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应的,有忠婢就要有真凶。在洛阳城内、而且还是富人区发生这种入室抢劫案,算不得惊天之事,却也是很了不得了,县令必须要缉拿歹徒,还一方平安才行。不然,在这个权贵扎推儿的地方,窦县令落个不称职、不作为的观感,不死也得脱层皮。
怪道人都说京官难做。虽然洛阳不是长安,但陪都也是都啊。
最后查来查去,倪家人提供了一个嫌疑犯,就是倪夫人的远房表弟,借住在倪家,等着长安派官的尹源尹先生。
指认他,原因有三。
一,尹源来不久后,就出了入室抢劫案,之前倪家连小偷都没闹过。二,出事的当天,全家人只有他不在。而且据他供说,是贪图城外一家小店的美酒,结果醉卧山野,偏偏却无人证明。三,在倪家期间,他曾帮助表姐清理过库房的账册,知道财物的所在。四,全府都被搜刮过,连下人房都有损失,可他的房间完好。五,当晚倪家侧门偷开,匪徒实际上是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没有飞檐走壁。这说明,此案有内jian,而且是住在外院的。
证据似乎很确凿,窦县令尽管相信同学不会做这种事,可苦于无从辩解。而倪家忠厚,怕伤了亲戚qíng分,本想拼着财产损失,不追究就算了。可尹源却是个耿直脾气,不然也不会满腹才华却一直未能入仕为官了。他目前是在等官期间,名声不能有损,况且他书生意气,认为是非黑白自有定论,居然自己入监,非要窦县令还他一个公道不可。
窦县令骑虎难下、焦头烂额,不得已之下,想到chūn荼蘼是个能扭转乾坤的人,就做主和她签了委托合同,在此大唐称为代讼契约。尹源本来自认身正不怕影斜,不肯请状师,是窦县令qiáng行决定,并自掏腰包,许了五十两之银资,预付五两,胜诉之日全部付清。
“能赢吗?”窦县令问chūn荼蘼,“还尹郎君清白,再找出真凶,不仅本官许诺算数,倪家还打算出赏银三百两,假如能找回一半失物的话。”
“大人,世上无一定赢的案子,就像无一定可治愈的病症。”论及公事,chūn荼蘼很是认真严肃,坦率真诚,“大夫们常说,治得了病,治不了命,如果尹先生真有罪,大人应知天理循环,恶有恶报。但若他是清白的,我的把握自然更大。不过无论如何,我身为状师,自然有职业cao守,不管他是坏人还是好人,即接了案子,就必然全力以赴,维护他的利益。”
chūn荼蘼的论调,隐含着新奇的观念,但却让人很容易理解和赞赏。于是,事qíng就这么定下了。当然,如果能找回真凶,追回财产,她也不会拒绝额外的奖赏。劳动所得,天经地义。
因为窦县令特别允许,chūn荼蘼这回待遇不错,得已把大堆卷宗带回家研究阅读。她再次感叹没有复印机和电脑文件的不方便,不然也不用在拿卷宗时,光手续就办理了半天。
“不是离开审还有十天吗?晚上不要熬夜吧?”当天晚饭后,chūn青阳心疼的看着伏案的chūn荼蘼。她点了明晃晃的好几根大蜡烛,摆明要挑灯夜战了。
“我到困了时,自然就会睡了。”chūn荼蘼哄着祖父,“再说案子不是天天有,这些日子我胡吃闷睡的,jīng力储存得多到用不完,看,我都长胖了呢。”她捏捏腰上的ròu。
“就是胖点才好。”chūn青阳对孙女不满意,“我最近和妙手堂的陶大夫聊了几回,他说,人要顺应天时才能身体好。天黑入睡,天明起身,像你这样晨昏颠倒的,很容易毁了身子。”
第七十八章如果不是因为爱
chūn荼蘼平时伶牙俐齿,唯独对祖父,总是反驳不来。想当年在现代,夜猫子比比皆是,怪不得医学比古代发达多了,但病症也更多呢。
“再说,这是在别人家。”chūn青阳压低了声音,“让韩家仆人看到你整夜不睡,会以为……”
chūn荼蘼暗叹了口气。
她接这个案子时,荣业坊的房子还没有重新盖好,暂时借住在道化坊的韩家别院。别人家再好,也不如自己家舒服自在,要不怎么有古话云: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而女子的作息不规律,在古代也会被认为是失仪和没有家教的表现。偏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她早晚会进韩家门,虽然因为身份地位的关系,只能从侧门抬进去,但架不住世子殿下宠爱啊。因此,到处有人偷偷观察她,害得她不能放松,就连祖父也跟着紧张。
说起来,在设计打发走chūn家大房和二房后,韩无畏也回了范阳县,但与chūn荼蘼的信件来往没有间断过。虽然,说的都是些没有营养的闲话,但一来一往的,两人亲近不少,甚至chūn荼蘼都习惯了通信与他遥远的存在。她也曾经想过,如果韩无畏真有打算泡她,无疑,他有个成功的开始。但是她不想像紫霞仙子那样,猜得到开头却猜不到结局,除非有正妻之位,除非承诺没有妾侍,不然她不会为一个男人折腰的。
古代女人成亲。一方面有心理和生理的自然因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要找张长期饭票。所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就是这个道理。就算是豪门小姐,不愁吃穿,可就算娘家再qiáng,如果不找个归宿般的男人,将来死了都没有祖坟可以入,死后也不会享受子孙香火供奉的尊荣。可以说,独身女人是非常凄凉的。哪怕是穿越小说中的女主角。也要费心谋划,先在娘家过得平稳受宠,将来找个能够共同生活的丈夫。而这样做,只是为了生存。
但chūn荼蘼不同,她有能赚大钱的一技之长,可以生存得极好。她生活在开明自由的异时空大唐,尽管有些困难。但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她有纵容娇惯她,却又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浓浓父爱与亲qíng,所以她更加幸运,虽然在古代,也可保留着现代的灵魂和思想意识。
任何物质上的东西,她都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得到。她要的,只是男人的爱qíng而已。命运般的、真正的、纯粹的爱qíng。可惜。那是现代男人很少能给出来的东西。但不管重生前还是重生后。对爱qíng,她始终保持着深深的渴望。这或许是冷静理智的她,惟一不冷静理智的部分。
所以,如果不是为了爱,别说和韩无畏了,任何男人想和她成就姻缘都很困难。
“可是十天时间真的不富余。”想到这儿,她回过神儿,有些为难地看着祖父。“不然我答应您,顶多到四更天(半夜一点到三点),我一定睡觉。”
“三更。”chūn青阳在孙女的折磨下,现在也学会了讨价还价。
chūn荼蘼本来就打算三更前睡下,刚才不过是狡猾的留了余地,现在达到目的,当下就乖巧地点头答应。父亲已经恢复了到军府做事,家里就只有他们祖孙二人,祖父寂寞,因而特别爱管着她,她只好配合。
她用了三天时间反复研读卷宗,找出其中的疑点和模糊点,又用五天时间跑到倪府,在征得同意的qíng况下,跟全府三十来个仆人分别谈话。其实,不如说聊天更确切些。那些仆众开始时还紧张,外加上一点好奇,毕竟状师给人的感觉就是为恶的,女状师更是第一回见到。可是chūn荼蘼的问话技巧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她本身的长相和气质又给人温和无害的感觉,所以大家渐渐都放松了,说了不少与案件有关或者看似无关的八卦。
回到家后,她就坐着发呆,其实是脑筋飞快的运转。家里人熟悉她的习惯,都努力保持安静,不去吵她。最后两天,她整理出辩护策略以及辩护词,又列了证人名单出来,jiāo给了窦县令,好方便提前提了证人来。这位县令大人恨不能一堂就审结这个案子,虽然律法规定凡案必审三堂,但如果事实证据确凿,犯人认罪的话,也不必拘泥。
当然,yīn谋诡计什么的,她少不得也用了一点。至于大萌和一刀,她也列了疑点,叫他们外出调查取证。这两个跟她的配合已经非常默契,算得上是合格的调查员了。
开审那天,不仅公堂下有好多百姓围观,还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专设了座位旁听。那阵势,一般人早就心虚心慌,适应不了了,但chūn荼蘼却很镇静地站在中间的。
她习惯了被注目,习惯了身处众人的目光聚焦之下,也习惯了成为或者感激或者憎恨的中心。她更有秘诀,只当这些人是西瓜就好了。
而窦县令听从她的建议,并没有驱赶明显有点过多的百姓,只努力维持好秩序,再令一些差役穿了便装,混在人群之中,其余的,在外围设了暗哨。因为怕人手不足,最后还找军府借了人,层层设防。他不知道chūn荼蘼搞什么怪,但现在对她莫名的信任,什么都照办。
德茂折冲府得到借人的请求,知道是chūn荼蘼打的官司,特意派了chūn大山带了队来。自从潘德qiáng因chūn大山而辞职,还挨了八十家法棍,加上韩无畏对chūn家表现出的态度,在军府涌动的暗cháo中,chūn大山的明显行qíng看涨。
“升堂!”惊堂木响起,窦县令坐在公座之上。
chūn荼蘼回神,眼神快速掠过目力所及之处。chūn大山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外围。令她感觉莫名的安心。大萌、一刀和小凤守在两班衙役之下,准备随时保护她。深深吸气,她真喜欢公堂上这种庄严肃穆的感觉,令她的心肝都发出颤抖,分泌着不可抑制的兴奋。
果然,她是为律法而生的!
按惯例,开始由官方发言人,也就是主薄大人宣读相关的案件事实与基本细节,以及涉案的相关人等。因为本案没有民事原告,而是按刑事案来处理。相当于现代的检察机关提起公诉案件。只是古代法律不健全,立法、执法和宣判权利混淆,所以破案、抓捕、公审,都由县衙一手办理了。也就是说,chūn荼蘼要驳倒是官府、对手也是官府。
布拉布拉说了半天,总算进入了正题。窦县令摆出公正严明的神态,很有威信感的沉着声音问。“堂下被告,可有分辨?”
众人的目光,包括chūn荼蘼的,都向尹源望去。
因他身有功名,在未被正式宣判前,并不用跪礼,所以此时。他就傲然站在那儿。腰杆笔直,双目微闭,一脸姜太公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或者诸葛亮不出茅庐,而知三分天下的神态,好像是非黑白自有公论,他根本不着急。让别人cao心去吧!
见到他这欠抽的模样,无知之人还有几分佩服,但chūn荼蘼却气得冷笑。若非应下窦命令的差事,若非谨守着身为状师的本分,若非在现代做律师时见过太多极品家伙,她恨不能给他一记窝心脚,或者转身就走。
这世上真的公理不偏吗?若真如此,又哪里来的那么多冤案?皇上又为什么每年派人巡狱录囚?这姓尹的真是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朝廷不派官给他,实在是正确的选择。这种人若做了官,他一定是昏官,说他理想主义吧,偏偏他有很多文人的臭毛病,僵化而无理想。而昏官,往往比贪官还可怕,给百姓带来的伤害往往更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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