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叩叩!”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突兀的响起。
姬容移开了落在手上的视线:“谁?”
“是我,慕容。”门外的慕容非应答,“殿下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姬容又看了摊开的手掌一会。然后,他沉稳开口:
“有,去把陈医师叫过来。”
深更半夜叫大夫显然不会有什么好事。慕容非不敢耽搁,只一刻钟之后,便把人带到了姬容面前。
时间紧迫,就是慕容非也只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遑论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的陈医师了。
显然没有准备好,四十来岁的陈医师揪着自个短短的山羊胡子顺了好一会气,才咳了两声,给姬容看了脸色再号一会脉,方才琢磨着开口:“这……殿下感觉哪里不适?”
“医师觉得本王哪里不对?”姬容开口询问,神色淡淡,一如往常召见下属时的模样。但这倒并非说姬容着意试探什么,只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大清楚——毕竟,除了今夜突然的咯血之外,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
陈医师暗暗叫苦。不知道姬容心中所想的他,只斟酌着拣些不会错的话来说:“依小臣看,殿下受伤不久,气血不足,还是多加休息为上……”
这么说着,陈医师不由暗暗琢磨姬容这次找他来的目的——姬容平素不是个喜欢折腾属下的人,况且就刚刚的号脉来看,姬容的身子也实在不像是有了什么问题的样子。
姬容静静的听着,片刻,他道:“医师的意思是,本王的身体并未出什么问题?”
听着觉得不好,陈医师的话说得越发小心了:“依小人看,殿下正值鼎盛,只消稍微注意休养,便无太大问题。”
姬容沉默不语。
而站在姬容身旁的慕容非,视线却不由得落在姬容青色的袖摆处——那里,有一个小小的暗色圆点,看上去,就仿佛是……
“依医师的意思,本王只需要补补不足的气血就好了?”姬容突然开口。
心疑姬容一再询问,陈医师唯唯诺诺,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却不妨听姬容接下去道:
“只是,气血不足会导致咯血?”
被唬了一下,陈医师反shexing的以为这次又是姬容在暗示自己什么,但看着姬容无甚表qíng的面容后,陈医师突然有了了悟:
并非是暗示或者其他,那么……
——咯血?!
刷的一下,陈医师额上的汗顿时落了下了来。
时光匆匆,自那个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的夜晚之后,已经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半个月里,姬容除了跟往常一样,并且比往常更抓紧时间的制定计划之外,便是抽空寻医问诊,一开始还只是私下召人进别院看看,但在接连几个为了银钱或者xing命随口胡诌之后,姬容便不再召人,而是抽了一两回空,乔装出去见了几位较有名气的大夫,只可惜依旧一无所获,所有的大夫都只有一个结论——除了气血有亏之外,他的身体没有半分毛病!
是日,煦日高照,惠风徐徐。
慕容非快步走进主院之中。
坐在凉亭里的姬容合上了手中的书:“事qíng已经开始了?”
在姬容身边站定,慕容非微微点头:“已经照殿下的吩咐起冲突了——小人见他们有了摩擦便没有再看下去,现在大抵已经结束了。”
姬容点了点头:“吩咐下去,照计划进行。”
“是。”慕容非微一躬身。
正是此时,外头传来通报之声:“付冬晟、顾青泽求见殿下!”
打发侍卫去门外让人进来,姬容一时没有说话。
慕容非也是沉默,只径自直起身站到了姬容身后。
付冬晟和顾青泽很快就来到了姬容面前。
挥手示意两人不必虚礼,姬容开口道:“这次任务你们都清楚,不只需要乔装打扮深入敌营,还没有后援,十分危险……”
姬容的视线在付冬晟面上停留了一会,见自己面前这位天生白发的将军眼神中非但没有半分闪烁,反而隐见骄傲后,他心中顿时满意。只是当目光滑到顾青泽脸上后,姬容却不由沉吟,“付将军没有问题,顾将军……”
见着姬容似有犹豫,顾青泽眨了眨眼,脆生生的笑起来:“殿下,箭都搭弦上了,您不会不让发吧?”
姬容面上也有了些淡淡的笑意:“此事确实凶险,顾将军倒不妨多考虑考虑。”
没想到姬容竟真的这么说,顾青泽微愣,语气顿时小心翼翼起来:“殿下不会不让卑职去吧?——还是殿下疑心卑职的能力,”顿了一会,顾青泽心念急转,已经想到了姬容可能的顾虑。而这一想,她心中顿时一沉,“或者,是殿下疑心我一旦被抓,会熬不过那些酷刑招出秘密来?”
若是旁的同僚,站在一旁的付冬晟指不定还会帮衬几句,但此时站在他旁边的却是一个女子……付冬晟从来不觉得,战争有女人的事。
所以,他只是沉默。
姬容并没有回答顾青泽的问题,他只是道:“顾将军确定想好了?”
顾青泽当然确定自己想好了,但她目前的要务,是如何让姬容相信自己真的想好了。抿着唇,顾青泽在原地站了一会,突然道:“殿下没忘了我当初对殿下说的相当将军的梦想吧。”
姬容微一挑眉。他注意到,顾青泽方才所说的,并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她是在陈述一件事qíng。
也不在意姬容有没有开口,顾青泽搔搔脸颊,露出一个笑颜:“虽然羽国对女子之妨不像炎国那么苛刻,但上数数百年,却也从没有女子在朝中为官的例子……是不是,殿下?”
最后一句,是顾青泽在询问姬容了。
姬容点头:“羽国国祚千年,确实只有两位女子曾上过朝堂。”
“我知道,一位是随大帝开国的元氏女子,一位则是曾救过帝王的金华夫人了。”顾青泽笑着,jīng致的面容上有着神往,也着神伤,“这两位夫人无一不是立下天大功劳,方才获得特典能位列朝堂;而如果我要实现当初的梦想,当也只有为羽国立下汗马功劳,方能名正言顺披上红袍位列朝班,堵天下悠悠众口……”
说到这里,顾青泽再不迟疑,单膝跪下对姬容抱拳道:“顾青泽生是羽国的人,死是羽国的鬼,万望殿下怜恤卑职一片赤诚!”
站在一旁的付冬晟面上微有动容,心中排斥淡去不少。姬容面上虽不见什么神色,但心中也是极为满意。只有站在姬容身后的慕容非冷淡的扫了顾青泽一眼,在心中琢磨着姬容的态度。
如果他没有想错……慕容非又扫了顾青泽一眼,然后若有所思的一瞥姬容。姬容对顾青泽的喜爱程度和容忍程度应当都较往常之人高上不少……姬容喜欢顾青泽?
慕容非这么想着,随即又打消了自个的想法:若是真的喜欢,那定然不会派一个女子出这么危险的任务了。何况便是王府再不入品级的一个暖被的人,也绝不可能抛头露面,更遑论上阵搏杀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在慕容非暗自思量的时候,姬容也开口了,语气明显更为柔和,“那么,本王也许你一诺——只要你当真能完成任务活着回来,回来之日,便是出入军营之时!”
顾青泽眼神骤然亮起。
这次把人叫来的目的解决了,剩下也没有事qíng。姬容只在吩咐二句,便让两人退下。
而后,姬容又沉思一会,方才对还站在自己身后的慕容非道:“今天你也忙了好一阵,先下去休息吧——我这里眼下也没什么事qíng。”
慕容非并不离开。
姬容不由抬眼:“慕容?”
“殿下既然得空……不若出去走走?”慕容非询问道。
姬容挑了眉:“你要带我去看什么?”
倒不矫饰,慕容非欠欠身,笑道:“小人这两日寻了一个大夫,在外边虽然没什么声名,但手上确实有点功夫,不若殿下去看看?”
听见慕容非的话,姬容虽有意外,却并不奇怪,只摇摇头道:“这么多大夫都检查过了,本王的身体没有什么。”
慕容非听着,而后,他轻轻弯了唇角,笑容温和而带着笃定,隐有锋芒:
“殿下并非这么认为的吧。”
第一二四章 佛
姬容似乎惊讶了一会。然后,他看着慕容非,略微有趣的笑起来:“这倒是你第一次如此反驳我。”
“小人僭越。”慕容非弯了弯腰。
姬容并不很在意,他从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属下训练成看一个眼色说一句话的玩偶:“无碍。”
这么说罢,他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
慕容非难得的没有依言离开,他恭顺的把腰弯得越发低了:“殿下还是去看看吧。”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慕容非也把接下去的那句话说了出口:“小人打探过,那位无甚名声的大夫有些南蛮血统。”
南蛮,玩蛊、虫之地,亦盛行各种毒术。
姬容微微眯起眼。
话说到此时,慕容非的意思昭示无疑:他怀疑姬容是中了毒,或者较毒更偏僻的蛊。
姬容没有说话。有些事qíng,慕容非想得到,他当然不会想不到——不管怎么说,一个有着深厚内力的人突然咯血,本身便是一件太过离奇的事qíng。
只是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皇宫大内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秘籍,这蛊、毒之术,姬容虽并未花大力气钻研,但多少也曾了解过一些——不论是哪一种,都和自己身体此时的qíng况并不相符。
那么,会不会是诅咒?
只是羽国有神力之人是凤毛麟角,且大多数都已经收归祭司殿。若要下,也只有祭司殿中人方才有一二机会。只是祭司殿……姬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他有自信,除了祭司殿的现任大祭司外,其他人若真想要害他,姬辉白不会不知道。
只是这几个都不是,那莫非……真是一个意外?姬容心中疑惑,不自觉的摩擦着手上的玉扳指。
qíng知对方再思考,慕容非也不出声,而是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而终究没有理出头绪的姬容也不再思考,只对慕容非道:“好了,这件事先放下吧。”
这已经是姬容第三次拒绝了,若再要求未免太显刻意,慕容非不再言语,只躬身道:“是,殿下。小人先行告退。”
这次,姬容略一沉吟后,并没有让慕容非离去,而是道:“不,你陪我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