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住一夜吗?”萧羽的声音轻飘飘的,“今晚月色应该不错,月下赏雪,多么风雅啊。”
“殿下自己看月亮吧。”琉璃扔下话,脚步不停。
等她走远,萧羽才抬起右手来。掌心,那微温而滑腻的感觉仍在。他不禁摇头苦笑,就在刚才,他甚至没舍得以右手击掌,只想留着这感觉。
但很快,苦笑变成了仰天大笑。一边笑,一边摇头,满是自嘲的意味。
从小,生活在虎láng环伺的深宫,他从无数次血的教训中学会了聪明,学会了不犯错。果然是温柔乡待得时间太长啊,他的骨头都苏了,居然为了个随时可能伤他的小姑娘而软弱。再想想他今天接受胁迫,还不是因为他胡乱出手?他失误了,他认!
不过自十三岁开始,他所布置的一切都太顺了。又或者,琉璃就是老天派来提醒他的。提醒他不到最后一刻,变数永远存在。
qíng不自禁的,他把手掌放到唇边,鼻端。琉璃的香气还在,冷淡,却诱人。
“本王谋的确实是天下。”他轻轻的道,“但从今天起,要再加上一样了。”
正说着,一颗毛茸茸的头从未关的房门处伸进来,小脸上。都是不满,“你把琉璃姐姐气走了是不是?你就不能正经一次吗?哪怕只有一次。”
萧羽啼笑皆非,“疯了你了!敢跟我这么说话,信不信老子揍你。”
“说不过别人就实施bào力,说明你根本就是野蛮人。”萧蛮哼道,“哼,老男人都怪里怪气的。不理你,我去追琉璃姐姐。”说完就跑了。
萧羽即不追,也不喝止。他慢慢踱到门外,站在木质走廊上。望着满园未化的雪出神。以他的xing子来说。向来吃软不吃硬。他若说不行的事,就算天塌下来也是不行。但他今天被迫答应与琉璃两不想扰,却不知为何并不着恼,反而有些愉快似的。
而琉璃却没有萧羽这些纠结的心思。只感觉分外轻松。自从她进了东京都,萧十一就是一只冒充哈士奇的野láng,也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看起来纯真无害,实际上一爪子能把人的心给生掏出来。如今双方挑明了说,虽然她不会天真的以为萧十一是友非敌,她仍然会对他严防死守,但至少过了试探的阶段,大家心知肚明。拼起来也有明确的对象。
说她糊涂也罢,说她笨蛋也好,总之她不喜欢藏着掖着,手段是必须的,但该直接面对的时候。她绝对不会隐在后面。所以有时候她觉得,她和姐姐是天生的姐妹,是属于战场的。虽然她的战场与姐姐不同,但她完全可以像姐姐那样勇敢。
来伊山的时候心里有事,回来时却分外愉快,加上雪后初晴,阳光明媚,于是路程也显得短了许多。不过她才到山脚下,就听到有马蹄声迎面而来,且越来越近。她只当是也上伊山的游人,并没有在意。可那马蹄声到了她的马车前却停下了,接着有人敲了敲车顶。
赶车的,是林青远,漕帮的十大高手之一,被水石乔安排保护她。所以,断然不会随从让陌生人靠近。除非……
琉璃心中突然冒出惊喜感,连忙拉开车窗,水石乔的明朗的笑容,就那样直接而莽撞的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弯着身子看她,晶亮的眼,雪白的牙齿,整个人有如暖阳。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不是去了东津府了吗?”
“去了。”水石乔认真的点头,“与萧九会了一面,因为他在忙,就约了晚上再谈。我看时间还早,就想gān脆溜溜马呗。本打算到伊山看看你在做什么,哪想到半路上遇见。”
琉璃不说话,抿着嘴笑,心里有一种被呵护的温柔感。
石头,一直就保护着她。六岁时被姐姐捡回,因为超级路痴,在霍家大宅迷路好几次,都是姐姐带着石头找到她。十三岁时,她痛苦得活不下去,是石头让她有了力量。那年的霍家大火,石头背着她离开。十六岁入京,石头义无反顾的帮她。
他说得好听,溜马?从东京都到东津府,快马单骑也要一个半时辰,他居然跑个来回!那么辛苦,还不是怕她在萧十一这里吃亏?
不过,她不说破。某些话,某些事,某个人,放在心里就好。
“石头。”她呢喃。
“啊?”水石乔像往常那样应声。只要她唤他,他从来没有不回的。
“没事,就是叫你一声。”
叫一声,听他回,就安心了。
马车又行,高大的男人骑马相伴,被雪色折she的阳光下,一行人渐渐走远,渐渐模糊。
身后的崎岖山路上,小人小马怔怔望着前方。
萧蛮悔恨得直踢脚,“坏了!十一嫂让野男人拐跑了。”
(第一卷完)
第二卷子规夜半犹啼血,不信东风唤不回
三月残花落更开,小檐日日燕飞来。
第一章不要花心大萝卜
常言道:进了腊月就是年。
转眼间,已经腊月十五。东京都的百姓都开始为小年忙碌,等到了腊月二十三,就正式拉开了过年的序幕,一直要持续到正月闹元宵之后,大赵人最重视的节日才算结束。
水石乔去了东津府很久,捎信儿说要与萧真一起回来。
萧真一头扎在东津,建港建府,诸事办得妥帖顺利,显示出超qiáng的才gān。估计年后,就可以正式开港。虽然港口的吞吐量还有些小,但随着不断的扩建,只会越来越好。
“现在的东津府,比东京都还要热闹。”水石乔来信说,“它地理位置太好,因为是连接南北的要道,又紧临着京里,算是东京都的咽喉,以后,只怕比江南诸港和水运要镇还要繁荣发达。你不知道,现在全大赵的商人都云集于此,每天在府衙等着领海运文书的人多不胜数,因为数量有限,一张照牌已经炒到了几百金。听九郎的意思,皇上会以东津府为试点,慢慢让沿海诸港也开放海港,建都水监。哈哈,从前人们都以东京都为标,但过不了多久,京里人就会显得土里土气了。”
琉璃拿着水石乔的信,似乎隔着那张纸,隔着那不到两百里的路程,都能感觉到水石乔慡朗gān净的气息扑面而来。他那么高兴,显然漕帮的事也进展顺利。
皇上当然不会让势力已经大到压制不住的漕帮再在海运生意中cha一脚,那时尾大不掉,不就是另类的藩镇之祸吗?当今圣上萧左,好不容易才解决了藩镇的事,不惜什么卑鄙无耻的手段都用了,自然不会再重蹈前朝的覆辙。萧真也不会因为与她定了亲就偏向漕帮,罔顾皇上的意思。但朝廷不能明着拒绝,而漕帮也不只是表面上这些手段。石头和九郎见面,其实就是互相试探,私下商量出互利的、又不违背圣意的方法。
水石乔进京。皇上不可能不知道,所以他们也不瞒着,就那么大大方方的,反而显得没有藏私心。不过,只要皇上的儿子们有私心,都盯着那个位子,就算忠厚如萧九,也会暗中培植自己的力量。漕帮是多大的力量?明着归了萧九,暗中他又怎么会不接受石头的“投诚”?哪怕,那会违了他父皇的意思!
争天下也罢。争权位也罢。说到底。要想胜利,谁少得了一个“钱”字?!
所以说,眼下大赵国看起来一派繁荣安定,花团锦簇。私底下的暗cháo却在蓄势,一旦发作为就是惊涛骇làng。圣人有云,仁义之师才能长盛不衰。坐天下的,失了仁义二字,看似的qiáng大其实都是倒霉催的。就比如,萧左,启承帝,手段够毒辣果决,却失了光明。因此。yīn暗中就潜伏着危险,随时会颠覆他。
钱与粮,是国家的血液。而海运、水运、陆运,就像人体的大动脉,一旦被掐住。大脑得不到供血,任你是多qiáng大的人也得立即晕菜。何况,还有萧十一这匹láng就在暗中窥伺,随时会跳出来杀人。而百姓们过惯了富贵自由的生活,大乱与平乱如果迅速,谁当皇上不是一样?
据她猜,萧十一还在更大的力量捏在手里,肯定是军事上的。没有兵将,没有银子,造反如何能成?但,她和石头手中也有没亮出来的真正底牌。如果运用得好……他们当然不是主要争夺者,涉及到国家大事,到底要讲个明正言顺。不过,他们却是最大的筹码。偏向谁,谁就能赢。那时,她什么仇报不得?
只是现在时机未到,她要耐心蛰伏着,先把一些跳梁小丑解决了再说。冷玉冷香死了,轮到其他人了。等着吧,启承十一年,将是他们的死期!只可惜霍其坚死得太快,倒是便宜了他。
紧掐着腊月二十二的点儿,水石乔和萧真回来了。
他们没有惊动旁人,是微服归京。但琉璃也得了信儿,一早到城门外去迎接。她倒也没顶着开城门的时候去,毕竟冬天天短,那时天还没大亮。她大约辰时末(上午九点)到的,马车才停稳,就听到赶车的林青远敲了敲车顶。
琉璃跳下马车,显得有些急切。
远远的,就见两人两骑快马而来。同样高大的男子,豪放粗犷的吆喝着,健马的四蹄扬起一片尘沙。再看二人,都穿着毛茸茸的皮衣,头上还项着皮帽子,就像是临山郡那边挖参的老客或者贩皮毛的行商。
琉璃忍不住笑了,跟她来的青柠和唯唯也捂着嘴乐。
“哎哟哟,帮主和晋王殿下是怎么了?”马到时,青柠开始聒噪,“二位改行了还是怎么着?明明是从东边来,倒像是去了北边。猛一看,都没敢认。”
水石乔率先跳下马,很自然地上前,揉了揉琉璃的头发,笑着说,“我便罢了,糙莽江湖人。九郎却是皇子龙孙,金贵着呢,也不带侍卫随从,这么跟我一路跑回来,遇到屑小之辈加害怎么办?好歹也要装扮一下才是。正好,遇到从临海郡来的朋友,要贩山货到南洋。可那边据说天气热得很,用不到这些,就让我淘换来了。怎么样,挺不错吧。”说完,就哈哈哈。
明亮的眼睛配雪白的牙齿,照例的阳光灿烂。
琉璃心头暖融融的,随手拍了一下水石乔的手臂,亲昵中带着毫不作伪的娇嗔。
却听青柠又道,“晋王殿下倒还好,穿什么都有皇子的气势。倒是帮主,怎么看起来那么像……狗熊啊……”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但该听到的人都听到了。
“管管你的丫头,太没大没小了!想巴结九郎,也犯不着踩我吧!”水石乔露出凶相,但没人怕,又转头对琉璃说。
琉璃还没回话,萧真就道,“江南人也看得到狗熊?”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暗花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