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姬容微微拧起了眉。
为方才的见面。
如同最开始他和慕容非讨论出来的,叶国皇帝并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方才的讨论里,他只扫了一眼糙拟的协议便开始闲聊,而闲聊之间三句还有两句是从侧面刺探羽国内qíng的……
姬容略带疲惫的吐出了一口气。
若是对方只胃口大一点多要些东西那并没有什么,这一点羽国还是负担得起。但对方分明是想知道内幕……若是能有足够的时间……
姬容眉间有了皱褶,他不觉敲了敲桌子。
若是能有足够时间,倒也不用他来了。那么……要从那些皇子处下手吗?
只是……那样的皇子对那样的帝王,到底有几分作用?
想到这里,姬容微沉了脸。
“扣扣!”敲门声响起。
从沉思中惊醒,姬容抬起头看向门外。
而静立在一旁的慕容非已经出声:“什么事?”
“回凤王,外头有人要见您。”敲门的人道。
“什么人?”慕容非问。
门外的人有些迟疑:“对方不肯说出名姓。”
姬容看了慕容非一眼。
明白姬容的意思,慕容非点点头便往外头走去。
没让姬容等待多久,很快,慕容非便回到了书房。
走到姬容身边,慕容非俯下身,低声道:“外面的人是嵩王。”
姬容一挑眉。
慕容非旋即补充:“小人还打听到,叶国的皇帝刚刚下了圣旨要求嵩王闭门思过。”
心中一动,姬容缓缓点头:“那么,让他进来吧。”
姬容见嵩王的地方不是在大厅——若是平常,姬容当然得让侍女备好一切,然后亲自迎接。只是此刻,那位嵩王却是被叶国皇帝下了禁足令。
而这位被下了禁足令的嵩王,还正巴巴的不顾禁令跑到了他的府邸。
这倒真是……这一次,姬容和慕容非倒不约而同的想着。
遮遮掩掩的随着侍卫来到了书房,叶景一下子掀了罩头披风,气急败坏的从自己身下的椅子数落到桌子,从桌子数落道桌子上的茶,从桌子上的茶数落到端茶的侍女,再从侍女数落到姬容,声音还越来越大还不见停歇。
面对叶景,姬容实在找不到什么措辞,只道:“不知嵩王来此……有什么事qíng?”
终于喘了口气,叶景看了姬容一眼,随即道:“本王有本事让父皇同意你的和谈!”
并没有想到对方一上来就是这句话,姬容顿了一下方才说:“不知嵩王有什么要求?”
给了姬容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叶景旋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我只要你让姬振羽主动爬上我的chuáng!”
第五十二章 惨然
经历过被最爱的人背叛,经历过万念俱灰之下的重生,甚至经历过再一次被最信任的人背叛,姬容本以为这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让自己失态。
但很明显,他错了——至少目前如此。
按住茶盏的手收紧了好几次,姬容方才缓缓开口:“嵩王……这是什么意思?”
“凤王莫要故作姿态了。”叶景冷笑,眉间是掩不住的bào躁狠厉,“从你来到此地之后,姬振羽拿什么眼神看你我们都心知肚明!什么投奔叶国,我看他分明是想回羽国去!”
姬容的神色渐渐冷肃。
叶景没有看见。他豁然站起身,语气里满是怨愤:“不过是些许小事而已,姬振羽却偏要在父皇面前胡乱诉说,害得本王被父皇禁足——本王定要叫他后悔今日所说过的话!”
事qíng发展到此刻,已尽皆了然。不过是又一桩稀松平常的意气之争。
只是有些时候,这样的意气之争带来的往往是无法挽回的结局和无可磨灭的伤痕。
“原来如此。”姬容敛下眼。澄huáng的茶水中,一片青黑嫩芽正兀自沉浮。搁下手中刚刚拿起的茶盏,他站起身,淡淡道,“本王明白了,嵩王便自回府吧。”
见姬容竟出乎意料的没有直接应承,叶景难得的清醒了一回:“凤王最好想清楚,一个早已背叛了的兄弟和即刻到手的利益哪个更重要!”
言罢,叶景又道:“若是凤王心有疑虑,本王不妨与凤王直说——本王母妃过世之时,父皇曾与本王母妃言‘来日必允景儿三事’——凤王可明白了?”
最后这一句话,叶景语带威胁,话中意思无非是我既能让父皇答应你,自然也能让父皇拒绝你。
姬容如何听不出来?只是……
公然袭击他国皇族,可称小事?
随意挥霍手中机会,值得夸耀?
姬容有些想笑,却终是倦怠。侧过头,对随侍在侧的慕容非扬了扬下颚,姬容丢下一句‘送客吧’便转身走进里间,再不想多看叶景一眼。
将心中不忿的叶景送了出去,慕容非转回书房之时,姬容正背靠着酸枝木雕花椅,右手置于椅柄之上,手背隐见青筋跳动。
慕容非悄然来到姬容身边。
姬容张开眼,眸中寒光闪烁:“人走了?”
“是。”慕容非应道。
“荒唐!”姬容低斥一声。
慕容非笑笑,在其他方面他固然很多比不上姬容,但若说到见识人xing之丑恶……慕容非唇角挑起,带着清浅却深刻的嘲讽。视线随之转到姬容身上,慕容非沉吟片刻,道:“此次倒是个好机会……”
姬容霍然看向慕容非,黑眸越发深寒。
慕容非坦然回视。
片刻,姬容移开了眼。没有说话,他稍直起身,握住了桌上放着的青花茶盏。
茶盏是刚刚摆上来的,盏中的茶还烫手,姬容却只越握越紧。
此次倒是个好机会——姬容如何不知道?
若只是一个叶国皇子,姬容最多心中一晒,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诚如慕容非所说,这是一个好机会。
若只是一个背叛之人,姬容自也不会对手段多加顾忌——国家利益之前向来少有私qíng,况且对方早已背叛?
可若是姬振羽呢?
可若是姬振羽呢?!
姬容最终还是没有找到答案。而慕容非——慕容非却看见,那本来握在姬容手中的青花茶盏被捏得粉碎,其间的茶液更是被那猛然间自姬容掌中蹿起的蓝色火焰灼得点滴不剩。
且不说姬容如何,只看那离开了姬容处回到自己府邸的叶景。
从姬容的神色中明白希望不大,多日来的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叶景在房间中噼里啪啦的砸了一通东西。
静静待叶景砸完东西,旁边一个相貌平凡的中年人上前,对叶景耳语几句。
渐渐冷静下来,听着对方的话,叶景心有疑惑:“这样……可行?姬振羽若肯答应这种事qíng,岂非成了蠢货?”
中年人心道你这样心xing凉薄的蠢货当然不明白,面上却只是微笑:“姬振羽若不是蠢货,焉能到了叶国来?”
这么说着,中年人看了叶景一眼,不由想到:
虽说都是蠢,但感qíng上蠢到底好过智商上蠢……不过不管蠢不蠢,倒总算完成了太子的吩咐。
心下一思量,叶景顿觉大有道理,顿时招来了自幼跟着自己的总管:“叶老,你过来,我——”
等叶老到了跟前,叶景简洁的把自己对姬容说的话重复一遍,末了道:“你就这么遣人去八皇子府里头说!姬容不答应,姬振羽总该答应了!”
虽早已知晓自己的主人并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明明白白听见这个荒唐话的叶老还是呆在了原地。半天,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叶老方才迟疑道:“殿下,姬……八皇子是您的兄弟,您怎么、怎么能……”
叶景哪里耐烦听?顿时喝到:“你办不办?”
叶老缄默,只能退下。等到了殿外,将这种几乎无法启齿的肮脏事qíngjiāo代了,方才落下泪,喃喃着:
“王妃,小人对不起你啊……”
“……你说什么?”八皇子府中,姬振羽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开口。
从嵩王府中过来的下人呐呐着说不出话。
“本皇子问你在说什么!”雷霆般的怒喝方才出口,姬振羽便狠狠一掌拍在身旁的紫檀木桌上。
刹那间,坚固的紫檀木四分五裂。
同一时间,只听当啷一声,赫连皓已经抽剑出鞘。
赫连皓的剑笔直的指着对方的喉咙,他的眼却看着姬振羽,是在询问。
姬振羽的胸膛急剧的起伏着,气得狠了,他甚至觉得眼前转黑,脑中一阵阵的晕眩。
“八、八皇子,小人只是带话……”嵩王府中下人的声音响起,带着隐约的哭腔。
姬振羽稍稍定了神,他缓缓吐出了胸中的闷气。
看着人的赫连皓心却隐有担忧。
无他,只因为此刻姬振羽的脸色着实太过苍白。
“振羽?”赫连皓开口,一如姬振羽始终叫赫连皓‘赫连’,赫连皓有时候也会只叫姬振羽的名字——在一些特殊的时候,比如担忧之时。
“放他走吧。”姬振羽挥了挥手,满脸疲惫。
赫连皓点点头,收回了剑。
那倒霉的被派来带话的下人当然不敢停留,几乎是连跑带滚的快速离开了八皇子府。
收了剑的赫连皓没有离开,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等了好一会,估摸着姬振羽心qíng已经稍微平复之后方才说话:“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打算?”姬振羽一笑,手掌微微颤动,是气急了的表现,“我只想把他千刀万剐!”
“凤王那边呢?”赫连皓低声问。
姬振羽咬了牙。须臾,他站起身,道:“吩咐他们准备,我要进宫!”
姬振羽要进宫自然是为了见夜晴。
尽管一路发展到了现在,姬振羽实在不怎么想见对方。
“那个蠢货这么说?”斜靠在贵妃椅上,夜晴表现一径冷淡,“你理他作甚,把他当一只狗在吠不就好了?——反正总有一天该让他知道道理。”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姬振羽冷道。他就是再没有用,也不至于为了别人对自己的觊觎而来见夜晴。
夜晴稍稍抬了眼:“那么,皇儿要说什么?”
姬振羽稍紧了拳头:“皇兄……”
“确实如此。”夜晴淡淡道,“这事倒确实如那嵩王所说——陛下曾与他母妃有所允诺。”
“……母妃的意思是……”姬振羽有些艰难的开口。
夜晴微笑,露出点冰冷的味道来:“不管之前如何,而今他却不是你的皇兄,你这么担心又做什么?况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