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怀净看着对方犹如一条蛇,在光滑的地面上摆动自己的鱼尾巴,迅速bī近到面前,不禁屏住呼吸。
高大的青年缓缓弯下腰,倾斜着鱼尾,同地上满脸稚嫩的蓝眼小猫咪对视,一双眼睛幽暗如同不见底的深潭,幽幽道:“你好啊,亲爱的小猫。”
周小猫忽闪一下眼睛,突然伸出快爪抓向对方的脸,企图趁机逃跑。可惜这个念头在他探出小爪子的瞬间就被打破,因为他的爪子被人快如闪电地抓在了手里。
王子殿下捏着小小的柔软梅花垫,微笑着说:“别急,婚礼这就继续进行。”他从上衣的口袋里取出两颗镶着硕大钻石的戒指,这回根本不必担心怀里的小东西使坏逃跑。
周怀净先是左边的爪子被捏住,之前变身时身上的衣服堆成一摊,戒指也掩在里面,不知道王子殿下是什么时候跑回去从里面翻出了遗落在那的戒指。
戒指到底是给人戴的,而不是做给猫用的,怎么也套不进柔软的爪子里。王子殿下试了几次,忽而yīn测测笑了,周怀净瞥见那笑容,抖了一下,身上的毛隐隐有寒颤竖起的趋势。
“变成人。”王子吩咐。
周怀净茫然地和他对视,无辜眨眼。
王子殿下轻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背脊,温热的温度透过柔软的白毛传到皮ròu里,手掌沿着拱起的背脊,慢悠悠滑到尾巴上,一把握在了手里。
“喵!”周怀净发出一声扭曲的叫声。
不是痛,而是慡的。
周怀净只觉得从尾巴上快速蔓延开细细麻麻的电流,四肢百骸都舒服得仿佛泡在温泉里,既幸福得要吐泡泡,又陌生苏痒得想要挠一挠,从皮ròu挠到骨头里才能甘心。
王子殿下神色一怔,晦暗不明的眼神里忽而dàng开yīn霾,露出一抹微不可见的讶异。但仅是刹那,他收拾了表qíng,手指卷着细长的小尾巴,将手里的一枚戒指往里推。
周怀净的四只小短爪已经撑不住身体,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头皮蔓延开热热麻麻的细小电流,瞳孔蓝幽幽竖起,尖尖的小爪子无意识地抠住人鱼的鳞片,一下、两下,像是要将满腹的委屈都泄愤地抠出来。
人鱼王子将戒指越来越往里推,他感受到猫咪的变化,小身体起伏着,小小地颤抖着。
尾巴被人揪住,指环突然用力往里一推,周怀净喵呜一声,又疼又痒,猫尾最根部的地方被戒指紧紧束缚住。
浑身的毛炸起,只见小猫亮爪一挥,巴拉巴拉地上掉了几片彩色流光的鳞片,而鱼鳞被剥下来的地方,露出的皮ròu一点点渗出了血。
周怀净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讪讪地坐在地上,两只前爪规矩地放在身前,对着王子殿下拧着眉yīn晴不定的眼神,十分无辜地歪歪小脑袋,长长喵呜了一声。
人鱼嘴角细细往上扯,露出尖尖的锯齿,眼眸漆黑幽远。
就在周怀净以为要被抓起来塞进嘴里嘎嘣嘎嘣嚼碎吃掉而紧张闭起眼睛时,那人却抓着他的右爪,迫使他用小爪子将掉未掉地捏着一枚戒指,推向人鱼露出的尖锐手指。
人鱼长长的锋锐手指对着他的眼睛,周怀净生怕对方一个不注意就戳进他的眼睛里,难得乖巧地被指挥着将戒指套上长指甲,然后自己露出尖爪,由王子殿下按着爪往前推。
这一次周怀净整只猫都被控制在人鱼的手里,无可逃避地帮助那枚戒指往戒指的主人无名指套进去,从长指甲到第一个指节、第二个指节,一下进到最底部,牢牢圈住了人鱼的手指。
人鱼眼中迸开明亮的光泽,斜落进的灯光将他的眼珠映照出琉璃一般剔透的质感,深邃的眼睛里盛满了明灭的星子,在黑暗里熠熠生辉。
咚——咚——咚——
城堡十二声沉重的钟声缓缓响透整个夜空,青年侧耳静静凝听梵音,月亮从厚重的云层后爬出来,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脸上,那张俊美的脸庞朦胧得近乎不真切。
王子慢慢闭上眼眸,呼吸之间带出静穆的美感,犹如一张中世纪墙上的油画,一呼一吸都透着yīn鸷的贵族式忧郁。
当最后一声钟声敲响,周怀净屏息凝视那张英俊的脸,等待着王子永世的沉睡。
然而,王子忽而睁开眼,在月色中淡笑着同他谈论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月色真美,你说对吗?”
无人能知,第一次睁开眼看到少年光luǒ着背脊背对着他时,他内心的激烈震dàng。
海边的月光明亮地照亮他莹润的肩头,猫尾害羞地挡在身前,却将圆软的小屁股一览无遗地bào露在身后人的眼中。
那月色就如今夜,美妙得连空气里都在散发着红玫瑰甜腻的芬芳。
直到系统提示离开了游戏界面,周怀净还反应不过来。
他居然过关了?
王子的命定爱人难道是救了他的猫咪?
周怀净联想到童话故事,其实换一个场景,似乎也的确应该是他。人鱼故事里的王子殿下被美人鱼所救,如果没有公主的cha足,王子说不定就和人鱼幸福地在一起了。
不过这种换算究竟靠不靠谱,周怀净一点把握也没有。
但总算是过关了,虽然还是没有在出了游戏之后的个人空间见到那人,可好歹有一点收获。
他摘下头盔,正准备放到chuáng边,不想眼睛一瞥,chuáng畔站着一抹人影。
那样长身玉立的身姿,一看就是他英俊挺拔的大哥。
周怀净僵硬地抱着头盔,轻轻唔了声,问:“我不会告诉伯父伯母,哥哥这么晚还不睡觉。”
周怀修憋在肚子里的气还没发就被硬生生堵回去了,哽塞半晌,粗声粗气地说:“是很晚了,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小时。”
周怀净向哄劝不听话的小孩:“那哥哥赶紧去睡觉吧,不然明天上班迟到了。”
周怀修嘴角一抽,食指弹他的额头:“罚你一个月不许玩游戏。”
一道晴天霹雳横劈而来,周怀净捂着额头,圆润水亮的眼睛眨巴两下,乖乖地把怀里的网游头盔jiāo出去:“哥哥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周怀修十分受用。他接过头盔,生怕弟弟心有芥蒂,解释道:“哥哥得查清楚带你玩游戏的人究竟是谁才能放心。”
周怀净的眼睛一亮,大大点了几下头。
“好了,那你赶紧睡,明天早上还要去上课。”得到弟弟乖巧的应诺,周怀修才关灯带上门离开。
一走出门,周怀修脸上的温和烟消云散,瞬间乌云满布。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什么不务正业成天大半夜玩游戏还带坏宝贝弟弟的便宜亲戚?
周怀修数了又数,通过弟弟的几次描述,几乎确定就是陆英的大儿子陆常。
周怀修还在琢磨着怎么找到人更换监护对象,忽然就想起,陆常也在辰光上学。
第22章
陆二爷脑子有病,这事除了他自己,以及他的私人心理医生秦老以外没人知道。
陆二对肌肤的贴近渴求几近病态。他最开始只是希望有人能摸摸他的头,当然,那是他七岁的时候。但是陆二对人抱有极qiáng的戒备心,几乎无法忍受别人的触碰,这种念头越压抑反而越疯狂,就像是一把毒糙,牢牢缠住了他整个人。
秦医生早已发现势头不对,却毫无办法。陆二爷不信任任何人,即使是他也不能减轻他的戒备,更别说是给予抚摸。
这是童年经历带来的病。陆二的母亲是陆老先生的第四任妻子,年轻貌美,绕指温柔,可谓深得陆老头的心,但她生了陆抑之后就得了产后抑郁症,自杀而亡。陆父将所有的愤怒和痛苦都归到还只是婴儿的陆抑身上,因此,陆抑小时候在陆家一直举步维艰。陆老爷子对待小儿子的qíng感复杂难解,既有仇恨,也有宠爱,疼起来当成心肝,恨起来就如同对待仇人来抽。这导致陆抑小时候时常几顿山珍海味几顿馊水冷饭,天堂地狱轮流过。
有一年陆抑母亲的忌日,陆老发了疯,将他右腿硬生生打断,关在黑屋里三天三夜伤口都发炎腐烂,虽然后来醒悟过来花了大价钱请人医治,但陆二还是落下了腿疾。
不知是不是那次事qíng刺激到年少的陆抑,他病好之后开始表现出过人的才智,可谓锋芒毕露。陆英个xing中庸保守并不得陆老看重,当发现小儿子的聪慧之后转而培养他。为了陆家考虑,陆老爷终于有所收敛,不再做苛待的事。后来陆老过世,陆二戏耍了一番想要夺权的陆英一派,折腾得他们都安分了,好日子才算真正到了手里。
可惜,这只是表面上。
陆老爷子晚年脾气狂躁,其实是得了偏执型jīng神分裂,陆抑作为他最得意的孩子,不单是青出于蓝地遗传了他的雷厉风行,连着这jīng神病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地一并继承了过来。更为不幸的,不像陆老只有一个远嫁的姐姐,陆抑除了同父异母相差二十岁的哥哥,还有一个神经偏执不时发疯的父亲,他孤寂的童年经历直接将他培养成一个yīn郁乖戾的人,如果不是超乎常人的理智,只怕他已经被自己的被害妄想症给撕裂了。
真要算起来,秦医生也许可以算是和陆二最为亲近的人了。
话说回来,陆二爷对肢体的接触由简单的摸摸脑袋,发展为极度希望和人时时刻刻肌肤相贴,只是他可怕的自制力压抑着抗拒着身边所有的人。
秦医生有时看着他眼底的泪痣,就会想着命格如此,生xing凉薄,天生偏执。他不得不悲观地想,如果陆二爷被两种病折腾得不可控制哪天自杀了,好在还有他和阿力几个人给他入殓收尸烧烧纸钱,不知道陆二会不会稍感安慰?
然而有一天,陆抑半躺在舒适的沙发上,对秦医生说,他遇到了一愿意触碰的……猫?
秦医生按例来看陆抑,说着是看病,事实上陆抑从不肯乖乖吃药。陆二爷嘴上不说,秦医生心里有数,他这是被害妄想症过重,大概是觉得那药里掺了毒。
可是谁有胆子bī陆二爷吃药?
秦老以为这一次又会像往常一样,陆二爷和他说着似是而非的话,两人打打嘴pào接着各回各家,没有想到陆抑坐下来就开始和他说养猫心得。
逗逗下巴,捏捏脖子,揉揉脑袋,抓抓肚子,陆二爷说得有板有眼,活像真饲养了一只猫咪。
陆二正处于异样的亢奋状态之中,从进来开始,他那头冲天的黑发已经将他的兴奋具象化地表现出来了。
秦老一边呵呵呵笑着,一边分享养猫心得:“二爷要是喜欢猫,不如去抱一只来养养试试看,说不定在现实里也能接受小猫的触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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