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就这个我们吵过好几次了,所以这次索xing不告诉你。”苏泽锦也是直说。
“所以说啊,”陈简在电话里的声音还夹杂着一点细微的杂音。凭借从小到大的了解,苏泽锦不用闭上眼睛就能勾勒出对方在用力抓着头发的bào躁样,“我就是不明白你和你爸到底有多大仇,就我这么多年看下来,伯父对你不算多好也没太差嘛!你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生意就做得不错,回国两三天也搞得风生水起的,自己拉起一个完整的架子不是更好?何必非和你爸针尖麦芒地对着呢,也太难看了吧。”
“那你就别看。”苏泽锦说。
“我跟你说认真的呢!”陈简也提高声音了,“今天要是其他什么人得罪你了,做兄弟的二话不说陪你上了!但那是你爹!你是不是中二期还没有过啊?一年到头没见五六次的爹gān了什么能让你恨上这么多年?——就光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
苏泽锦冷笑一声:“这还不够?”
“这够你跟你爸不亲,但还不够你把他当仇敌。”陈简尽量让自己心平气和,“小泽,我没有gān涉你生活的意思,也不是替你爸爸来给你当说客的,我是觉得你这样真的不行,那是你爸,你真不想见他自己独立出来就好了……”他重复着老早就说过的话重复得都有点痛苦了,这一次,他哪怕隔着电话对着电脑上的游戏界面,也完全能够想象苏泽锦yīn鸷的表qíng……就在他垂头丧气地发现这些话连自己都说得有气无力的时候,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声音也跟着迟疑了起来,“等下,苏泽锦,我知道你在听,你先别挂……你和你爸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qíng没有告诉我?你妈妈,你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就小你一岁还是半岁?那就是说,你爸在你妈怀孕期间出轨?”
苏泽锦轻轻笑了一声。
很冷的笑声。
“陈简,你真不是一般的聪明,终于想到了?”
陈简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他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你妈妈是因病过世的……”
“当然是病!因为抑、郁、症。”苏泽锦每一个字都在咬着自己的后牙槽,“我妈在我爸出轨jīng神不稳定,还患有抑郁症,在我五岁那年在房间里自杀——”
他蓦地收了声,许许多多有关自己家庭的话,和以前一样,还没有说出口就被硬生生吞下去。那些事qíng不要说对着别人说出来,哪怕只是想一想,他就说不出的恶心。
他最后冷笑一声:
“只要我还姓苏,只要苏家还有一个人,苏氏企业的蒋董事长,想要用我苏家的钱养贱人和贱人生的儿子?做他的chūn秋大梦!”
“这事你要早点跟我说……”陈简沉默了老大一会,再出声时话里就有了点埋怨。
“这种事我想想都嫌恶心,”苏泽锦冷笑,“而且说实在的吧,我也真没想到这么多年你都没想明白。”
“我的错,我的错。”陈简苦笑,“不过说实话,信息量太大了,有点扛不住啊……你现在参加的那个jiāo流会完事了没有?要不我们见个面?”
苏泽锦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差不多了,我现在开车过去你那边。”
“行,那我就等你了。”
苏泽锦挂掉电话,推开厕所的门走出去,在经过大厅的时候正好碰见沈淮一,对方正被一群男女围着jiāo谈。他对正好将视线投过来的人点点头,直接从旁走过,吩咐门童将自己的车子开过来。
人群中的沈淮一看着快步离开的苏泽锦的背影,一边对周围的人报以歉意的微笑,一边走出人群,顺着苏泽锦走过来的方向走进对方刚才出来的洗手间。
仅仅几分钟的时间,这个位置偏僻的洗手间还是像刚才一样空无一人。
沈淮一将木门轻轻关上,天花板上明亮的白炽灯使封闭的空间纤毫毕现。
他站在门前观察了一圈,才慢慢地走到洗手台正中间的位置,然后举起双手,估量着,按了下去。
断断续续的音乐声从门fèng里传来,他跟着哼了几个节拍,同时从冰凉的洗手台上感觉到还残留着的一些人体的热度。
显然他并没有选错位置,这就是苏泽锦刚刚站过的地方。
这么沉静地感受了一会,他停下口中的调子,又抬起头来注视着面前的镜子,镜子明确地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照出来:笔挺的西服,恰到好处的点缀,还有向后梳起的沉稳的发型。
他对着镜子微笑。
脸颊两侧的肌ròu像是被镊子准确地、逐步地牵起来,直到镜中的人露出一个标准的、愉快的微笑。
随后他将手伸进口袋里,从里头摸出三枚一元硬币,向上一抛。
没有多余的声响,硬币准确排成一排落在沈淮一的手背上。
一正两反。
一串玉制平安挂件在后视镜下轻轻摇摆。
已经坐在车里的苏泽锦左手搭在方向盘上,右手松了松领带。
或许是因为刚刚在宴会上喝了几杯酒的缘故,他现在坐在密闭的车子里怎么都觉得有点气闷,忍不住按下车窗玻璃,让外头的风chuī进车厢。
五月份的夜风颇为清慡,市郊的公路上也没有太多车辆经过——或者应该说就没有其他车辆经过了。不过也不奇怪,这里的车道这么窄,要是多几辆车经过,还不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呢。
苏泽锦对着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看着前方的转弯口正要减速,面前拐弯处就突然亮起两盏明灯!
骤然亮起的灯光直直照进灰色的轿车内,驾驶座上的苏泽锦眼睛睁大,脸色如同光线一样惨白。
“嘭!——”
作者有话要说:和沉舟同一个时代与背景的新坑,第二章会在晚上八点放出。
文中部分专业知识涉及《心理学与生活》、《心理学导论》、《易经杂说》和部分美剧。
第二章
“嘀嘟嘀嘟——嘀嘟嘀——”
“呜呜呜——嘀嘟嘀嘟——”
苏泽锦是在救护车的嘈杂声中慢慢找回自己的神智的,周围一切闪烁的光线都让他头晕目眩,噪音更如同锯木头的锯子一样在切割他的神经。他抓不住重点,只能感觉到身体又说不出的疼痛又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
“快点快点,车门打开了!伤者还有呼吸!”
“担架!伤者左脚骨折,小心移动——”
“伤者头部受到撞击,肋骨有断裂迹象——附近有伤者的亲人吗?肇事者呢?”
杂音还在继续,他意识到自己出了车祸,现在是在被送上救护车的过程?
他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短暂又漫长飘忽中,他好像被送进了医院,似乎有医生一直跟在他旁边快速地报告着什么,他发现自己还在被推动的过程中就已经有无数的东西被套到他身上了,他试图集中jīng神,动弹一下,可是越来越飘忽的感觉让他的整个思维都要涣散了,在这种大前提下,哪怕心里头不好的预感,也微薄到可怜……
不,不行!他奋力思索着,想着任何能够提前jīng神的事qíng:他上了正轨的公司,他死去的妈妈,还等着他报复的那一家子,还有,还有——
外公。
陈简。
他最亲的亲人,最好的朋友!
“小泽?小泽?……”
熟悉的叫声仿佛从最遥远的地方传来,苏泽锦一个激灵,认识到这些呼唤是来自自己的外公与好友的,也只有他们会在这种时候第一个赶到他的身边!
不能睡下去,不能睡下去,不能昏过去,不能昏过去!
他极力集中jīng神,想要睁开眼说说话,但思维与意志以完全相反的姿态存在着,他越试图加qiáng自己的意志,思维的断层就越显得厉害。在大片大片空白的思维中,他听到了最后一声惊叫:“伤者的心跳停止了!”
苏泽锦迷糊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老宅的客厅中。
大厅里的水晶灯在天花板上闪闪发亮,张妈就像往常一样端着菜汤穿梭在厨房与饭厅之中。
吃晚饭的时间……六点半了啊。
苏泽锦确定了时间,他还有些迷迷糊糊地,一面想着自己是怎么坐在这里的,一面按着自己的习惯向前方的茶几上伸手,想拿起今天的报纸翻翻。
但这个时候,门铃先一步响了起来。
来了!
等等,什么来了?
这是很重要的一天!
这是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事?
苏泽锦发现自己茫然得厉害,他好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只能看着一旁的佣人上前开门,看着站在门外的一家三口……
蒋军国、林美君、蒋容旭!
苏泽锦又惊又怒,这是他和外公的老宅,十几年来连过年都不会踏入这里一步的他的爸爸怎么会带着他老婆和儿子出现?
他高声叫着“张妈”,正想将事qíng问清楚,另一道声音就从他身后传来:“爸爸来了。”
很平稳礼貌的声音,除了称呼与声线并没有什么异样,但这样的称呼和声线……
苏泽锦豁然回头,看见另一个自己站在楼梯上,带着一种平静又略带倨傲的笑容,跟外公一起走下楼梯。
那是……
他脑袋轰地一声,什么都记起来了!
我出了车祸。
我的轿车和卡车相撞,我受了重伤。
我在医院的时候听到了外公和陈简的声音。
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死了吗?
我现在在家里……在4月24号的家里。
我是怎么回来的?
最后一个问题,苏泽锦并没能得到答案。在他思索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在餐桌上就坐,他也放弃这个显然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跟着捡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他的目光反复地在自己、外公、那一家子间来回转着。
他已经想起来蒋军国一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这根本就是来自他的邀请。
二十一年。
苏泽锦冷冷地看着蒋军国。
这一个年逾四十的男人长相英俊,身上有着鲜明的掌权者的气质,一套贴合身材的手工西服更充分显示了他的事业有成。
他的目光又转向坐在一旁的林美君。
那不算一个很美的女人,至少没有他的妈妈美。但她外表亲切柔美,是那种叫任何人一眼看过去,都会觉得她十分贤惠的女人。贤惠又体贴,事事以夫为尊,这大概是多年来林美君能坐稳蒋夫人宝座的秘诀。
从他的妈妈被这两个人害死、从苏氏企业董事长姓蒋之后,已经足足二十一年了。
长大,求学,创业。
他将每一个阶段的事qíng都做到最好,所以他不想再等了。
他不管这顿晚餐对于蒋军国来说算什么,但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个开端——一个重要的、他等了很多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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