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大小姐!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人,是忘恩负义畜牲!只求来世做猪,每日里在泥里打滚,被人杀了吃ròu。可这一世,求您放过奴婢!求您给奴婢一条生路,好日日诵经念佛,以恕罪孽!求您!求求您!”
牌位无言,满院静默。但除琉璃之外的所有人,心中均升起寒意。因为冷香对着空气说得如此撕心裂肺,好像真有看不见的东西就在附近。大白天的,连毒辣阳光也似变得yīn凉起来。
冷香哭叫半晌,又一下子从地上弹跳起来,仿佛被身上血样的红刺激到了,开始撕扯着扒衣裳,一边扒一边继续哭喊,“大小姐,奴婢不敢了!奴婢不抢您的!奴婢再也不敢肖想!”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时没有人反应过来,更不敢上前。
很快,外裳落地,里头绯色绣缠枝花的中衣仍然是喜服式样。于是冷香就再脱,头上明明没有凤冠霞帔,也被她自己扯乱了头发,掉了好几缕,她也不知疼似的。最后,只剩下绣着jiāo颈鸳鸯的大红肚兜和红绫子亵裤,红色成双蝴蝶缀珍珠绣鞋及袜子也甩到一边。
“住手!”这时,一声bào喝从身后响起。
女人们通通回头,见温凝之脸色铁青的从院外大步走来,身上还穿着官服。不得不说,这贱男十足的美形,否则怎么会骗的女人们团团转。
这算是……纯粹的老白脸吧!
冷香被这一喝,也清醒了瞬间,或者说呆滞更恰当。而她此时相当于赤身露体,嫩白的ròu身在阳光下白花花一片,就算大赵风气开放,温凝之身后的贴身长随也早就没了踪影。若她真被看得通透也算失贞,让温凝之的脸面往哪搁?
要知道大赵国偷qíng的事虽不算罕见,但阶级观念极重。同阶级之间发生点丑闻还好,若是和低等级的……尤其女子与低等男人,简直算奇耻大rǔ。所以,琉璃以平民之身配给皇子,对萧九郎来说算是侮rǔ了,必须认温凝之为义父,再以赐婚之尊才勉qiáng站得住。就算这样,也彻底绝了萧真的继位之可能。因为在全大赵人的意识中,平民女怎可母仪天下!
温凝之怒不可遏,愤怒战胜了他的心虚和恐惧。他大步走到冷香面前,这时候居然还能忍住没给冷香一个大耳刮子,而是抓住她的手臂,对大姨娘道,“她这哪里是得了游魂症,明明是疯了,还不去请大夫。”才这么会儿功夫,脸上已经不见气,只见急。
真是,大赵国影帝级别的人物!
但如果观察仔细,会注意到他掐住冷香的胳膊有多么用力,似乎用全身的力量在阻止着什么,疼得冷香嗷的一声尖叫,又晕了。温凝之无法,只好把她抱起来。
“都别慌张。”但温凝之越来越淡定,声音沉稳的一连串吩咐,“含巧,拿着我的名贴,叫人去太医院找云大夫过来,他治心病最是得心应手。冷玉,去找点能裹着冷香的东西来。芷云你带着妹妹们快离开,叫两个丫头留下来,把这里收拾了。记着,都不要大肆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流言。”
他一来,女人们似乎有了主心骨,立即各行各事。可就在这时,眼看事态就要平息时,众人心思就要安定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传来。
这太突兀了!不知从何处而起,就好像无数支羽箭,she中了所有人的心脏!
几乎同时,在场众人的目光都望向主屋布置成的灵堂。谁不知道,霍夫人死时怀着七个月的身孕,一尸两命!那个孩子胎死腹中,得有多么大的怨气!
冷玉短促的惊叫一声,致使温凝之的手一松,差点把她丢到地上。好不容易重新抱稳,这边琉璃递了个眼色,青柠假装上前捡地上乱扔的喜服,硬生生撞入瘟凝之的眼帘。
温凝之先是一怔,继而心头大骇,好悬也要放声尖叫。那个真挚热qíng的红衣女子似乎突然复活于眼前,又似时光倒退到从前。是鬼到阳间吗?还是他被抓到yīn间?
终于,他再无力维持镇静,把冷香直接抛在地上。自己腿一软,踉跄着差点摔倒。
原来,这渣男的心也不是铁板一块!他平时装得好,只是因为刺激不够大、不够突然。而今天,才只是开始而已。
琉璃心里冷笑,脸上把焦急的样子做足十分,把青柠往身后一拉道,“义父,这是我的丫头,不是霍夫人。她们只是长得像而已,已经吓到好几个人。下回,女儿再不让青柠随便出来了。”第一回合,不必太过力,否则以后就没的玩了。
温凝之苍白着脸,这么热的天,冷汗居然浸湿官服。他的一切,包括爵位和品级,荣华富贵,全是用那个女子的身家xing命换来的。可这不是他的错!即便不是他,也会是别人。绊脚石的存在,就是为了被踏掉的!谁踢的并不重要。不是吗?不是吗?不是吗!
看着琉璃急得似乎要掉泪的眼睛,看着青柠惊吓中的青涩脸庞,温凝之拼命压下心头的惊涛骇làng,很快恢复冷静,脸上露出凄然笑意,“是很像。我以为……以为她回来了。”遂又转过身,直挺挺跪在当院,对着牌位,泪流满面,“红莲,你就回来吧。哪怕是入梦,也让我见你一面……让我知道你好不好。为什么你不理我,红莲!”声音诚恳又痛楚,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只是这院子中,有多少人觉得他是在演戏?若世上真有冤屈者死而复生这种事,将会造就多少作恶之人的末日!
“侯爷快起来。”大姨娘连忙上前扶他,“我知道三年来您一直心伤霍夫人的故去,始终无法释怀,可您得保住身子骨,侯府这一大家子还指望着您呢。您要倒了,让我们孤儿寡妇的可怎么办?”说着拿帕子沾了沾眼角。
冷玉也想过来搀扶,温凝之却虚弱的挥挥手,“叫几个婆子来,把冷香先送回你那儿,等会儿问了脉再说。”又挣开大姨娘的手臂,“你不用管我,只做你自己的事去,只是辛苦你了。”
“这是妾身该当做的。”大姨娘低下头,“侯爷也赶紧歇着去,我会让人封了这院子,再追查是谁这么大胆子,把院门开了。”这话说得自己也心虚。
古代人崇信鬼神,最近怪事连连,其实大部分人已经从心底认为是霍氏鬼魂作怪。
温凝之点点头,见两个女儿和个义女吓得那样,就打发她们也先离开。众人正急慌慌往外走,婴儿的啼哭声却又响了一声。
但这一次,没人回头看,就像有鬼追似的,逃也似的跑了。
琉璃回到墨玉轩,脸上的惊惶尽去,叫人关了内院的门,装作害怕的样子,其实是喝茶消暑去了。看了这么一场大戏,还卖力参与演出,要表演到位,调度合理,也是很累的。
坐在树下的短塌上闭目养神,忽然感觉风声临近。眼开眼睛,就见一只红嘴红鹦哥儿慢慢飞近了,就落在塌上,她的膝盖边,弯如钩的嘴上下磕了两下,似乎是讨吃的。
琉璃不禁笑了。
她放下心防时,笑容就格外灿烂。有人说过,一个人是否真正美丽,就要看她的笑容。这一刻,琉璃美丽无比。
“小薇,拿点炒豆子来给小闲。”琉璃叫了一声,那鹦哥儿小闲就像听得懂人言似的,飞跳到旁边的小几上,也不客气,就着琉璃的茶碗喝了几口水,逗得琉璃又笑。
小薇脆生生答应,很快拿出小碟子来,里头放的黑豆经过特殊炒制,香味扑鼻。
第二十三章帮我带个话
“青黛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连我闻着都想吃。”琉璃难得的开了句玩笑。
“这小祖宗嘴叼着呢。”小薇笑道,用手指梳理着已经埋头大吃的小闲的头羽,“不瞒小姐说,奴婢们之前一人抓了一把炒黑豆当零嘴儿。可稍有不注意,就让小闲找到,偷吃了去。奴婢就纳闷了,它一只鸟,怎么会长了比狗还灵的鼻子?”
琉璃爱怜的搔搔小闲的尾羽,笑道,“不仅如此,还飞得比鹰快,能模仿各种声音,真是了不起,是拥有奇迹的鹦哥哪。”
若没这只稀世之鸟,那婴儿的啼哭声是从哪里来的呢?
小闲通人xing,听闻琉璃夸它,直着脖子叫了两声:姐姐!姐姐!
琉璃的眼泪差点瞬间涌出。
小闲才从蛋里孵出来时,就由漕帮下属作为奇珍异物,进献给帮主,水石乔转手又送了琉璃。那时姐姐才故去,琉璃心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水石乔变着法儿的哄她,这只红嘴绿毛的小家伙,给了她极大的安慰。而小闲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琉璃,所以跟她也很亲。
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为着复仇的计划不厌其烦的对小闲进行各种训练,却从没有教过它叫姐姐。它今天突然出声,大约是听到她午夜梦回时的呼喊和低泣,自己学会了。
这小东西超级爱吃青黛特制的炒黑豆,只要青柠提前放一些豆子在爱莲居的后屋顶上,青黛在墨玉轩,掐着点儿把它放出去就行了。隔很远,它都能找到自己所爱的食物,就像深海中的鲨鱼寻觅一滴血那么神奇。前提是,炒豆子中放些胡椒末,小闲必定嫌弃得学婴儿哭。这种条件反she是长时间训练出来的,而那哭声几可乱真。更难得的是,一般的鹦鹉飞起来会比较笨拙,小闲却飞得高而快。琉璃时常怀疑,它是雄鹰与鹦鹉的混血宝宝。
至于说爱莲居的大门是如何打开的……要追溯到琉璃第一次进院子祭拜的时候。当日,琉璃“懂事的”把青黛留在院外。温凝之开了门,不好一直提着锁和钥匙,就放在门槛内。青黛想法子支开了小厮豆子片刻,迅速用软泥和画纸拓印下了钥匙的形状,转天就偷偷找人做出同样的一把。所以大姨娘无论如何努力,也找不出打开爱莲居大门的人。
昨夜,青柠潜入翠院,点了效果没那么霸道的迷魂香,谁也没惊动,独独把冷香拎到了爱莲居,又换上喜服,下重手点了睡xué。今天,一群不会武功的女人闯进院子后,青柠再不着痕迹的把冷香给点醒过来,于是好戏开锣。
最关键的嫁衣……冷香与冷玉以为只有自己知道。但当年琉璃不喜欢姐姐远嫁,赌气躲在道观不露面,姐姐为哄她,曾带着嫁衣去找,在她面前穿过一回。那时,姐姐真美丽,充满着对未来生活的向往。于是,她暗中为姐姐高兴,约定等她十六岁就进京,和姐姐一起生活。如今她十六了,她来了,姐姐却食言,再也不会出现。
而那件嫁衣,她认认真真看过,记得每一个细节。之前在漕帮时,已经寻了女红高手,模仿着做了整套,现在拿出来以假乱真还不容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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