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冬晟松了一口气,旋即又皱眉:“帝都方面……”
“辉白在。”下意识的说了一句,姬容方才想起昨天听到的消息,一时不由沉默。
不解姬容心中所想,付冬晟也没有出声,只安静的站着等待。
没让付冬晟等多久,姬容很快合上战报,开口:“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就先下去吧。”
“是,殿下。”并无其他事qíng,付冬晟行了一礼,便转身拉门,却正见站在外面的慕容非。
付冬晟一时微怔。
坐在后边的姬容也看见了慕容非,不由开口:“慕容?”
退开一步,付冬晟让慕容非进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径自出去,并且顺手带上了。
轻微的关门声之后,去而复返的慕容非几步走到姬容面前,开口道:“殿下,小人有事禀告。”
收起桌面战报,姬容点点头,目光却不由移向停在对方的领口——慕容非这次站的角度非常好,好到让姬容恰恰能从那微露的领口看见青紫的痕迹。
那是……眼神一闪,姬容的思绪刚刚飘散,便听慕容非接下去道:
“姬振羽在外求见!”
猛然抬头,姬容面上飞快掠过一丝惊讶。
同一时间 澜东西城
“……唔,你说昨夜从羽国帝都来澜东的大臣车驾被袭,袭击者疑似叶国人?”一间普普通通的富家小院中,耶律熙一手托着下颚一手翻阅面前qíng报。
“是。”站在耶律熙面前的男子点头。
舒舒服服的展了身子,耶律熙懒散的靠着椅背,喃喃道:“夜晴已经开始动手了啊……”
看着耶律熙,那男子微带犹豫道:“小人有一事不解。”
抬了抬眼皮,耶律熙道:“直说就好。”
“依小人看,这次袭击未免太不周密了一些,而且留下线索过头,虽然对方可能是想借此误导,但若羽国那边沿着叶国的线索查下去,不是会查到姬振羽身上,给他带来麻烦么?——他来这里走的线路,也并不是那么正规。”男子道。
“给他带来麻烦……”耶律熙伸手揉了揉额角,突的冷笑,“夜晴从让姬振羽来了的那一刻,就没有想姬振羽再回去!”
骤然吃了一惊,男子不由道:“怎么!……”
“怎么可能?”神色重新淡下,耶律熙弯弯嘴角,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不可能?从bī迫姬振羽去叶国开始,夜晴哪一点有替姬振羽想过了?这次巴巴的让姬振羽来澜东送信,莫非还真是替自个的儿子着想?”
说到这里,耶律熙也不等男子开口,便径自从桌面上的一大叠折子中翻出一份,打开了给对方看:“昨夜被袭的那位裴大人可是眼里揉不进沙的主,骨头刚硬的在朝堂上有名,连羽帝都头痛;而姬容眼下被外放到这里,只怕就是有心为姬振羽掩护掩护,也轻易不敢得罪那裴青。何况……”
又从其中抽出了一份折子,耶律熙再翻开来,看着上头一行行的墨字冷笑:“何况,昨夜遇袭的,可不止裴青一个!便是姬容同姬振羽之前感qíng再好,此际也早已物是人非。又在这样的qíng况下遇袭……”
用指腹划过那雪白纸张上的冷冰冰的墨字,耶律熙眼神深沉:“姬容当真一点不疑?”
“怎么可能……”男子不觉喃喃说道,却突然发觉自家主子的口气有些不对:不像是平常假装温和的微哂,倒像是……
倒像是,些微的期待?
还没等男子分辨清楚,耶律熙的低笑便响了起来:
“没错,怎么可能?”
这么说罢,耶律熙淡淡的叹了一口气:“姬振羽大抵回不去了。弄到这种地步……他若要回去,只怕要做好送命的准备。”
“可是,这样做了,那位娘娘又有什么好处?”男子问出自己一直以来的疑惑。
“有什么好处?”耶律熙扬了扬眉,“姬振羽是什么身份?”
“……叶国皇子?”男子想了想,问。
“加个前缀。”耶律熙一笑,“羽国叛逃的,疑似设计刺杀行动的叶国皇子。”
脑中一回味,男子暗暗乍舌。
耶律熙沉思道:“这次事qíng闹得大,姬容应该不会再放过姬振羽了;而叶国那边……自己的皇子,就算只是名义上的皇子被抓了,怎么可能没有反应?此事最大的可能结果不过是两国边境发生冲突。”
“夜晴想引发战争?”男子有些迟疑。
耶律熙微微嗤笑:“夜晴不止想引发战争,只怕还想要那个位置。”
明白耶律熙说的到底是哪个位置,男子一时骇然:“一个后妃?……”
“否则她好好的妃子不做,玩这么多手段,掀起这么多风làng,甚至还不惜牺牲自己的亲生儿子做什么?”耶律熙脸色有些yīn沉的反问,说到这个地步,他不由有些想起了之前一段不太好的记忆,以及……
一个不太好的女人。
见耶律熙这么说,男子嘴唇微动,本想说些什么,却只觉心中冰凉,一时有些说不下去。
至于耶律熙,面色短暂的yīn沉过后,他便又恢复了平静,只道:“夜晴不足畏惧。虽手腕高明,却失之yīn狠,长此以往必不得人心,纵一时风光也难长久。”
“那我们便不再同她联系了?”思索一会,男子问。
“不联系?”耶律熙重复一遍,随即玩味笑道,“不,怎么能不联系?当然是要多多联系。只有多多联系了,我们才好浑水摸鱼,及时捞上些好处。不过……”
说到这里,耶律熙的声音突然低下。
“殿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声,男子运足耳力,也才断续听见几个字。
……我倒有些期待……方法……
期待……方法?男子微有些怔然。
期待谁的……什么方法?
第一百一十章 心愿
姬容和姬振羽相对而坐。
刚泡好的茶袅袅的冒着白雾,遇见冰冷的空气,登时弥漫开来,模糊了视线。
“八皇子特意来此找本王,不知有什么要事?”最终是姬容开了口,一如既往的平淡,听不出qíng绪。
又是八皇子……端端正正坐着的姬振羽暗想着。自从借着姬容的信任狠狠背叛之后,在有数的几次见面礼,他都在姬容面前赔尽了小心。但或者是小心陪得太过了,今日坐在姬容面前的姬振羽听着那带着十分生分十分疏离的三个字,打心底不悦起来。
虽然他并无不悦的资格。
定定神,姬振羽开口:“我这次来是向长皇子……”
姬振羽刚准备把自己花了一个晚上理清楚的消息说出来,却突然卡了壳。
姬容挑了眉:“八皇子?”
随手抓住茶杯再次定神,姬振羽又开口:“我这次来是向长皇子……”
姬容静静的听着。
姬振羽却又一次的接不下去了,或者是因为那三个同样生疏的字眼,也或者是因为对方从容平静的神色。
姬振羽微微咬了牙,他心中突然蹿起一股意气,来势汹汹的,转瞬便冲上他脑海。几乎没有考虑的——其实也早已懒得再考虑了——姬振羽重重搁下手中杯子,高高的扬起眉,神色中再不见半分小心:
“皇兄,你还信不信我?”
话音落下,掷地有声。姬振羽紧紧盯着姬容眼睛,不放过其间的任何一丝qíng绪。一直压抑在心口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姬振羽心头复杂,各种qíng绪来回倒腾,却惟独没有后悔。
虽然,有些答案他已经能够预料。
另一头,姬容从没有想过姬振羽会直接问出如此诛心的问题,一时不由微怔。
‘皇兄,你还信不信我?’
信不信,在被背叛之后?
信不信,在两人陌路对立之后?
还……信不信?
姬容问着自己,竟回答不上来。
姬振羽从姬容神色中读出了一些东西。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必要等下去,但他还是固执等着,像一头拧不回的牛,一条道的往下走。
姬容沉默得有些久。
在这长久的仿佛黑暗的沉寂中,那头知道终点的固执的牛终于走不下去。于是,它停下来,慢慢垂下了头:
“如果……”如果你为难……
“那就……”姬振羽喃喃着。
那就……
“我信。”
仿佛从遥远空中突然传来了天籁,姬振羽骤然抬头,满是惊疑。
姬容没有看姬振羽。他微微垂下眼,只觉随着那两个字说出口,全身便被不知从何而来的疲惫悉数占据。
“皇……皇兄?”日思夜想的梦中qíng景成了真,姬振羽反而不信;磕磕巴巴的,只觉还身在梦中。
“我信,”姬容重复一遍。他抬起头,看着姬振羽,轻声说着,“最后一次。”
浑身一震,姬振羽深吸几口气,压下快速跳动的心脏,重重的点了头。
事qíng说开了,姬容对着姬振羽也随意了些。放松身子靠在椅子上,他道:“你要说什么?”
既然自己站在这里,而对方又肯信任自己,姬振羽也就略过一些没必要的话,而直接道:“我知道这次刺杀主使的人。”
姬容微微点头,示意姬振羽接下去。
不自觉捏紧拳头,姬振羽冷声道:“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夜晴。”
“夜修容?”姬容面上终于有了波动,“她虽然判出羽国,但到底是你的亲生母亲,倒也未必会如此。”
听见姬容这么说,姬振羽心下感动;联想到夜晴,更是越发憎厌:“皇兄,我没有同你说过……但之前我之所以离开,是因为夜晴威胁说会把我的身世告诉父皇。”
“身世?”敏感的抓住了句子中最关键的东西,姬容皱眉询问。
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隐瞒了,故此虽然难以启齿,但姬振羽深吸一口气,还是说:“她说……我不是父皇的孩子。”
“喀嚓!”
猛地一声,却是姬容无声息的捏碎红木椅子的把手。
姬振羽心一下子紧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对方那突然苍白的脸色:“皇兄?”
手中再次用力,压下因qíng绪波动过大而出现的心悸,姬容声音不觉僵硬了些:“此事当真?”
微微一怔,姬振羽不由沉默。
从对方的沉默中醒悟,姬容吐出一口气,转了话题:“夜晴当初是用这种手段让你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