让人有一种压迫,尤其唐敬喜怒不形于色,也不苟言笑,就更让人觉得惧怕。
郁瑞被峤襄推着,出了仪门,从郁兮园和正宅接连的小门进去,穿过一个抄手回廊,正房旁边不远有一间小屋,一般唐敬命人传饭,都是摆在这里。
郁瑞进屋的时候,唐敬已经在了,正坐在小屋外间的楠木大椅上看书。
他一手捏着书支在扶手上,微微侧着身,另一手托着盖钟,旁边的小厮很有眼力见儿的将盖子拿起来,唐敬只是稍微喝了一口,又将茶碗放下。
第4章 挑衅
郁瑞被峤襄推着进来,唐敬听到木轮椅滚动的声音,就抬起头来。
郁瑞被那人看了一眼,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舒服,一来是唐敬被人传得神乎其神,又是上过沙场的武将,二来郁瑞并不是真正的嫡子,他的瓤子换了,也没有之前的记忆,怕自己露了馅,被当成妖怪。
唐敬只是看了他一眼,似乎很满意郁瑞现在的气色,之前一路上风尘仆仆,两个嬷嬷年岁大了,而且一看就是老辈的下人,不怎么尽心尽力,芷熙年纪又太小,秉xing开朗不怎么细致,也不曾给郁瑞多琢磨一番打扮。
如今轮到峤襄服侍,自然要尽心尽力,郁瑞虽然瘦,但是并不骨瘦如柴,身段也出落的风雅,jīng心打扮一番自然气色不错。
峤襄特意选了一件月白色的团领衫儿,郁瑞的年纪本来也才十四岁,身量又比一般人小,看起来羸弱的很,衣服穿得却靠近稳重持重,郁瑞又特意低眉顺眼的,显得很懂事。
唐敬见他低着头,两只还不比自己一只大的手握在一起,一下一下的揉搓着衣角的线头儿,叫了一声“父亲”,似乎是紧张的,也害怕的,平白添了几分可怜劲儿。
唐敬上过沙场,见过真正的生死,少年时又在官场混迹,文武兼备不在话下,按理说他应该不喜欢软弱的人,这个儿子瘸腿不说,还羸弱,可唐敬无端端的不能对他疾言厉色,对方那乖顺的样子着实叫人生不了气。
“过来。”
唐敬发了话,朝郁瑞招了招手。
郁瑞自然是不能自己走过去的,峤襄立刻推着少爷往前走了几步,唐敬这才把书撂在一边儿,长身而起,走到郁瑞身后,竟是亲自推着郁瑞往里屋去。
虽然外间和里屋没差几步路,但是这说明了一种荣耀,能让唐敬亲自推着,也不是谁都行的。
里屋里已经有人了。
郁瑞也听说过唐家的事qíng,唐家一门忠烈,只有唐敬一个子嗣,但是唐敬一直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不然也不会把郁瑞召回来。
唐敬的两个女儿是一位夫人所出,只不过这位家世显赫的名门闺秀去的太早,唐敬宅邸里虽然不缺小妾,但是没有续弦,众人都议论纷纷,可能是因为唐敬太过于思念这位才貌兼得的夫人,也可能是碍于这位去世女子的家世。
这个女子不是别人家的小家碧玉,正是当朝丞相的妹妹。
里屋坐着的就是唐敬这两个女儿,唐锦毓和唐锦繁。没有其他。
唐锦毓稍大一些,也不过十三岁,唐锦繁才七岁。
两个人见唐敬进来,都站起身来,两人叫过人,就拿眼瞧着郁瑞,似乎觉得新奇似的。
唐敬落了座,两个女孩才相继坐下来。
峤襄和一gān大丫鬟就站在旁边捧饭按筷,伺候的非常周到,甚至郁瑞都不需要伸手,他眼看到哪里,峤襄就已经帮他布了菜。
两个小姑娘已经见怪不怪了,吃相也很斯文。
吃过饭之后两个女儿告了安退了出去,唐敬唯独留下郁瑞,似乎是有话要说。
郁瑞觉得吃饭这些功夫自己都要被噎死了,虽然食不言寝不语是好习惯,但是也不能如此压抑,他还想着忍完了赶紧回郁兮园,没想到反被留下来了。
唐敬坐在旁边的大椅上,有几个丫鬟抬了一张矮桌走进来,把桌上的剩饭菜拾掇了放在矮桌上,然后又抬着出去,没过一会儿工夫饭桌上就gān净了。
峤襄又端进一些时令瓜果,茶水和点心放在桌上,这才退到一边儿去。
唐敬这才说道:“郁兮园去过了?”
郁瑞坐在轮椅上,后背都绷紧了,欠着身子,显得很恭敬,回道:“是。”
他虽然恭敬,但是无奈身量和容貌在那里,冰雕玉琢巴掌大的脸一副小大人的表qíng。
唐敬看他样子,因说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郁瑞被他看破了心思,下意识的抿了抿嘴,“是。”
唐敬见他没有好转,也就不再去关注他,把目光放在手上的书上,好让郁瑞放松。
唐敬没看他,专心的看着手里的书,还翻了一页,有一搭没一搭的说道:“郁兮园缺什么就和峤襄说,峤襄自会来和我说。”
郁瑞见他不再看自己,才稍稍放松,回了第三个“是”。
之后唐敬一直在随便捡着问题问了问,“你如今多大了?”
这个问题却让郁瑞全身一震,眼神一瞬间发慌,他怎么能知道这个身体的正主儿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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