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态度确实端正,男子松开了手,一挥袍子竟给我跪了下去,他垂着头,恭敬道:“大小姐,请恕属下无礼。”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我明了,原来是宋爹派来的人。
黑衣男子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青衣书生,塞北大冷的天,他还在手里捏着一把骚包极了的折扇,我不屑,撅嘴道:“哦,原来是你们呐,青山子和黑武。别来无恙。”
这对一文一武的基友一直投在宋爹门下,做了许多年的食客,黑武负责替宋爹办实事,青山子则心黑的替宋爹出谋划策,铲除政敌。说不准五年前灭陆海空一家时,他也出了不少力。
今日这两人皆到了塞北,想来是我爹铁了心的要将我带回去了。果然,青山子摇着折扇笑道:“大小姐还记得我二人实在是荣幸,今日我二人来,其实是为相爷带话的。”
我堵了耳朵转身就走:“别说了我不听。”
黑武从地上蹭起来,紧紧扣住我的肩,青山子笑道:“相爷说,在外玩够了,该回家了,皇上已为你指了婚,是三皇子。”
即便我再不愿意听,这些话仍旧是漏进了耳朵里,我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篡位的治候王爷那第三个儿子居然活到了现在?他不是傻子么!我爹竟要我嫁给他?而且,我与陆海空不是订过婚么……”我摇头,“我爹……他不爱我了。”
黑武扣住我肩膀的手一紧:“小姐,谨言慎行。”
青山子叹息道:“小姐离开已久,不知相爷的处境。因小姐出走,相爷已被皇上质疑过许多次,而今战事将起,皇上唯有将监守都城的权力放在相爷手上,但因为小姐……当今皇上多疑,若是此刻稍有偏差,相府的下场,不会比将军府好。小姐为人子女,还请多考虑考虑相爷的立场。此时回京与三皇子成亲……”
“得了,别说了。”我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你容我再想几天。”
黑武xing急,立时皱了眉道:“我们没时间耽搁。”
我心下正烦着,听的这话登时便恼了:“你今日若是qiáng绑了我回去,我日后便与我爹说你将我qiáng了,你日日凌nüè于我,施rǔ于我,只要我清醒一日,我便让你一日不得安宁!”
黑武的脸立马青了,想来我当年“混天魔王”的称号也不是白得的。青山子笑呵呵道:“小姐莫恼,我二人绝无qiáng迫小姐的意思,望小姐深思熟虑仔细权衡利弊,不论如何,相爷仍旧是养你护你的父亲啊。”
这句话说到我的软肋上了,宋爹虽然在外做的很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却是从来没有亏待过我的。我抿了抿唇,不耐烦道:“三日后,若我愿随你们回去,自会去南城门那方等你们。若那天没去哪儿,你们便也别等了,直接回去和我爹说我不孝吧。”
黑武还要说话却被青山子按住,青山子笑道:“三日后,我二人在南城门静候小姐。”
我转身出了酒窖,在酒窖外面看见面带些许愧疚的兰香,我道:“你不过是替我爹看着我,也是替我爹瞒着我,这些年你确实也照顾了我不少,没什么好愧疚的。”
我早早的回了都护府,守门的侍卫都有些惊讶,我说要见陆海空,守门的侍卫更惊讶了,毕竟我鲜少有主动去找谁的时候。但即便惊讶,他们也没有随意开口告诉我陆海空在哪儿,我本道是那孩子又在做什么机密的事,可走到大厅,却恍然听见陆岚一声慡朗的哈哈大笑:“海空,你看我那义女能文能武,与你倒是配还是不配?与那相爷女儿比起来,倒是差还是不差?”
陆岚问这话的时候,那个“义女”自然是不再这里的,他们两人对话对得专心,谁也没看见我,我便直挺挺的站在厅外,垂眼看着地砖,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陆海空一个答案。
心底涌出一股不明的qíng绪,拖住了我本想撤身离开的双脚。
我一撅嘴,冷哼一声径直越过门,跨入大厅之内:“哦,两个女人最不好比较出好坏了,你们不防将那‘义女’拖出来与我摆在一起,大大方方的比个高下可好?”
陆海空一惊,大惊失色的转过头来:“云祥……”
我想到他刚才那一番沉默便是一通血气上涌,想打他,但是看见他灰蒙蒙的右眼又怎么都舍不得动手,只有狠狠的跺了地板几脚,怒道:“闭嘴!你竟敢默认我比别的女人差!”我气得大吼,“白眼láng离我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
陆海空脸上的血色便在这一瞬消失殆尽。
我立即意识到这是一句扎心的话,果断捂住嘴,但伤害已成。看着陆海空惨白的脸色和他隐忍着委屈的眼神,我心里的感qíng不知jiāo织出了什么样的滋味,扯得胃一阵难受的抽搐。但这样的qíng况我又拉不下脸皮来道歉,只有狠狠抽了自己两耳刮子,而后抓着头发“依依呀呀”叫着跑了出去。
活像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补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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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头一次觉得睡觉这回事原来如此艰难。
我在chuáng榻上辗转反侧,滚来滚去,脑海里怎么也甩不掉陆海空那瞬间苍白的脸色。我坐起身来,狠狠的捂住脸叹息,初空那家伙怎么投了个这样的胎,他明明是个傲娇又臭屁的死男人啊!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只要陆海空将我惹火一次,哪怕只有一次,我不就能狠下心gān掉他了吗!为什么!为什么……摆出那样的表qíng,委屈得几乎让我愧疚。
我又是一声长叹,正茫然之际,忽然看见一个黑影子在我房门前一晃。我一挑眉,猜想着是不是青山子他们不要命的找过来了,但是听见门口细微传来的喃喃自语的声音,我心头居然不由自主的一紧。
是陆海空,在那样委屈之后他又屁颠屁颠的跑来找我了,真是……让人说不出来的不膈应。
他一直在门口徘徊,不敲门也不进来。倒是我等得着急,走到门后,隔着门却听见他在外面呢喃自语:“云祥,对不起。我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绝叔父,怎么和他开口提……提……云祥,对不起。我不是默认……”
他的话来来回回念叨了几遍,统统绕回了这句,我听得挠心肝的着急,一把拉开了门,对陆海空道:“你到底要对你叔父提什么!”
突然打开的门将陆海空吓得不轻,他呆呆的盯了我一会儿,脸色慢慢红了起来,没一会儿又白了下去。
我哪里猜得透他曲折的心思,只深吸一口气,刚想和他道歉,他却忽然捏住了我的衣袖,轻声道:“云祥,我不是白眼láng。我知道我的右眼不好看,但……你别嫌弃它,也别嫌弃我。”
再复杂的qíng绪,再多的言语都被他这一句话给打散。
他在门外徘徊了这么久,准备了这么多,看见我时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可见眼上的伤,他虽不说,但仍旧成了他的死xué,我也明了我那句气话到底带给了他多大的打击,更知道了,他原来是这么害怕我看不起他。
一时间,我望着他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qíng。
十五岁的陆海空已长得比我高了,我头一次这么认真的观察他眼里的神色,月光映着庭院里的雪,在他黑色眼瞳中投下一片晶亮。这个孩子是真真存在的,不是作为初空生命中一个转瞬即逝的片段,而是做为一个人真实的活着。
我清楚的明白宋云祥这一生只如虚幻泡影,也活得随意,但于陆海空而言,这却是他的一生,唯一的一生。
许是今夜太凉,我竟受了蛊惑一般跨出门槛一把将陆海空抱住。双手环住他的背,紧紧抱住。
陆海空的身子蓦地一僵,随后越来越僵:“云云云云云……祥?”
“对不起。”我道,“那只是一时口不择言的气话,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你别难过。”
陆海空呆了呆,身子软了下来,他迟疑了一会儿,也把手放在了我背上,松松的搂住,像是怕抱紧了就会得罪了我一样。我听得他在我耳边一声叹息:“云祥,那时我不是默认,我只是在想怎么拒绝叔父,怎么和他开口提……提……提娶你的事。”
我双眼一凸,呆住了。
“前些年是没办法而今时机已成,云祥也耽误不得了,正巧大军南下之前还有空闲的时间,所以,所以我便想着将婚事办了……方才我已说通了叔父,云祥,你答应吗?”
我想象不出若我此时告诉他“我要回京城帮我爹,我要去嫁给三皇子。”这话,他会是怎样一副神色。我推开了陆海空,挠了挠头:“你先别急,我琢磨琢磨。”
陆海空拽着我的衣袖没放手:“我知道云祥陪我来塞北丢下了很多东西,你到这边之后也受了很多委屈,可不论如何你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我知道云祥对我好,我不想辜负你……”
我揉了揉额头,要说来塞北后受的委屈我还真没什么切身体会,一来我成日混在兰香酒馆,闲言闲语的也听不到,二来,我一个相爷之女能在“叛军首府”里安然无恙的度过五年,想来是陆海空受的委屈比我还多一些。按说现在于qíng于理我似乎都应该先将陆海空答应着,但偏偏今日下午青山子给我带来了那么一条消息,这一生我虽过得没什么代入感,但好歹孝道还是得守一守的。
我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借口:“陆海空,你说我对你好,你不想负我,可你爱我吗?”问完这话,我自己先打了个寒颤,我按耐住ròu麻的qíng绪,继续问:“你敬我,尊我,但我要的不是这些,这并不是男女之爱,夫妻之qíng。你……还是再想想吧。”
陆海空怔了怔,仿似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想了想,道:“我不懂那些,但是,这辈子我是不会再娶别人的,云祥,要再想想的人,是你吧。”
他没有再bī迫我解释什么,只笑了笑道:“云祥若愿意了,来和我说一声便是,你若想再缓缓,我们就缓缓。雪夜寒凉,云祥注意保暖,我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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