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汉子骇然,但看着平静的姬容和唇角还带着笑并有闲暇照看姬容茶杯的慕容非,却又不敢有所妄动。
恰是此时,二子端了满满一托盘的东西走了出来:“哎!客官久等了,东西这就上!”
紧绷的钢丝仿佛一下被掐断,为首汉子倏然蹿起身,冲着出来的二子大喝:“点子扎手!快——唔!”
最后一声闷哼,却是被近在咫尺的慕容非用茶杯狠狠打中了腿上xué道。
眼见平常武功较自己更高几分的大哥和三弟毫无还手之力,二子一抖手摔了托盘,却并不含糊,转身便向后头敞开的窗户跑去。
但他跑得快,慕容非的随手掷出的杯子却更快,只听一声闷响,还没跑出两步的二子只觉得自己脚上一麻,整个身子便不受控制的软倒在地。
而此时,慕容非刚刚轻描淡写的抬手,封了最后一个汉子的xué道。
第八十九章 暗涌
小店一时寂静,只剩属于那三个汉子的粗重喘息仿佛拉风箱一般的响着。
姬容的一只手按上了桌面,虽力道不大,却偏生让人有一种重若泰山的感觉。
“本王只问几件事。”姬容开口,他看着那三个俱都被点了xué道,动弹不得的汉子,“如实说完之后,本王不留难你们。”
伴随姬容的声音,慕容非悄无声息的站到了姬容身后。
那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汉子gān巴巴的笑道:“这个,不知爷……呃,王爷有什么问题?”
无意多花工夫纠正这三人口中的称呼,姬容直接道:“这个店本来的主人呢?”
“被我们绑在了房间里。”明白事无可为,为首汉子倒也光棍,不做任何隐瞒修饰的直接回答。
“理由。”姬容继续问。
“理由?”叫二子的汉子艰难的笑了笑——他刚才摔的着实不轻,“那两人不是澜东人,所以~”
“只是这样?”姬容似乎反问对方,又似乎只在反问自己。
“王爷还想要什么理由?”已经冷静下来,或者说对外人的排斥压过了心中的恐惧,为首大汉反问。不过随即,他又立刻讪笑讨好接道,“这个~澜东是最近越来越不好过活了,所以我们才被猪油蒙了心窍,想对王爷您~咳,那个下手,若是知道,就是在借我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冒犯王爷您啊!所以王爷,您看,是不是那个~高抬贵手,放咱们兄弟一马?日后兄弟几个一定给您供长生牌,日日祭拜!”
站在姬容身后无所事事的慕容非一边玩味的听着为首大汉的话,一边在心中琢磨。
找肥羊找到姬容头上,确实是被猪油蒙了心窍兼之瞎了眼;而依着他们的功夫心计,莫说再有一百个胆子,就是再上一百个人也不够看,至于长生牌……
慕容非瞟一眼不断冲姬容谄笑的三人,在心中微微摇头。
长生牌么,还是算了吧。依他们所做的勾当,就是真立了,也不是在为姬容祈福,而是在折姬容的寿。
就在慕容非想些无关紧要的事qíng的同时,姬容也在思索。不过他思索的当然不是那些为首汉子说的什么‘被猪油蒙了心窍’、‘立长生牌’的东西,而是前面的那短短一句对话:
——“只是这样?”
——“还要什么理由?”
就因为不是澜东人,或者就因为只是……姬容看了小店周围的摆设一会。
或者就因为只是羽国人,所以被砸被抢理所当然?
澜东却是……
这么想着,姬容心头不觉沉重,片刻,他道:
“这原本的店主是羽国人罢?”
“当然,”还在滔滔不绝的对姬容歌功颂德为首汉子说顺了,直接接到,“找的不就是羽国——”
突然醒悟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为首汉子的声音戛然而止。
姬容却已经没有心思再计较什么了。随意抚了袖,姬容起身,吩咐慕容非去后堂救出被绑着的原来店主——依他的耳力,早在一开始就听出了从某处接连传来的细小挣扎声——并给点银子压惊后,便往外走去。
慕容非当然也听见了那细小的挣扎声。转身进入后堂解开了那被绑着的几个人的绳子,慕容非施施然的走出来,冲着那巴巴看着自己的三个汉子笑了笑,又施施然的走了出去——在他身后,一众抄着木棍菜刀等等工具的小店原有主人正狠狠瞪视那三个瘫在地上的汉子。
“等等,那个——”对上那仿佛吃人的视线,为首汉子猛地打了个哆嗦,急忙转头冲着慕容非的背影叫道。
慕容非已经走到了门口处。
明明白白的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叫声,慕容非微微一笑,脚下速度却没有半分改变,依旧不疾不徐、稳稳当当的迈出了门槛,迈过了街道。
慕容非最后一片白色的衣角消失了,三个汉子的脸色也终于变成了慕容非身上那不染一丝杂色的纯白。
当慕容非赶上姬容的时候,姬容正在两条街外的一小个集市处。
天已大亮,集市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旁的地方热闹些并没有什么,但澜东……觉得这份热闹似乎有些超过澜东往常水平的慕容非远远的观察了一会,在看见几乎每个摊子都有卖些鬼怪的面具之后,他心下了然,走到一旁同街边的老人jiāo谈一会,这才上前走到姬容身边。
“殿下。”慕容非轻声唤道。
姬容手中正拿着一个以红色为底,头生两角,面容狰狞但神色却又是一片平静的修罗王面具把玩。
听见慕容非的声音,他侧了侧头:“怎么会有这么多人?”
很明显,姬容也觉得这里的人确实多了些。
慕容非当然不会回答那句无比愚蠢的‘小人不知’。他微笑着,用十足肯定十足自然的语气道:“回殿下,今日刚好是这里的鬼节,大家都出来买面具晚上用了。”
“晚上戴着面具出来玩?”这么说了一句,姬容看看手中的面具,兴致忽来,举起便往自己脸上戴。
见姬容有兴致,慕容非也就站在一旁看姬容动作。
而正是此时,一个人同姬容擦身而过。
是一个身着墨色松竹衫,面覆闭目夜叉王面具的男子。
姬容持着面具的手顿住了。片刻,他移开了已经快贴到脸上的面具,转身朝那个男子离去的方向看。
“殿下?”察觉姬容举动有异,慕容非开口问。
姬容还在朝男子离去的方向看,可方才那同他擦肩而过的男子早已淹没于人群之中。
看了一会,姬容摇摇头,放下手中的面具,开口:
“好了,回官邸。”
慕容非没有异议。
就砸姬容同慕容非刚刚离开集市的时候,那和姬容擦肩而过带闭目夜叉王面具的男子也转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中有一户人家——只有一个男主人的人家。
男子敲响了这户人家的门。
叩叩的敲门声在小巷中单调的回响,一会功夫后,门打开了,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探出身:“你——”
‘你’后面的‘好’字在出口之前便被主人咽回了喉咙。小心的收起面上的惊喜,汉子立刻侧身,让男子走进院子,而后又飞快的扫了周围一眼,最后牢牢的关紧了大门。
院内,汉子领着戴面具的男子走到房内。
房内很gān净,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一个chuáng铺并旁边的柜子,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被住了好几年的样子。
汉子殷勤的请戴面具的男子坐了下来。随后一下子跪在地上,抱拳道:
“小人参见莫邪王!”
带面具的男子伸手取下了面具,长眉入鬓,风姿卓然,却正是炎国的耶律熙!
只是耶律熙又怎么会出现在澜东?……并且和姬容擦肩而过?
拿下面具的耶律熙点点头,随即道:“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汉子却没有动作:“小人有愧莫邪王嘱托,还请莫邪王降罪!”
耶律熙把玩着手中的面具:“是徐谦的事qíng?”
“是。”汉子回答,随即咬牙道,“小人打听到,徐大人几乎要得手了,可恨那姬容身边爪牙太多,竟有人不顾生死的替他挡针!”
耶律熙没有马上回答,用指腹摩擦面具刮人的边沿一会,他方才道:“你未免太小看姬容了。身为皇族子弟,他什么样的阵仗没有经历过?再加上本身又是一等一的高手……徐谦的毒针之所以能she出,只怕姬容本身还有应付毒物的方法,所以才不防备这些。”
“那……”汉子皱起眉,脸上兀自带些不甘。
耶律熙摆了手:“好了,先起来。”
这次,汉子乖乖的站起了身。
持着面具想了一会,耶律熙道:“本王问你,姬容这两日除了杀徐谦之外,还做了什么?”
“什么都没做。”明显很了解姬容最近的行动,汉子直接回答,末了还道,“小人看着是那姬容觉得事qíng棘手了,这才没有动作。”
“事qíng棘手?”耶律熙重复一遍,方才微叹一声,“事qíng确实棘手,此时一动却是不如一静的。”
汉子静静听着。
耶律熙自己想了一会,方才开口:“你觉得姬容此时在澜东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汉子犹豫了一下:“……我们?”
耶律熙摇了摇头。
“那……澜东盘根错节的本土势力?”汉子又道,却是想起了自己最开头来这里碰的一鼻子灰的模样。
耶律熙还是摇头。
“那?……”汉子有些迷惑。
“是澜东的人民。”耶律熙直接给了答案。
“这里的人……”他稍顿了一下,复淡淡笑道,“这里的人,却是恨羽国的。”
“小人明白,可是就算如此,那北面自立的王雷,南面称王的单窕,还有更西的喜好屠人的屠钱,却也为澜东人所恨,可他们照样……”汉子微微皱了眉。
“照样活得好好的?”耶律熙接了汉子的话。
汉子沉默,自然是在默认。
耶律熙一笑:“那几个土匪手上就那么些人,地盘也是一眼望清,他们当然能活得好好的。可是作为皇储的姬容被贬到了此地,他要翻盘,就只能把整个澜东全部掌控在手中,而同时还要时时关注羽国帝都的动态……一个人的恨不足为虑,一百个人的恨不足为虑,一千个人的恨也不足为虑,可是千万万人呢?”
耶律熙冷静而冷漠:“千万万的恨意,千万万世代相承的恨意,姬容只要有一个疏失,他就是万劫不复——民心可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