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酒席已经摆好了,您里边请。好歹这口温居的酒,您得赏脸喝一杯。您常年在皇上身边,沾了福气,如今我要把这福气沾回来。”水石乔笑着拉着洪公公的手臂。照身份地位,旁边有萧真、萧羽和萧娅,轮不到先请洪公公。不过今天洪公公是颁旨而来,代表着皇上,自然就不一样了。
“就知道你这小子没安好心,算计我这老东西呢,连点子福气也要沾走。”洪公公拍开水石乔的手,哼了声,却语气亲昵,又回头半躬了身子,“晋王殿下和郡王殿下,您们先请。”人家高看他,给他脸,他不过一个阉人,绝不会逾越了。
两人一来一往,但凡长眼睛的就看出,水将军和皇上身边的亲近人关系好得很。再想,当年皇上微服私访的时候,带的可不就是洪公公?遇险也好,得救也罢,洪公公和水石乔早就相识。而亲近皇上贴身侍候的人,很多时候比巴结上一品大员更重要。为官者,揣摩上意是最难的。若朝中有人,自然不同。
“对对,两位殿下请。”水石乔也道,目光扫过萧娅,没怎么停留,只对琉璃道,“妹妹你好好招呼公主殿下。”
琉璃还没回话,萧娅就拉住萧真的袖子道,“九哥,我想和你一道。”
萧真怔住,下意识的看向水石乔。水石乔呢,下意识的看向琉璃。
今天男客多,女客少。所以琉璃在前院打通的大暖阁招待女眷,水石乔在东路的一处院子招待男宾。现今的水宅,从前的郭宅属于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类型。中路是居屋,西路是马房、大库房什么的,东路却有一处两层小楼,由两个南北双脊的大厅和中间的一个平顶大厅组成,成天圆地方的样子,里头的雀替、隔扇、柱头和台阶上的花纹雕刻都特别考究。这小楼前的牌匾名为“赏心乐事”,说明这是原房主,也就是那位大富商招待高官贵族欣赏乐舞之所在。
这个地方专门是大摆宴度的,因而在建筑和用材上有讲究,冬暖夏凉且拢音,多烧几个大炭炉,寒冬腊月也不冷的。
“就依公主。”琉璃秀气的轻轻垂下脸,又对水石乔说,“我这就去安排。”
水石乔点头,没忽略琉璃带着点笑意的目光,也不禁微翘了唇角。他懂琉璃的意思,是要将计就计。本来还要安排一场偶遇,还不能太显形迹了,毕竟都是聪明人啊。现在借着公主的要求,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赏心乐事中,本来就是中间为空地,为男客摆酒席,后面的台阶上隔着屏风,能坐女客的。
旁边的萧羽难得的沉默,却注意到琉璃和水石乔之间极快的眼神jiāo流。再看琉璃身侧,那丫鬟如一团火,即便是低头垂目,身姿却是挺拔,不禁眼睛微眯,感觉出今日宴无好宴来。
“十一哥笑什么?”萧娅突然问。
“我笑了吗?”萧羽摸了摸下巴,“难不成人家乔迁大喜,我还要哭怎地?”
“郡王殿下大好了?那待会儿多喝几杯。”琉璃接过话来,对萧真又是温柔一笑,拉着萧娅,转身就走。
后半句疏远客套,前面句却另有深意。之前为了修理崔淑妃,萧羽托病不出很久。琉璃这样说,是让他知道,她承qíng了。不过他不请自来,不会是因为那张冶炼的秘方还没给他吧?追债也没必要这么没风度吧。
第三十三章殿下请自重
琉璃嘱咐青柠,立即找人去布置酒席,自己则带着萧娅在宅子里随便转转,而后亲自去请女眷们。“赏心乐事”堂有四个门,完全不必和男人们走一处。而且四周回廊绕着大堂,正是给身边侍候的丫鬟或者仆人们站的地儿。
“我给你带了礼物。”萧娅边走边说,“是一串翡翠铃铛,据说是从倭国来的。夏天的时候挂在窗子前,风一chuī就叮叮当当的响,听起来很是怡人,身上都感觉凉慡了似的。其实就算看着,青青翠翠的,眼睛也舒服。”
不就是风铃?琉璃想,脸上却漾起笑意,“公主这么大方,我可有点受宠若惊了。”
“叫我娅娅。”萧娅纠正,“这还是头回开海禁,我从那么多船上淘涣来的东西,自己还很喜欢的。不过虽然不舍得,却还是给你了,我好吧?”
“顶真的好!”琉璃挑起拇指道。
从大赵国的地位置、气候条件及航行技术来看,出海出洋的船只没有机械动力,必须靠风力,所以要在秋天泊在港口,等冬季季风来才能装船启航。然后,在夏季乘风,满载而归。可以说,海运的周期还是挺长的。只不知萧十一偷偷开拓的海路,受多大的限制呢?
他悄无声息的做了那么多事,只怕一来是保密工作做得好,二来……说不定就是反其道而行。若是海线是沿着陆线走,相对就要自由多了。但与沿岸各国的外jiāo又是个问题。他若能顺利拿下诸多小国海岸线的航行权,那是连大赵皇帝也做不到,他也实在是……太可怕了!
带着萧娅到后宅,众女见过公主后,大家又一同到东路来。安排所有人落了座,琉璃就走出赏心乐事堂,想找个人去问问水石乔,还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事没有,东张西望了半天。却没见到一个仆人或者丫鬟。正纳闷,耳边突然有热气儿chuī来,直钻她的耳朵眼儿。
琉璃好悬没一跃三丈远,好在她反应够快,连头也没回,冷声道。“郡王殿下,请自重。”
“定力很不错啊。”萧羽从旁边走出来,手中拿着不知打哪弄来的一根枯糙,绕在手指上甩啊甩,显得特别的闲,“别找了。人都被我打发走了。”
琉璃皱眉,却听萧羽继续道。“你一定想说,我一个外人,哪怕身为郡王,又凭什么指使得动你家下人?何况他们大部分漕帮帮众兼任的?其实简单得很,我就说传的是你的命令就行了。啧啧,我发现,水大小姐的话比水帮主管用。”
“郡王殿下想gān什么?”琉璃转头问。有些不耐烦。
萧羽就像没看到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肢体动作似的,好声好气地道。“我想问你,需要帮忙吗?”
琉璃啼笑皆非,“郡王殿下,这只是温居宴而已,您是帮我招待女客呢,还是负责上菜?”
“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萧羽继续甩着那根糙,“看人看事,都要看本质,看骨子里。外人都道,水大帮主粗豪好客,极爱jiāo友。我却觉得,你哥哥其实是个非常骄傲的男人,放眼东京都,那些权贵高官自以为了不起,他却一个也看不起。既然如此,何必结jiāo小小一个神武军的将军?除非,另有目的。”
琉璃不说话,因为说多错多。可就算不说,还被这个可怕的男人发现蛛丝马迹。不是他们不聪明,实在是某人是魔鬼,被他盯上,就逃不出他的算计。
“不是我特别有心机。”似乎看出琉璃的心思,萧羽嘲讽地笑道,“是贵人们以为平民都是傻子,就连皇上也是一样,于是就看不清很多东西,以自己的意愿理解民间事。谁说混江湖的一定好糊弄,一定二百五?”
“我不需要帮忙。”琉璃生硬的拉回话题,拒绝。
萧羽不以为意,事实上,他就喜欢琉璃这么直接。被拆穿了,从不会再试图挽救,做无用功或者装可怜,而是锐气bī人。但凡狭路相逢,避不开就直接亮刀子。
而对于琉璃来说,有共同的利益,才有结盟一说。现在她是她,他是他,她对他存着满心戒备,并不信任,若非必要的合作,实在不想有jiāo往。萧羽的可怕,在于他是玩弄人心的。龙椅上那位再qiáng,也不过玩弄权术而已。
“郭有年当初能娶尤氏,都以为是淮南侯想以庶女结jiāo不显眼的武官,这样即不犯了皇上忌讳,也能加qiáng家族的人脉。其实,是因为尤氏上山进香,路遇了匪徒,差点失了清白,被郭有年所救。”不管琉璃听不听,萧羽直接道,“此举有感恩之意,也是堵嘴,毕竟当时的事,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若泄露了,淮南侯一家子女儿都受牵连。不过,我倒是觉得,匪徒的事很奇怪哪。”
琉璃听出萧羽意有所指,又想起之前王琳琅告诉她,郭有年结jiāo了很多不三不四的人,立即心生警觉。看来,郭有年认识的,不止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一个,还有别人。
“匪徒啊,英雄救美啊,多烂的招数。”琉璃哼了声。
“招数不怕烂,管用就好。”萧羽道,“过年期间你遭了害,还不是一样路子?能反复被用的,一定是反复有用的。”
想起那件事,琉璃忍不住气得血往脸上涌。
好在萧羽很有分寸,或者说很有风度,并没有把这个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只道,“打从水石乔与郭有年相jiāo,我就留意了。现在,虽然我不知道你要怎么做,但刚才我说的话算我奉送的qíng报。下回再出手帮你,就要你来等价jiāo换了。到底,我们是盟友,并非一家人不是吗?”
“郡王殿下的暗桩真厉害。”琉璃仍然不正面回答萧羽的话,自己说自己的。但这句,赞得由衷。郭有年这么不起眼的官,做下的那么秘密的事,萧羽都能察觉得出来,那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掌握的?
“我的桃花潭,可不是白开的。”萧羽直言不讳,就差直接告诉琉璃,那个著名的烟花流莺地,其实是做正事的。他这个风流làngdàng子,其实并非贪花好色,一切全是障眼法。
“郡王殿下能不能先离开?”琉璃不住跳着话题,不让萧羽掌握主动。
“怎么?怕我看到你要做的事?”萧羽笑了。
“我怕你笑场。”琉璃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就走,“那张答应你的秘法,会派人送上。”
“我会叫人去试,万一小骗子又骗人,要嫁给我抵偿。”萧羽的声音从后面追上。
琉璃理也不理。
不调戏她,会死吗?但管他死不死,反正她就是不理,就是不回应。
但她没想到的是,萧羽还真没入席。正巧他前些日子装病,这时候就说身子不太舒服,提前告辞。不过,人虽然走了,礼物却留下,一整面无暇玉壁,足有屏风那么大,昭显着他的土豪程度。这是纯粹炫富,根本不管人家要摆在哪里。倒是萧羽送了很多珍贵药材,是大家族中常备的,非常的同贴心。
琉璃偷偷揣摩了一下萧羽的心态:他是怕她不自在呢,还是真的会笑出来,所以走了?
可是无论如何,编好的戏,还是要演下去。随着夜色渐沉,水宅内灯火通明,酒席渐入佳境,算得上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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