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石乔不在,她“病”得又这样重,据说还忧心母亲的身体,日日哭泣,夜不能眠,身为她的义父,才大病初愈的温凝之不能不管。但他毕竟是男子,又没有正妻,家里如今只有一个妾室撑场面,只好把备嫁的大女儿和小女儿派来,帮着水家主持大局。
温芷云和温倚云就这样住进了水府,温芷云素有贤名,她七月出嫁,这都四月快半了,却还来贴心地照顾义妹,东京都的人都在说她有多么深明大义。其实她备嫁了好几年,如今一切就绪,她自己倒乐得搏个好名声。温倚云虽然不太乐意,但一想到水石乔回来,看到她照顾他的亲妹,会对她有几分好感,不再那么礼貌又疏远了,倒也没表现出尖酸刻薄的本相。
对温氏姐妹的到来,琉璃一是无法阻止,二是有凌红蝶坐阵,不用担心内乱,或者自家底细被人探去。三是念在有些好处,也就默认了。
其中,最大的好处就是挡架的作用。比如萧真,自她躺倒后,经常来探望。萧九此人,忠厚正派,但不好糊弄,毕竟是从皇宫的明枪暗箭中成长的,琉璃怕在他面前露出破绽,其实不想太接近。而有温芷云这个大家闺秀的典范在。自然不会让这对未婚夫妇单独见面。
为此,萧真虽然总是带很多补品和礼物过来,但大多时候坐坐就走。也不敢在旁人在场的qíng况下甜言蜜语,令琉璃免了虚假的应酬。感觉心理上比较轻松。其实,她对萧真总是抱有内疚之意,因为利用了他,却又不能嫁他。
石头临走的时候说,回来就要娶她的。
这句话时时在琉璃的心头萦绕,每当想起,心中就有些悲伤的甜蜜。酸涩,却也幸福。但琉璃知道愿望美好,却是不可能实现的,且不说他们如今已经深陷局中。无法拔脚,就算想出最好的办法破局,即能为姐姐报仇,又能成全自己的真qíng,也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何况。他们对外是兄妹的关系,要如何扭转身份,也是个大麻烦。
不过所谓梦想,不就是看着遥远,但却给人希望和信心。让人凭借着信念,努力去实现的吗?哪怕是假话呢,难道不能因为其中的真挚和qiáng烈的qíng感而相信吗?
这想法,像一颗最微弱的火种,就种在琉璃的心田里。哪怕她披着满身伪装的硬壳,穿着满身复仇的盔甲,冰封着满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只要那火种在,温暖着她的心窝,她就还是活着的,不仅是为某个目标而存在的行尸走ròu。
“小姐,红蝶姐姐带来三个消息,现在要听吗?”青黛悄步来到纱帐低垂的chuáng前,轻声问。
虽说是装病,虽说那秘药只是加重外表症状,却不是直接戕害身体,到底也有损伤。而且琉璃为了保持病容,这些日子只好歹吃点东西,保证不饿死就行,也真是憔悴得很了。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长期禁食令琉璃身体虚弱,简直林黛玉似的,风一chuī就能飞了,所以平时能躺着就绝不动弹,尽量减少消耗。
“你说吧,正好我闲得要发霉了。”琉璃侧坐起来,把手中看的书放下,伴随着空胃壁摩擦的咕叫,“一直卧chuáng休息,我实在是睡不着了。”为了让“病人”保持安静,温芷云把她身边的丫鬟都撤走了,只留下话少安静的青黛和忆秋轮班,xing子活泼爱说的其他几人,全被派去小厨房盯着药炉。
青黛就走近了,把纱账挂在chuáng角的金鱼钩子上,又在琉璃身后垫好了靠枕后才道,“先是石台子那边,黎豆豆就是报个平安,他还要等小姐的命令,然后进行下一步。”
琉璃点了点头,“让他耐心些,很快就会有动静了。若我没记错,皇上的生辰是在五月初二,如今还有半月不到,朝中和民间,只怕已经预备起来了。”虽说是五十二岁生辰,以古人看来不算整寿,但萧左是天子,他的生辰自然是普天同庆的一天。
“还有就是程格那边,他来信儿说办好了小姐jiāo待的事。”青黛继续道,“第三个消息是郭府传来的,正好做了证实。尤氏已经归家,夫妻俩前后脚去了名宝斋,订了一样的jīng美礼盒。”
琉璃微笑,“鱼儿上钩了。”一件聘礼,就让郭有年自己走到了死路上。可见,若是男人被色之一字迷了眼,就看不到其中的危机,智商下降得厉害。但若非如此,她还舍不得青柠抛头露面呢。
他想吃冰,上天就给他下冰雹?天下间哪有这种美事。可是,以郭有年谨慎又多疑的个xing来说,居然没有产生一点怀疑。其中,纵然是他们安排得巧妙,黎豆豆等人演得bī真,qíng理上又合了郭有年的理解和逻辑有缘故,但他自毁长城,也是促进剂。
不过,计划顺利进行的开心很快就消散了,“江南总舵那边,可有消息传来?”琉璃问。
青黛摇了摇头,但想到红蝶姐姐的脸色,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
琉璃皱了眉头,心中七上八下的。算算日子,石头早就回到家了,可是为什么没有捎信儿回来?难道是石夫人病重,他无暇给她写信?
不过,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琉璃和石夫人相处三年,彼此之间很有些亲qíng,可偏偏她不能chuáng前尽孝,内心又是担忧又是愧疚。加上惦记石头,只能用这句话来反复安慰自己。
青黛看到自家小姐的心qíng低落,连忙又道,“程格那边,想问小姐一句话。”公事的话,应该能分小姐的心神,让她不再那么忧愁。
“怎么了?”果然,琉璃被吸引了注意力,问。
“他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淮南侯府?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搭上无辜的尤三娘,程格很有些过意不去。”
琉璃再度露出笑容,却是宽慰的神qíng,“转告他,有惊,却无险。”铁血军人又如何,他们像姐姐一样,上阵能杀敌,对手不容qíng。可是私下,心里都有最柔软的一角。
尤三娘只是淮南侯尤肖的一个庶女,还是不起眼那种。她命不好,嫁了个中山láng,说是书香门弟,其实吃人不吐骨头。丈夫死了,于她来说本是好事,可是夫家又刻薄她,bī得她不得不回娘家避居。会有人觉得,她父亲是淮南侯,掌管水军,也是皇上重臣,怎么婆家敢如此嚣张?那是因为淮南侯府理亏,被人抓住把柄,不得不忍气吞声。
她那丈夫虽然官小,却是正经由科举入仕的。可惜啊,和温凝之一样是斯文败类,在某些方面有nüè待的爱好。这种事,就算对着自己亲娘也不好说出口,尤三娘几次寻死未果,倒在庄子上养伤期间喜欢上了自个儿的车夫。
可能因为绝望吧,两人还就在一起了,结果中山láng才死,她就珠胎暗结,生下个儿子。此事被发觉,就算在风气开放的大赵,通jian的事不算少,但主与仆相合,那却是死罪。
淮南侯就这点让琉璃很欣赏,才决定把他摘出来。他不是那种为了面子或者所谓名声,就随意牺牲自己儿女的权贵。他不知向尤三娘的夫家做了什么妥协,终于保住了女儿的命,不过那车夫却是被打死了,孩子作为丑事的证据,被丢在山里喂野shòu。
那是三年前发生的事,霍家军已经进京。不过霍家军军纪严明,单身的官兵没有外块,手头总是紧的。那几日程格身无分文,偏偏还想吃ròu,gān脆就自己到城外的山上打猎,机缘巧合之下,救下了婴儿。
那边,尤三娘的奶娘贿赂了家中看守,跑出府,以死马当活马医的心qíng去山里找孩子。本以为婴儿连骨头也会被啃得不剩,却正巧见到程格抱着孩子下山。几经哀求,程格答应保守秘密,还帮忙把孩子jiāo到住在隔壁的一对老夫妻收养。
从此,尤三娘把程格当成自己与儿子的救命恩人来看待,愿意以命报答。平时每隔一段时间就派奶娘过去一趟,送些接济的银子,顺便给恩人请安。程格却一直没反应,直到前几天他写信,让尤三娘劝尤氏回家。这在尤三娘看来是举手之劳,根本不算报恩,可程格却起了恻隐之心,这才来问问琉璃。若淮南侯府被抄家法办,那孩子就连亲娘也没了。
“看来,不久后郭有年就会来提亲了。”琉璃沉吟了一下,又道,“叫人去给萧十一送个口信儿,让他尽快来找我一趟,但不要让其他人发觉。”
第四十八章这招真毒
“小姐,为什么叫临山郡王来?”青黛惊讶地问。
她从不是个多嘴的丫头,做事说话都极有分寸的。但她总觉得临山郡王非常危险,所以对自家小姐与那位殿下的接近,特别敏感。
“因为人qíng债难还啊。”琉璃很认真的道,“时间拖得越久,欠得就越多。施恩的人越是难搞,还起债来也就越麻烦。所以,若有机会,必须尽快、加倍的还回来,彼此再不相欠。”在石头迅速离京这件事上,当初她是求了萧十一的。虽说这对萧十一来说是容易的事,但那个人脸皮厚起来是非常浑赖的,现在有现成的机会,当然赶紧还了这份人qíng。
再说,送一份大人qíng,还能解了程格的担忧,何乐而不为?
于是当天晚上,萧羽到了。照例的一身黑色劲装,贴合在他好得不能再好的身材。照例的如刺客一般偷偷潜入水府,如幽灵般。不过到了生生居后就很守礼,由青柠通报了才进了正屋。
琉璃在萧羽面前自然是不装病的,穿戴的整齐,在外间的会客厅相候。但尽管如此,萧羽见看到琉璃的瞬间仍然愣了愣……本来白里透红的小脸蜡huáng,至少小了两圈,下巴都尖了,脊背笔直的身段纤细了不少,弱柳扶风似的。如果说从前是生机勃勃的翠竹,此时就像秋日的芦苇,虽然仍是坚韧不拔,却盈盈楚楚,呈现出别样的柔弱来。
“这是怎么的了,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本是嘲讽的话,却包含着一丝温柔的怜悯。
这姑娘对自己真是狠,让他都有些……都有些心疼了。
琉璃不接话,只道,“郡王殿下来得好快。”
“水大小姐开了口,必然是大事。也就有大好处,我能不跑快点?”自然的调笑,可惜到了琉璃这儿。不出意外的再踢了铁板。
“祝郡王殿下先下手为qiáng。”琉璃点头,严肃认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私jiāo?免谈。
“本王洗耳恭听。”萧羽的桃花眼眯成狐狸眼,心下了然。
这姑娘不是不解风qíng,而是紧张戒备他,不留任何一点能令两人接近的机会。
琉璃亲手倒了茶给萧羽,同时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如何给郭有年挖坑,如何推他跳下去的qíng形一五一十的讲给萧羽听。至于结果,都是聪明人。就不必挑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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