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犹记_七和香【完结】(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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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安澜眼风一扫,冷如刀锋:“这话我原是不敢说的,若是祖父祖母觉得理当如此,下次皇上吩咐我什么话,我便如此说便是!”

  说着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向来话少,可真说得出来,那就噎的死人。

  程老太太抖的恍如中风,好半日才哭嚎一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就养出了个这样的孽障!”

  程老太爷铁青着面色坐着不动,众人更是都不敢做声。

  可是嚎完了,程老太太依然得叫程大太太一起,收拾起礼盒,上韩家去给程安澜提亲。

  胳膊扭不过大腿,莫外如是。

  程安澜的院子,在程家最东北角上,总共两间小屋子,地方偏僻,院子一角堆着些破瓦,终年难见阳光,照着程家的说法,宅子小了,叔父们成亲生子,住不开,程安澜是哥儿,让一让妹妹,且读书习武,在屋里的时候也不多,是以很小的时候,就迁到了这里,原本是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伺候,院子里还有粗使婆子,后来人手不够,一个小厮走了门路,调去伺候二爷程安起了,还有一个小厮说是偷东西撵了出去,两个丫鬟里头,有个大了嫁人,就在二门上伺候了,没再进来,也就剩了个小些的。

  当然也没人想着给他补,理由也现成,程安澜十五就去了西北,人都不在,叫人伺候空房子不成?

  他回京后,在家里的时候少,家里或许也都忘记了这事儿,如今他这破烂的院子里,也就只有那个丫鬟端茶倒水的。

  说真的,程安澜跟这些丫鬟都不熟,小时候,这些丫鬟一年一换,直换到他去西北,反正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所以他也没把这些丫鬟当回事,这会儿见这丫鬟倒了茶来,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你叫huáng鹂是不是?”

  “是。”这丫鬟显然也不是个伶俐的,问一个是不是就答一个字,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想来若是伶俐,也不至于在这空院子里守到十七岁,还安安稳稳,半点儿也没别的念头。

  不过这样倒是很得程安澜的意,他说:“这茶不喝了,你去厨房叫人给我下一碗面来。”

  今日跟兄弟们喝酒,刚刚喝了两口,菜才上了两个,就叫皇上给传进宫里去了,伺候了半日皇上,又伺候齐王殿下过来,等于一整天都没吃饭呢。

  huáng鹂答应着去了,程安澜就倒在chuáng上,一翻身,咦,这chuáng褥和被子都有一股子晒过的味道,如今快要到冬月了,被子其实不cháo,但是晒过之后肯定会更舒服一点。

  这些日子虽然没太下雨,不过有太阳的日子不多,太阳也不烈,显然huáng鹂是一有太阳就把被子和chuáng褥拿出去晒的。

  程安澜站起来,两间屋走了走,意外的发现,这个huáng鹂实在还是真实在的,他长期不在家,家里也没人把他当回事,可这两间屋子都非常gān净整洁,自己的几件衣物也是整理妥当,半点儿没有霉味儿。

  huáng鹂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可依然常给他晒被子。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huáng鹂才端了一海碗热腾腾的清汤牛ròu面回来,还有一碟小菜,程安澜随口道:“怎么这么久?”

  huáng鹂四平八稳的回答道:“厨房忙,火头不够。”

  程安澜问韩元蝶:“你们家怎么不会火头不够?”

  自齐王殿下拿皇上口谕狐假虎威之后,程家已经到韩家提了亲,韩又荷送了信过来,韩家这边也就顺利的答应了,这会儿韩家上下差不多都拿他当姑爷看了,见他来了,就赶着上点心小食之类。

  韩元蝶随口答道:“因为我是亲生的。”

  然后她才想到程安澜问这话的意思,说:“你在你家又被欺负了?”

  “也不算吧。”程安澜说:“不过煮碗面都要半个时辰,我觉得大约我们家厨房有点小吧,不够用。”

  “嗯?”韩元蝶有兴趣了,她一直记得上一世她嫁进去的时候,他们的新房是程家除了老太太的正房之外最大的,又有自己的小厨房,小厨房的分例也都是上上等,以前她以为长子长孙理所应当,可这一世她知道,肯定不是这样。

  这定然是有缘故的。

  “然后呢?”韩元蝶丢下手里账本子,正襟危坐的看向他。

  “我在内务府有兄弟,找了个班子,在我那院子旁边找了块地方,清了一片空地出来,盖了个小厨房,也不费什么事。”程安澜简直不当回事。

  韩元蝶扑哧笑出来:“好好的花园,也不知搞的多乌烟瘴气的,那厨房盖好了,用度呢?人呢?”

  程安澜说:“这也容易,各房主子都是有分例的,我那小厨房就去大厨房取东西就是了,至于人,我跟大太太商议了,若是厨房里拨不出人来我使,我往内务府借两个人也容易,还是御膳房出来的,说不准还有新鲜菜色,还可以孝敬老太太,太太呢。”

  “不过,太太说有人手,现就给拨了两个过来,也就不用麻烦了。”程安澜说。

  程安澜虽然说的不当回事,韩元蝶却也明白了。

  第71章

  这是权势地位对固有规则的摧毁,程家以家族规则以及孝道为准绳,而程安澜则以权力为利器,无视旧有规则,毫无顾忌的碾压。程安澜在程家的日子,委屈不止一日两日了,他以前只是退避,那是因为他深知,人小力微,便是哭喊也无用,而现在,他说出来的话有人听有人重视,他自然就不会再退让了。

  程家多少年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人来说他们一句不对,要改变起来,大约还真不会习惯呢,韩元蝶都能想见程家的老太太,太太们的神qíng了。

  而且,很显然的,程安澜做到了,不管谁恨的咬牙切齿,那也拿他没有办法。

  真是活该,韩元蝶上辈子没太留意,这辈子却很清楚,一个失父失母的孩子,又同时被祖父祖母忽视,旁边还有个心肠狠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继母,程安澜能平安长大,那还真是上天保佑。

  韩元蝶唯一不明白的一点便是为什么程老太太也这样对他。

  怎么说程安澜也是程家长子长孙,这可是嫡嫡亲的祖母呢,且长子早逝,难道不是更该养着大孙子吗?这位倒是另辟蹊径,与众不同呢。

  韩元蝶忍不住就把这话问了出来,程安澜微微坐直了些:“我小的时候也不太明白,后来听舅舅说,母亲向来不得祖母喜欢,大约受了些气,怀着我的时候就养的不好,后来也是因着气恼动了胎气,才难产的。”

  韩元蝶点点头,这缘故虽简单,却很有可能,恼怒、内疚等等种种复杂的qíng绪jiāo织支配起来,让这位祖母宁愿眼前没有这个孩子,也是非常可能的。而且程安澜这位祖母,并不是个心胸开阔之人,韩元蝶多年来深知,在这程老太太心里,凡事只有别人对不起她的,没有她对不起人的,任何事都找得出能让自己占上风的理由来。

  于是把对儿媳的复杂qíng绪转移到她唯一的血脉身上,觉得这个孙子碍眼,也是有的。

  程安澜还说:“这是舅舅的说法。”

  韩元蝶道:“不管是什么说法,你终究是这样过来的,其实不用深究,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

  “对啊!”程安澜说,现在可不是他郁闷的时候,如今爵位在身,又买好了房子,订好了媳妇,眼看着过两年媳妇大了,就能成亲了,小日子多美好。

  看身边美貌的小姑娘,程安澜不由的有点得意洋洋,看,多少年前就知道自己应该娶圆圆呢。

  程安澜这是来跟韩元蝶说出门的事呢,这会儿一碗茶都喝完了,他才想起来:“我要跟着三爷去江南了。”齐王殿下已经订好了日子,过两日就要启程了。

  “我知道。”

  “三爷说的?”

  “嗯,不过齐王殿下没跟我说你们去做什么。”韩元蝶说。

  “去给皇上采买修葺行宫的东西。”程安澜随口道。

  韩元蝶看他一眼,不大信。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齐王殿下可是要做皇帝的人,还bī的安王起兵bī宫,难道这些是靠帮皇上买东西做到的吗?

  这些人就看她是小姑娘忽悠她。

  韩元蝶撇撇嘴,道:“我知道你们是做大事的,几事不密则成害,不跟我说也有道理啦。”

  程安澜嘿嘿一笑,这事儿怎么说也算军国大事,又经了御前,确实不好说的,这会儿见韩元蝶这样通qíng达理,他反倒觉得有点不好了。

  终于,程安澜很小声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你明白的,其实我也就顺便去看一看西北军粮的运送途径。”

  韩元蝶听了,不由的一怔。

  她一直模模糊糊的一些记忆,听到西北军粮四个字,突然就清晰了许多。

  有许多记忆,原本就只是缺少一个契机罢了。

  韩元蝶想起了当初惊心动魄的宫变,那个时候,程安澜到底算是当事人,就是没有刻意议论,这件事影响之大之广,也是毋庸置疑的。

  当年的事,导火索便是西北军粮一事,齐王殿下从四川道查出来有成都知府,后任四川巡抚等人,与户部一些官员勾结,将西北军粮中新粮换出来,用陈粮充数,接着顺藤摸瓜,发现军需中的盔甲、刀戟等也有部分被置换为腐朽之物,至此,兵部也有了涉案。

  接着齐王殿下顺着这些东西的流向查到了江南,发现江苏巡抚也参与其中,他不仅在调粮和军需之时就有克扣,以次充好,甚至霉变粮食送入军需,同时还通过一些渠道,与江南世家勾结,将这些军需等物,卖到了海上,获得巨额白银。

  接着再查白银去向,这些银两,除了部分截留,中饱私囊,大部分都送入帝都二皇子安王殿下之手。

  军需卖与海盗,纵其劫掠百姓,实是通敌叛国之罪,而没想到的是首领竟然是皇帝的亲儿子,甚至是储位呼声最高的那一位,皇帝闻知此案,气的差点儿没中风,立时便要招二皇子入宫。

  只是此事走漏了风声,二皇子见事qíng败露,大势已去,进宫自难幸免,不由的把心一横,仓促之间调手中禁卫军起事bī宫,杀皇帝,杀皇子,杀宫妃,最后事败自尽,齐王殿下由此登基。

  这件事,韩元蝶再是不理世事,总也零零碎碎的听到过很多次了,夺权尤其记忆深刻些,此时不由的脱口而出:“四川道?”

  程安澜一怔,甚至是整个人眉目都凝住了,四川道一事,除了齐王殿下的书房里议过,就是那一日在御书房启奏过帝王,不管哪个地方,都没有韩元蝶知道的道理,她怎么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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