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大斧头砍柴的他,也早已忘记,自己其实只有五岁。
“小杂种!”忽然一声喝骂响起,慕容非身子不由向旁边歪了歪,却是被那被慕容夫人派遣了跟在慕容非身边的小厮重重的踢了一脚。
淡淡的看了那小厮一眼,慕容非没当回事,只提了斧头站回原位继续劈柴。
但慕容非不搭理小厮,却不代表小厮就打算这么放过慕容非。
重重把人推倒在地上,小厮一脚接一脚的踹着慕容非的手臂和大腿。
“臭小子,兔崽子……要不是你,老子会混到这种地方?!”
蜷缩起身子,慕容非没有吭声。
“小杂种,混账……家里的婆娘也和我闹!都是你这个祸害!”
慕容非眯了眯眼,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脸。
骂骂咧咧中小厮却失了控,力道一下比一下更大,最后更是一脚踢折了慕容非的手臂。
“喀!”轻轻一声,没有传进失了控的小厮耳朵里,却清晰的被慕容非自己听见了。而伴随着那一声轻响的,还有一股无法抵御的剧痛。
仿佛脑中一直紧绷的某根神经忽然断裂,慕容非一下子沉了眼。在这连成年人都无法忍受的剧痛之中,他非但没有惨叫,反而以最快的速度伸手抓住落在地上的斧头,紧紧握在掌心,然后狠狠挥下!
“啊!——”凄厉的惨叫在一瞬间响彻天空。
但是西园的柴房真的太偏僻了,而废弃的西园距离主院又真的太遥远了。
所以,当慕容非拖着一条不自然扭曲的手臂站起身,冷冷的用斧头劈开因右脚被砍断一半而在地上不停翻滚惨嚎的小厮的喉咙时,并没有任何人因那不间断的凄厉惨叫而出现在这一片荒芜的柴房之前。
血,渐渐开始蔓延了。
被劈开喉咙的小厮并没有死透,躺在地上,他的喉咙泊泊的冒着血,不停发出‘咯咯’、‘咯咯’的响声,身子还一顿一顿的抽搐着……
慕容非只是看着。
血蔓延到他鞋子底下,渗入不厚的鞋底,挣扎中的小厮身体渐渐没有了抽搐。
慕容非还只是看着。
忽然,躺在地上的小厮眼中倏然bào出一团神采,猛地侧起身子,他重重的、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的抓住了慕容非的脚踝!
慕容非皱了眉。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除漠然之外的表qíng。
有些疼。慕容非想着。然后,他扯了扯腿,想把腿自对方手中扯出。
但小厮握得很紧。
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慕容非蹲下了身。他的手里还提着斧头,他举起斧头,往小厮的手上砍去。
一下,两下。森森的白骨混杂青筋翻出皮ròu,鲜红的血溅到慕容非衣服上,溅到慕容非的脸上,溅到慕容非的眼睛里。
小厮的手被砍下来了。慕容非放下斧头,开始一根一根的扳断那握在自己脚踝上的手指。
“喀!”
第一声,手指上还有温度。
“喀!”
第二声,断指软软垂下
“喀!”
第三声,白骨刺出皮ròu。
“喀!”
第四声,断手从慕容非脚上滑下。
慕容非没有停,他平静的扳断了那剩下的最后一根指头。
又是一声脆响,似乎从耳边传来,似乎从心底传来。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是恨。
天恒五年,风调雨顺。秋日,羽帝下旨,大赦天下。
这一日,楚飞刚刚得到一件珍贵的玩具。
这一日,姬容因吃的太多恶心而乱发脾气。
这一日,姬辉白心qíng大好的游赏花园。
这一日,慕容非平静的杀了第一个人。
第七十四章 chūn寒料峭
一道银芒倏然划开黑夜,灿若流星,转瞬即逝。紧跟着,三朵巴掌大小的银色花朵凭空出现在黑夜之中,成品字形排列,或含苞待放或迎风怒绽,每一朵都活灵活现,纤毫毕现。
一把轻灵的长剑如蛇一般无声无息的收回了慕容非的手中。独自立在黑夜之中,慕容非看着那慢慢消失的三朵银色花朵,一抖手便又刺出了五朵剑花。如此反复着,慕容非最多的时候能刺出七朵姿态不一的剑花,而最少的时候,便只有一朵可怜的花苞在风中摇摆。
慕容非在思考。这是他很早以前养成的一个习惯——越专注的做事,越专注的思考。
他在想楚飞的事qíng。
楚飞在昨天晚上来到凤王府,而姬容却在见到楚飞的几个时辰之后去了瑾王府……姬容的决定是什么,根本就不消再多加猜测。
那么,他却是赌错了。慕容非暗自叹息一声。
慕容非并非一个赌徒,严格说来,他甚至并不太喜欢赌博——不过,他的实力太弱了,他的根基也太浅了,有些时候,他不得不赌一把。
可惜运气不怎么样就是了。慕容非对自己笑了笑。
不,或者说……是自己并没有计算彻底的缘故?慕容非暗自想着,不过很快,他就把这点想法抛诸脑后。对现在的他而言,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姬容愿不愿意为他揽下这次的事。
尚书府会有今天,很明显是被慕容家弄出来的一系列事qíng所牵连。而一个一表三千里的尚书尚且能被牵扯到这种程度……那真正能和慕容家牵扯上关系的他呢?
慕容非暗自思量着,手中的长剑如之前一样在半空中刺出朵朵剑花,待要收势之时,慕容非手腕却倏然一转,细长软剑于黑夜之中无声无息的潜向自己背后。
“哼!”黑夜之中蓦的响起一声闷哼。
同一时间,慕容非只觉得剑身上传来一股大力,不像是被兵器磕碰产生的,倒像是被人用ròu掌直直推开。
心中微动,慕容非也不纠缠,只顺势而退,同时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一看之下,慕容非不由怔住。
只见慕容非身后的人一身深蓝衣服和黑夜极为相溶,但却有着一头十分晃眼的白发,却是慕容非曾有数面之缘的‘飞凤军’将军。
“原来是……将军。”短短的惊讶过后,慕容非不由微笑,“上次匆匆见面不及询问,不知将军高姓大名?”
和慕容非相对而站的白发男子扯扯嘴角,明显并不喜欢站在自己面前的慕容非:“免贵,姓付,双字冬晟。”
“原来是付将军。”仿佛根本没有看见付冬晟脸上的勉qiáng,慕容非笑得舒缓,“付将军深夜到访,可是凤王有什么吩咐?”
“凤王殿下确实有所吩咐。”付冬晟开口,与慕容非时时刻刻的温和不同,他的话每一句都十分铿锵有力,大有沉重如山的感觉,“殿下再书房等你。”
慕容非点点头,转身便要往外走,但付冬晟却忽然开口:
“慕容公子武功不错。”
心中的警惕顿时提高了一个台阶,慕容非不动声色的笑道:“付将军过奖了。”
视线从对方已经缠入腰间的软剑上移开,付冬晟冷笑一声:“你的武艺最好再高一倍。”
心头一动,慕容非本待问些什么,但转念想着自己很快也会明白便作罢。
慕容非却是很快就明白了。
书房内,慕容非恭恭敬敬的跪在姬容面前,而姬容,却只在闭目养神。
片刻,姬容张开眼,冷笑一声:
“慕容公子,你想要什么?”
“小人……”跪在地上的慕容非刚刚开口,便被姬容打断:
“慕容振庭的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慕容非回答,这次他倒是说了实话。
“本王也是这么以为的,”姬容笑了笑,可他眼底却不见分毫笑意,“但本王越查越觉得奇怪。祭司在羽国不算多,能力qiáng的就更少了。而能力qiáng却又不加入祭司院的……纵观偌大羽国,本王不幸找得出两位数。”
这么说着,姬容的视线落在慕容非脸上:“慕容公子,在之前镇远侯被杀,你就有想法了吧?”
算总账了……慕容非无声无息的叹一口气:“小人却是有些想法。只是这只是猜测,根本毫无证据……小人不敢随意说出来gān殿下的判断。”
姬容没有回答。
敏感的察觉落在自己皮肤上的视线越发森寒,慕容非心下一冷,紧跟着转口:“况且小人和慕容家素有仇怨,小人当时也多少有些自己解决的想法。”
书房里没有声音。
片刻,慕容非听见姬容的声音响起:
“……是么?”
虽觉对方口气多少有些奇怪,慕容非却无暇多想,只道:“凤王明鉴。”
“慕容公子,本王没有看你的过去。”看了跪在地上的慕容非一会,姬容突然开口。
慕容非蓦的一怔,不由抬起头来,正对上姬容那一双让人感觉如石头般坚硬的眸子。
若是此时,姬容说自己没有查过他的过去,慕容非只会在心中冷笑,然后恭敬而感激的应是。但姬容说他没有‘看’过……慕容非一时之间却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但慕容非不知道如何回答,姬容却没有停下:“只是慕容公子似乎对自己的这张脸很有兴趣,在这种风声鹤唳的的时候还三番五次去尚书府……是去见尚书府中的楚夫人呢,还是去见楚公子呢?”
慕容非一时没有回答。
姬容淡淡的笑起来:“本王虽对慕容公子的过去无甚兴趣,但看来慕容公子却对本王的过去很有兴趣。”
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所以,慕容非只是低下头,恭恭敬敬的道:“小人知罪。”
看一眼地上的人,姬容从桌案上抽出一份折子,丢在慕容非面前。
“啪!”的一声,折子掉在地上,慕容非微微眯了眼,却是为散开折子里雪白内页上的朱红字体刺了眼。
“牵扯叛逆,出身不良;杀父戮母,品行不端……父皇的意思,却是把你贬谪千里。”姬容淡淡开口。
慕容非提起的心稍稍放下。
既会特地把他招来讲这些,那便定然还有转圜余地了。这么想着,慕容非表现得越发恭顺:“请凤王示下,小人定不负所托。”
姬容沉默了一会。片刻,他微笑:“慕容公子倒是聪明。”
说罢,姬容道:“起来吧。”
慕容非先行了一礼,这才起身。
姬容在书桌上铺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大衍山,近日传来qíng报说盘踞了一批山贼,只是此处地处偏僻,山势又复杂,军队鞭长莫及……”
姬容还在叙述,慕容非却苦笑起来,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像刚才那样跪着实在挺不错——至少比现在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