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_清歌一片【完结+番外】(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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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儿看得发呆,直到初念朝她招手,才回过了神,到了父母跟前,带了些羞涩地见礼,被初念牵住了手。

  徐若麟命人往司国太和廖氏处转了太医的话,便携妻女出门。虽不过是场郊外短途出行,携带的物件却也齐备。坐毡、衣匣、置了饮食的提盒,以及装了各色不时之需的备具匣,带了宋氏绿苔静云碧霭四人,另两个小厮,自己和小厮骑马,女眷们分坐两辆车,出了北门往数里之外的神烈山畔后湖去。

  正是深秋时节,湖畔芙蓉夹岸,山色倒映着湖光,秋色与晴空争妍。下月初又正是皇帝登基恩科开考的日子,天下的读书人纷至沓来。湖畔堤岸,到处可见士子游踪。

  徐若麟带初念和果儿爬了段缓坡山路,见她二人薄汗淋淋,便领到了近旁的碧云寺中小憩。并未报上自己身份,只以寻常香客之名而入。供了香火钱后,叫宋氏绿苔她们陪着果儿,自己便携初念转到了后山的报恩塔脚下。

  报恩塔八角十三层,高达数十丈。数百年来,便一直这般矗立在碧云寺的后山之上。只是如今风雨侵蚀,早不复当年香火旺盛时的威严之貌。如今塔身灰黑,塔顶长满高高的瓦松糙。塔身飞檐翘角处残挂着的几只长满绿苔的铜铃。一阵风过,只有风中依旧清越的鉴铃声,仿似在向难得前来的凭吊之客默默诉说自己当日的风华。

  徐若麟仰头望了眼直冲云霄的塔顶,低头对初念笑道:“我听说,当年这里香火最盛的时候,传说有缘之人只要携了诚心一步步登上塔顶,将香火和心愿供在阁楼的菩萨面前,菩萨便会佑护。后来大约不见灵验,又或有缘之人太少,终于渐渐被弃。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是不是传说中的有缘之人?”

  他说完,没等初念应答,握了她手便拾级而上,推开破败的木门,领她沿着木梯盘登而上。

  初念随了他,一直往上旋绕攀登。脚下是咯吱作响的木梯,空气里布满尘螨气味。但是午后那充满了舞动微尘的阳光,却从每一层开出的拱门dòng上静静she了进来,照着她跟随他不断上攀的脚下之路。

  四周是如此的安静。金色的午后阳光里,除了身畔他平稳的呼吸声和她跟随他的脚步声,她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了。

  她仿佛被这种前所未有的奇异宁静感动了。爬着,爬着,忽然就生出了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累了吗?”

  爬到一半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回望已经气喘吁吁的她。

  她用衣袖擦了下额头的汗,顺势掩去眼中已然成形的泪意,朝他笑了下:“我能行的。”

  前世,今生。这大约是第一次,这个男人在这个名叫司初念的女人的脸上,看到这种仿佛发自内心的微笑。

  他怔了下,点点头,回她一个笑容,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然后继续牵着她往上。

  初念跟着他绕啊绕,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只知道最后他终于停下来时,自己身子一晃,要不是他及时扶了一把,差点就要摔倒在地。

  “到了?”

  她终于站稳脚的时候,喘息着,茫然问道。

  “到了。”

  他微微一笑。

  初念环顾四周,终于看清了。自己真的已经和他一道攀登到了这座被荒弃的古塔的顶层楼阁。

  窄小的楼阁地上,铺着厚厚一层经久未扫的香灰和泥尘,角落里倒着一柄破旧扫帚,塔顶满是蛛丝螨网,那尊断了只臂膀的菩萨像,早已金身不再,露出里头灰黑的泥胎本质。但是面容上的微笑,在初念看来,大慈大爱。

  初念卷起衣袖,拿了扫帚,在徐若麟的注视之下,清扫了一遍地面,然后脱了自己外头罩的那件云氅,轻轻拂去塑像身上落满的灰尘,最后跪在了菩萨面前,闭目默默祈愿。睁开眼时,看到徐若麟也并肩跪在了自己身侧,仰头望着那尊塑像。

  她和他起身,靠在近旁的那个拱窗前,向外眺望下瞰。凉风习习中,见万山迤逦北去,后湖犹如一块镶在其中的碧绿明珠,而那点点或浓或淡的绽放艳丽,便是漫山正盛的深秋芙蓉。

  “你方才求的是什么?”他迟疑了下,凝望着她,问道。

  初念哼了声,道:“菩萨知道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徐若麟自嘲地笑了下。随即认真地道:“我求的是什么,你知道的。”

  初念不应。只回头望了眼似乎目随人走的那尊塑像,问道:“你特意带我到这里。你也信菩萨?”

  徐若麟扬了下眉,道:“我信jīng诚所至,金石为开。”

  初念洁白贝齿咬唇,忍不住嗤地轻笑。

  “你总是这么会说话——”她半是埋怨,半是爱娇地嗔了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听见他道:“别动。”

  初念一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依他话没动。看见他竟像变戏法似地,手上多了朵不知道何时藏起来的芙蓉花,小心地簪到了她的鬓发之侧。

  徐若麟一边赏着她的芙蓉脸颊,一边道:“娇娇,我生平最爱的便是此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初念自然知道。便是芙蓉花树下,她和他第一次相遇。从此不知是孽是缘,她和他再撇不清gān系了——可是她却不愿道出。只侧过了脸去,不去看他。

  “因为……”

  他似乎不在意她的回避,只抬手,轻轻抚过她的面颊,忽然笑道:“因为唯独这花才勘配你。你瞧,娇面芙蓉,说得不就是你么?”

  “油嘴滑舌!”

  初念轻轻啐了他一口,到塑像前再拜了一拜,转身下塔而去。

  徐若麟跟她下了几级,矮身在她身前,回头道:“娇娇,我背你下去吧。”

  初念摇头,他道:“下去你还会绕晕的。要是跌一跤,我岂不是心疼死了。快上来!”

  初念还摇头,他已经抓住她腿,将她qiáng行按在了自己后背,稳稳地负起了她。央求道:“就算我求你了。我想背你,让我背你,成不?”

  初念终于不再抗拒了。顺服地贴在他身上,手抓着他肩膀,把脸轻轻靠在他温热厚实的背上,闭上了眼睛,任由他背着自己下去。一级又一级,一圈又一圈。她终于被他背出了宁静的古塔,再一次站回了人间的烟火繁胜地。

  临走前,她听见徐若麟似是随口地道了一句:“我晓得,咱俩一定就是那有缘之人。”

  初念不置可否,只再次回头,仰望了下自己方才站过的那片塔顶。

  “叮铃——”“叮铃——”

  古塔翘角处又一阵风过。鉴铃因为清风,仿佛再次有了生命。它从容地回应着,不急不缓,送走这一对携手渐渐远去的璧人背影。

  第七十回

  徐若麟携了初念一路指点秋山景物,慢慢转回山前,最后回到寺中,携果儿等人离寺下山后,天已近huáng昏。入城快到国公府时,他看起来意犹未尽,吩咐跟随出来的小厮护送果儿宋氏一行人先回,自己弃马,与她共坐一车,叫车夫直奔南城的通济门。出去后,在密密停满大小游船的码头处雇了艘小篷船,扶了初念上去。待坐定船舱中,对她笑道:“今日难得与你一道出来,就这样回去太可惜。你没到过此处吧?虽嫌低鄙,倒也不失为一胜景。为夫带你沿河dàng舟,可好?”

  金陵秦淮河畔,每年元宵、端午两时,仕女云集,竞相赏看登船。一年中也就是这两日,那些平日深锁院墙的大家闺秀们才会被允许在家人的陪伴下出行。只是司家并无这样的例外。所以徐若麟说她没来过,说得倒也没错。

  天色渐黑下来。夹岸河房灯火辉煌,绿窗朱户里,不时闪出半张倚栏窥帘的艳姝面颊。河面大小画舫挂满珠联羊角灯,与两岸灯火相互jiāo映,远远望去,犹如烛龙火蜃、连绵不绝。月渐升抬,此时淮水暗暗盈漫,处处画船萧鼓,歌声飘dàng,船外又不时有凭栏笑声入耳,声光凌乱,令人耳目几乎不能自主。

  初念起先还坐在张椅上,不知何时起,人便被徐若麟扯了过去,歪倒在他怀里。习习夜风中,半卷幔帘里,她吃着他剥好递到嘴边的葡萄,赏着船外游走的迷离灯影,听着远近桨声里的丝管迭奏、dòng箫一缕,还有耳边他不时几声喁喁细语,整个人便如身处一个虚幻梦境之中。

  徐若麟再剥一只葡萄递到她嘴边。初念张嘴,含入甜蜜的冰晶葡萄。见他还要剥,摇头道:“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那我也要你喂我。”

  他无赖地向她纠缠,灯影中的双目闪烁着淘气的光。

  她瞪他片刻,终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把手伸向盘里的果子。指尖没碰到盘沿,他一笑,手捧住了她的脸,也不管她乐意不乐意,伸舌轻轻地舔舐她唇边残留着的葡萄汁液。

  “好吃。”

  他喃喃地嘀咕一声,便再次吻住了她,和她分享她口中那颗还没来得及咽下的葡萄。

  短短一天里,当他的唇舌再一次与她这样紧紧绞在一起的时候,初念觉得一切都有些失控了。她怎么会被一个双手还黏糊糊满是果汁的男人这样捧住脸在外头纠缠?

  他吃掉她嘴里的葡萄后,便开始啄吻她的额头和脸蛋,用一种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的力道,愈发紧地抱住了她。

  “我的娇娇……怎么办……我不想吃葡萄,恨不得把你吃进肚里才好……”

  他仿佛苦恼起来。呼吸开始粗浊,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丝遮掩不住的炽烈qíng-yù。

  初念嗯哼了一声,扭着身子要脱离他的怀抱,正缠着,船身忽然左右晃了下,陡然而停,惯xing叫摆在矮几之上的果盘茶壶朝前滑去,咣当一下跌落到舱底打碎。随即,舱外传来一阵骂声。

  河面狭仄之处,若遇船多,或为争个头筹,往来船只难免碰撞。几句粗口也就带了过去。似这样不饶人的,倒也不大多见。

  “船碰了下,别怕。”

  徐若麟护住了初念。片刻后,听见外头骂声还未断:“大胆贱民!你晓得我家老爷是何人?竟敢撞上我家的船,扰人兴致!不想活了是不是?”

  徐若麟皱眉。叫初念坐等,自己出去看个究竟。到了舱外,见对船一个随从装扮的正指着下跪的船夫在怒骂。看一眼,便认了出来。咳嗽了一声,道:“沈大人可在船上?”

  那随从立刻也认出了徐若麟。忙停了口,陪笑道:“怎的如此巧?徐大人也在此处?”

  两人说话时,那船舱里出来了个人,正是沈廷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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