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地坐在车里,车子朝着机场驶去。路上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被隔绝在外。
下车时,她感觉自己脑子里都是浆糊,只记得自己准备了一份礼物,便从包里拿出来,塞给他。看霍荣亨还挺感动的,又补了一句:“到了英国再拆。”
两人沉默地等着保镖们搬行李,进机场。
她问:“衣服带够了吗?”
他望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又像是要记住她的脸:“嗯。”
她摸了下自己的脸,自嘲说:“哎,早知道我就化个妆了。以后你一想起我,就想起我的熊猫眼。”
霍荣亨笑了一下,眼光一瞬也不离开她的脸:“熊猫眼也挺好的。你记得,那个时候不要喝凉水。冬天冷,少穿点裙子。有什么事qíng,就找徐叔帮忙。我跟他说过了。”他罗里吧嗦叮嘱了一大通。
“知道了。”
两人往大厅走。想说的话太多了,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看霍荣亨qíng绪不太好,就伸手把拉环项链从领口处拿了出来,给他看了一眼,笑说:“看见了吗,你的身家在我这里。”
霍荣亨一看就笑了,他知道陆蔓君在逗他笑,所以很配合。他把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拿出来,上面吊着拉环。“老是学我。”
“好吧,你别陪我在这里傻等。你不是要去试镜吗?”他低头看了下手表,“差不多十点了。”
陆蔓君往机场里看了一眼,人来人往,全是搬行李的人:“还早,我送你去安检。”
本来说好了要打电话的,不过她家电话不能打国际长途,长途话费也很贵。所以就改成写信。
她深深痛恨这个时代不发达的科技。有互联网,跨国恋都很难维持。何况是没有互联网,只能靠写信,别提多难了。但她莫名有一种qiáng烈的信心,总觉得他们不会断了联系。
“我走了啊,你记得……”他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要叮嘱什么似的,他又回过头来,顿住了。
霍荣亨的喉咙哽咽着,突然大声说:“你要记得我啊。”
隔着人cháo,她看见霍荣亨的眼睛红了,红得不像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涌出来似的。
她在这一刻,忽然qiáng烈地意识到,他真的要走了。下一场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要好几个月后的暑假,也可能是几年后。
这一秒,那些理智不翼而飞。她只想着大叫,别走啊!别走啊霍荣亨!
然而下一秒,理智又抓住了她的脚步。
脚步只往前挪了一步,停下了。
“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刚才惊涛骇làng般的qíng绪,只是个幻觉。她想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生日啊?”
霍荣亨苦笑说,“那个礼物不是生日礼物啊?”他顿了一下,有些挫败地说:“今天。”
这大概是他过得最糟糕的生日了。她有点愧疚,“我那个礼物你还是别拆了……”她亲手做的曲奇饼,跟陶江妈妈学的。估计他打开一看,会气哭。
霍荣亨只是笑,送什么他都觉得珍贵。
保镖在前方喊他:“霍少!够钟上机啦!走啦!”
她挥了一下手,“那拜拜……”
突然,他飞快地跑过来,一把用力地抱住了她。被抱得太紧,她感觉喘不过气来了,“霍……”
他很快就松开了。她感觉,霍荣亨的qíng绪汹涌得厉害,然而他只克制地伸出手,郑重而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头。
什么也没说。
他走了。
她看着霍荣亨的背影,消失在安检口后,再也看不见了。她怅然地吐了一口气。
“陆小姐,我们走吧。”徐叔过来说。“你不是还要试镜吗?”
她看了一下机场的时间,已经快十点半了。
直到坐进了车里,一路上,车内静默得可怕。窗外仍旧是热热闹闹的行人,而她身边的座位是空的。
她看着看着,感觉一股酸气直冲鼻腔,眼泪就下来了。
李恬恬走得静悄悄的,她谁也没说。
隔天,陆蔓君来上课,发现李恬恬在每个人的桌上都摆了一个礼物,还留了一封信。
李恬恬在信里,给每个欺负过的人道歉,说以后走了,再也没人欺负他们了。可喜可贺。她不想在机场哭,太丑了。她要漂漂亮亮地上飞机。不过,她会回来的!还在边上画了一个贼笑的脸。
其实,李恬恬的字不好看,写得特别歪歪斜斜的,错别字一大堆。但是,陆蔓君看着看着,又忍不住哭了。
霍荣亨走了,李恬恬走了,她的日子还这么过着。没多久,霍荣亨写信回来,说她送的曲奇饼都碎了,不过他还是吃gān净了。李恬恬则给她寄了生日礼物。
一九六二年的冬天,全港市民把港督栢立基骂得狗血淋头,过了一把嘴瘾,可家里水龙头还是拧不出水来。每隔四天,全家老小还得挑着水桶和饼gān罐子,排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队伍。
终于,响过鞭pào,走了亲戚,又是新的一年。
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qíng。
翻开报纸,看到琳达诞下一子,《电讯条例》公布,《含泪的玫瑰》上映,诸如此类。七月末,宗伟的巡回影展结束,裁fèng店又红了一把,名气大涨。
一九六三年八月,会考放榜。
许静和她考入了英华女校。高大伟去了圣士提反书院,陶江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去了扬华。
至于陈珂,Loser乐队的专辑一直被驳回。因为不够商业化。他还在不停努力着。
而弟弟呢,已经被批准入小学了。
而她陆蔓君,正朝着最好演员这个方向一路狂奔。唯一的问题是,她好像突破不了白晓这个角色了。
因为白晓,她家喻户晓。但是在别人眼里,她也只有白晓能拿得出手了。手上递过来的剧本,全是白晓翻版。
“杨伟啊,我能不能不接这种角色了啊?”
第77章 找剧本
杨伟坐在她对面的大班椅上,翻得报纸哗哗响。听见她说话,头也不抬:“可以啊。”没等她高兴了两秒,又随手把烟碾灭在烟灰缸里:“那你自己去找剧本啊。”
她挪开了沙发上的东西,坐下来。
别说是六十年代,哪怕是二十一世纪,还是这样。
在这圈子,对待童星的态度大同小异,捞钱是最重要的。谁知道以后会不会长残了?过几年想捞钱,还不一定能捞得到。像她现在这一家新联影业公司,没什么后台,资源差。别说童星,甚至连手上几个花旦,他们也抱着这样的思路去做。只顾着冲量,不重视质量。
孟宝宝现在也差不多,他爸把她当成摇钱树,捏着脖子拼命摇。以后孟宝宝想转型,估计也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孟宝宝是天才童星,她可不是啊!
她又想到了梁音,以她的演技,其实不输陈宝心。只是在戏路规划上,新联太浮躁,沉不下心来。现在看不出什么来,往后就知道了。不知道梁音会不会跳槽。
“杨伟,你把手里的剧本给我看一眼,说不定有什么好角色……”
杨伟抬起半截眼皮子,扫了她一眼:“是是是,好角色满大街跑,就等着你去拍呢!”
他把报纸挪到一边,“遇到一个烂剧组,再好的剧本也能拍成渣渣!我每天帮你筛选,你知不知道我多累!你还嫌三嫌四!我跟你认识这么久了,我会骗你嘛!我眼光很准的,你手上在拍的几部戏肯定卖座!到时我帮你炒一炒,红过孟宝宝啊!”
她又不傻,怎么能不知道。手上那几部戏,拍得烂,更别提后期剪辑了!全是为了圈钱的。这种状态下,再怎么炒话题,再怎么红,也不会成为“最好的演员”。
人气这东西,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过两个月,热度也下降了,就跟肥皂泡似的。在娱乐圈,想长久地站稳脚跟,脚底下必须踩着实在的作品,而不能踩着那肥皂泡似的人气。
陆蔓君:“红了又有什么用,我想磨练演技啊。”
杨伟摆摆手:“行了,你演技够好啦!”
别人夸她,她自己却很清楚。演好《孤女》是运气,她距离演技好还有一段距离。“我一直在演这类型的傻白甜,演技怎么能进步啊。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啊!”
“傻白甜是什么?”杨伟大概听明白了,他打了个哈欠。“反正啊,演再好也没用,还不是为了赚钱。”
她就知道杨伟这人满脑子是钱:“杨伟,你看,琳达演技好吧?她拍一部戏的片酬,等于梁音拍十几部戏。”
杨伟一听就笑:“香港有几个琳达?”
她说:“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比琳达红?”
杨伟差点没笑抽筋了,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陆蔓君,有志向是好事。但是身为朋友,我劝你一句,醒醒。”
她看杨伟还在漫不经心看报纸,心头火起。上前一把抓过报纸,看杨伟惊愕地看着自己,又狠狠把报纸甩在地上:“别看啦!递过来的剧本在哪里?你给我,我自己去找!”
杨伟没好气,抬起头:“陆蔓君!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领qíng!哎,小孩子!”他摇头,顺手往边上那大箩筐一指,“那你去那里翻一下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排十几个箩筐放在进门右边的角落,她每次进办公室都会注意到的。很大,一只手都抱不过来。她一直以为是装废纸的,没想到是装剧本的。
她起身去看,杨伟在后面说:“右手边数起,第三个是你的。”她走近了去看,只看了一眼,有点想晕过去了。
这么多!满得快要溢出来了,边上还掉了几本。她不由转头看杨伟:“怎么会有这么多剧本!”
杨伟说:“你红啊,不红谁给你递剧本。所以你知道我平时工作量有多大了吧!我要一个个去看,去分析!”他挥了下手,“拿走拿走,省得你一天到晚抱怨我!自己挑剧本,我还省点功夫!”一看陆蔓君高兴起来了,又赶紧补了一句:“哎哎哎,你别以为没人管了啊。挑好了,还要拿给我看的!”
这样一来,说不定能淘到好剧本!她难以掩饰雀跃,连声音都压不住轻快起来:“行,一定拿给皇上审阅。”逗得杨伟也笑了。
陆蔓君试着抱起箩筐,抱不动,太沉了。
杨伟自己懒得动,朝门口努了下嘴:“你力气不够,抱不动的。去喊梁超美来。”
出去找了一圈没看见人,她只好拿了一根绳子,绑在箩筐边上,硬是拖走了。
刚出了办公室门,就看见梁超美和朱瑜买了饭回来,“正好,过来帮忙,搬我家里去吧。”
梁超美赶紧上前看:“怎么这么多剧本啊。”
朱瑜说:“我们三个人搬啊?能打的吗?我长这么大,还没搭过的士。”她充满希冀地看着陆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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