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是个大孝子。为了母亲,可以做任何事qíng,很可能不等皇上点头就先跑走。事后,皇上虽不好此责罚他,却大小是个罪过,会被有心人利用。再者,也会引起皇上的猜忌,以为他以母亲病重为由,背地里在江南总舵玩什么花样呢。最后就算平安无事。总归不美。国事和家事,上位者总是要求以国事为先的。
萧九不在,琉璃认识的、能以最快速度面圣的人,就只有萧十一,尽管又欠他一份qíng。但现在让石头安全而及时的返回江南最重要。
“等石头走了,对外宣布我受打击过重,病倒了,起不了chuáng。”琉璃略静了下心,让理智回来后,又吩咐。
对外,石夫人也是她的亲娘。照道理来说,亲娘病重,她这个女儿也要守在chuáng前的。但她是弱质女流,肯定不能和身岁武功的哥哥一起立即启程回乡。若哥哥赶得急,要去见母亲最后一面,需要骑马日夜兼行,她却只能坐马车,速度慢就只能是拖累。而在世人眼里,自然儿子最重要,女儿不能临终相见,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这是女儿没出嫁,若出了嫁,病chuáng边也不可能是女儿守着。所谓养老送终,指的就是儿子。
对她来说,不能见石夫人最后一面固然遗憾,可谁让这时候正是关键。那件事已经上了轨道,人都已经潜入了东京都,是不可能停下来的,京中必须有人坐阵。否则事败,那损失的就不只是好几条人命的事。
所以,她得留下。所以,她需要借口。
“快让青黛弄点药给我吃。”想了想,还是这样安全些,免得不管出于什么目的的人来探病,或者请了御医看诊,她会露了馅。为了真像病了,就只能损了自个儿。
青黛因为自小就身子不好,久病成医,三年前还遇到了奇人,学了点特殊手段,能改变人的脉相,让人看起来病重难治,其实只是身上难受些罢了。
“小姐,那很难受啊。”青柠心疼的劝,“我们拦着外人,不让他们随便见小姐就是了。青黛说过,那些药就算再无害的,对身子也有损伤。”
“小心行得万年船,这时候不能出差子。”琉璃很坚持,“有些人,你们拦不住的,比如九郎,还有我那位义父大人。比如多疑寡恩的……皇上。若死命不肯,你们不怕别人怀疑,我还怕呢。所以,听命行事吧。”
噩耗来得太突然,好在琉璃处置得当,水石乔能快速而稳妥的带着人上路,往家乡急赶而去。同时,水宅也还平稳。
外面的人还正议论纷纷,说一个糙莽江湖汉子,居然凭白得了那么高的官爵,要知道很多读书人,或者在战场上玩命的兵将,终其一生都达不到呢。他妹子是平民女,却是未来的晋王正妃。虽说是虚衔吧,虽说是赐婚吧,到底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可水帮主,不不,应该说是水将军和水大小姐的娘只是个外室,连正经的妾都算不上,又没有娘家,地位低成这样,儿女却这样荣光。结果如何?到底她福气薄,抵不住。这不,人就要一命归西了。
不管说这话的人是否因为妒忌而变得如此恶毒,下面的消息却让他们更吃惊:水大小姐忙着收拾,要尽快赶上哥哥,好回家见亲娘最后一面,却因为太着急了,加之伤心过度,前两天又受了凉,突然就生了重病。连chuáng也下不了。皇上关切未来的儿媳,派对最好的御医来看,得到的消息却不乐观,说是至少要卧chuáng至少一个月。
这下,几个有适龄未嫁女儿的人家就开始骚动了起来。若是水琉璃一命呜呼多好,晋王殿下就还得再选正妃。那时,他们家岂不是有机会?就连困在伊山上的崔淑妃都高兴得不得了。
“那丫头哪会有福气能压我?不如我的意,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亲手要除她。”崔淑妃得意道,“真病死了倒便宜她了。虽说只是订了亲。却可以以皇室正妃的身份葬了。”说出这样的刻薄话。完全不管身在佛堂。
有些人,心肠歹毒,恶念丛生,即便诵一万遍经。捐出金山银山做香火银子,佛祖愿意保佑他(她)才怪。
“可不是么。”赵嬷嬷凑趣道,“奴婢早说让娘娘别急,运数这东西,最不糊弄人的,到底奴婢说对了吧。”
崔淑妃笑了笑,却又皱眉,“就是九郎不听话。那丫头病着,他居然三天两头的从东津府跑回来探病。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过了病气给自己。他是谁?正经的皇子,将来的九五至尊,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身子?不行,我不能纵着他。”
“娘娘可千万别拦着九爷探病。”赵嬷嬷连忙劝道。“咱们九爷是个温柔厚道的xing子,如今又正心悦着水琉璃,看她病了,岂有不心疼的道理?这时候娘娘硬要拦着,只会让九爷与您离心,还显得您不通qíng理。gān脆,什么也不管。您想想啊,男人家,哪有不爱女人好颜色的?可在病中,能好看得了吗?水琉璃若是聪明的,就该拒见九爷,那样您就不用担心有病气过给九爷。若她不聪明……她病中的丑模样入了咱们九爷的眼,时间长了,就不会再喜欢她了。女人离了男人的宠爱,还能有什么?”
“你说得有理,我就是担心九郎的身子。”崔淑妃点头道,“那要不……咱们就不动?”
“看娘娘心意。”赵嬷嬷道,“又或者赏她点东西,做做样子给人看。其实就算这回病不死她,她的亲娘若真死了,她三年内要守孝,暂时就嫁不成咱们九爷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正可以好好想个主意。”
“她亲娘是外室,她却已经认祖归宗,算是正经的水家小姐了,断没有守孝这么久的道理呀。”这也是她看不上这丫头的重要原因之一,什么破身份!
“娘娘要别忘了,她亲哥哥封了爵,那外室亲娘就有了身份,本来还说请封诰命的,虽说还没来得及,到底是正了名的。”赵嬷嬷又道,“总之现在qíng况与娘娘有利,您就安心住在庄子里。洪公公送来消息,皇上已经问过您几回了,只要不犯错儿,指不定皇上很快就接您回宫了。”
一想到大赵天子,她的郎君,崔淑妃的脸上终究露出点真诚的笑意来。
第四十三章半夜来人
四月,天气突然就热了起来,厚一点的单衫都穿不住。年轻的姑娘们,都已经换上薄纱衣裙,个xing大方且大胆的,甚至开始小露香肩。
东京都的四季就是这样,chūn秋两季很短,夏季和冬天却漫长。
在这样的时节里,郭有年却仍然焦头烂额中。到淮南侯府去接尤氏,人没见着,还让淮南侯夫人给大骂了一顿。他心里不服,心道谁让你女儿不生养的?好在淮南侯没说什么,只让他有事就做着明面儿上,别偷jī摸狗的这么上不得台盘。
他倒是想明着来,架不住家里一只母老虎,外头运气还差。本来他就见不到青柠了,偏水家还出了那档子破事。水石乔回乡,家里留了个病妹妹,他一个男人不能去探望。而进不得水家的门,哪里能和青柠说上话?若尤氏在,他还可以撺掇着尤氏过去,他好跟着。现在呢,他很有jī飞蛋打的感觉。
但,这个时候,突然有好人,有好事,找上了他。
“谁?”深夜,他才chuī了灯要入睡,忽然听到窗边有异常响动。
尤氏不在,这个家很冷清。不过他无所谓,还好那死女人没有赶他走。不过他是武将,对危险比较敏感,五感又灵。
所以低喝一声后,他从chuáng柱边抽出刀来,摆好防御的架式,又喝道,“到底是谁?再不出来,爷爷对你不客气了。”外面qíng况不明,好在外亮内黑,一动不如一静。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低哑的男人声音,“哥哥,是我!别动手,是我!”
“你是谁?报上名来!”郭有年觉得声音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
“哥哥,我啊,小黎。黎豆豆!”外面的人压低了嗓门回道,qíng绪上有些焦急。
郭有年怔了怔,一时没想起这个黎豆豆是何方神圣。片刻后,脑海里才浮现出尘封已久的回忆。小黎曾是他的部下,霍家军随着霍大小姐嫁入宁安侯府,一起入京后,不到半年即被调到西南军中。他的官职虽然不高,离京时才是个从六品,但是相比起他的年纪(比他足小了十岁),比起他孤儿的出身。以及没有任何靠山的背景。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霍家军虽然散了。可当年军中诸人的袍泽qíng谊,即便心硬如他,如今想来也仍然怀念无比。似乎在军中的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霍家治军严格。霍大小姐是这支铁血队伍的旗帜。所以她嫁人后,皇上却仍然不放心。即不想落个迫害能臣功臣的名声,又确实如梗骨在喉咙,不得不除。
“你怎么来了?”郭有年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房门。等那条黑影进屋,又非常后悔,感觉自己太莽撞了。并且,复又警惕起来。
奉旨外调的兵将,无故不得回京。若是有公事要办。又为什么半夜三更偷偷摸来?
“你不是犯了什么事吧?”郭有年突然想到这种可能,趁着黎豆豆没防备,立即施展出gān脆利落的一招,把其双手反扣在身后,又施了大力。迫他单膝跪在地上,“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你违了军法王法,我必不姑息于你!”先把自己摘gān净再说。
尽管,当年这小子是跟着他的,很是经历过一些生死与共,对他又像亲大哥那样崇拜、亲近。可他既然抛了最大的那份qíng,其他的……于他而言已经没有意义。如今,当年霍家军中留在东京都的战友,就只剩下被贬到看城门的程格与他了。
“哎呀,哥哥,哥哥,轻点。”黎豆豆显然没提防,整个人差点趴在地上。同时,咚的一声,身上背的东西掉了。
“先说怎么回事?”郭有年不放手。
“我没犯事!我是到石台子公gān的。”黎豆豆连忙说,“放开我吧,疼。哥哥就是审我,也关上门,点个灯可好?”
郭有年犹豫一下,考虑到黎豆豆从不撒谎、心思单纯到只有一层的个xing,就松开了手。
黎豆豆得了自由,蹭地跳起来,把门轻巧的关上。这边,郭有年终于点亮了烛火,见黎豆豆正把地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捡起来,挺宝贝的抱着。他自己倒不见外,坐到桌边,抓起茶壶,也不倒进杯里,就这么对着壶嘴,把一壶冷茶全灌进肚去了。
“既然去公gān,跑我这里来gān什么?”郭有年坐到chuáng边,与黎豆豆面对面。谨慎多疑的个xing,加上亏了良心的往事,令他无法坦诚相见,也无法全部信任旧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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