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谋律_柳暗花溟【完结+番外】(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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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正源送的是一顶软脚幞头帽,看似普通,但无论用料还是手工,都极讲究,比chūn荼蘼自己的,不知qiáng多少。而韩无畏送的则是翻领窄袖袍衫,下面有[边,同样特别高级的用料和做工。一看便知。所耗费的银子不是小数目,而且还是有钱没地去买的。刚才他两人做出舀不出手的样子。纯粹是给chūn家人看,为了让chūn荼蘼安心收下的。

  不管是幞头还是袍子,全是天青色。chūn荼蘼当场换来给大家看,赢得一片赞扬之声,一幅俊俏小郎君的模样,即清慡利落,又风礀优雅。颜色也和她的肤色极相衬。

  chūn荼蘼知道,这是他们送给她,好让她在为韩影子诈骗案辩护时穿的。服饰这种东西。在某些场合很能武装人的,她这样一打扮,通身气度,在高官大佬前也不逊色。不得不说,其实他们的礼物真的很贴心。

  及笄之礼,没有人帮她cha戴,因为她的头发还没有长到够长。但她的心暖暖的,就算在这初冬的长安,也不觉得寒冷。她chūn荼蘼何德何能?在前世做了好多不计后果的恶劣事,可老天待她真的不薄,不仅给她重要开始的机会,还给了她这么好的家人和朋友。若她不努力做出回报,真是连自己也辜负了。

  一桌酒席,自中午一直吃到傍晚才散。席间气氛,一直和乐融洽,不管是身为天潢贵胄的贤王世子和大理寺丞,还是曾经不得见光的暗卫们,不管是社会地位最低的奴籍丫鬟,还是cao贱业的chūn家祖孙,同桌而食,言笑无忌。

  或者,只能在这种特殊场合才能如此。或者,仅此一次,但对chūn荼蘼而言,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这是她在异世大唐生存下去的纪念,也是现在这具身子成熟的标志。

  韩无畏和康正源走后,天色全黑。因为chūn荼蘼有点微醺,过儿和小凤就侍候她泡了个热水澡,然后盯着她钻进早就焐热的被窝。而等两个丫头反手带上门,也回了自个儿屋,chūn荼蘼就又爬起来,打开亲娘白氏嘱咐父亲送给她的红漆木盒。

  盒中,垫衬的织锦有些陈旧了,但仍然可看出是市面上难见的好东西。而织绵上,躺着一只缠枝牡丹的金簪子。但凡长眼睛的人就明白,这不是凡物。

  材质,自然是符合北方审美的、厚重大方的金石。但做工,却极为繁复与jīng美,有着南方细腻惊艳的特色。那牡丹花形,bī真华贵,栩栩如生,连花枝花瓣花叶上的纹理、以及花蕊中的露珠儿,都制作得细致入微,而且毫无匠气,只显得富贵大方。

  如果说,韩无畏和康正源送的衣服和帽子是有钱没处买的,那么这只簪子简直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这令chūn荼蘼万分费解:亲娘白氏,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十三章最难消受美男恩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chūn荼蘼只好先把簪子收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问过祖父和父亲关于母亲白氏的事,毕竟她穿越过来后就是没有亲娘的,而且这身体的本主也没有对娘亲的记忆。再说,chūn氏父子摆明不想提,她又何必要揭他们的心头疮疤呢?特别是对chūn大山来说。他正值青壮年,长得伟岸英俊,却除了被徐氏设计外,一直没有再娶妻,这其中有担心女儿受气的原因,但未尝不是对死去的白氏长qíng。

  对于古代男人而言,是什么样的感qíng才能令他这样做,还无怨无悔?

  于是,chūn荼蘼现在的想法变了。她很想调查一下亲娘白氏的事,想知道白氏是如何与chūn大山成就的姻缘?怎么去世的?她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的存在是个禁忌?但,要从哪里开始查起呢?又要怎么才能保证不让父亲伤怀呢?

  正坐在chuáng边出神的想着,忽然听到窗户上传来响动。不是敲击,像风chuī的,又像有人抚摸了一下窗棂,却又很快缩回了手。

  她的心神猛然一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堵住,没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外面的人却轻轻推开窗户,跃了进来,无声无息的,就像夜里的一片暗影。

  下回要记得拴紧门窗啊,怎么总是忘记。她心里想着,却没有赶那人离开,只僵着身子坐在那儿,似乎全身所有的反应神经全罢工了。

  面对夜叉,从第一天开始,她就总是会不知所措。

  “是我唐突了。”夜叉的声音压得很低,被呼啸声掩盖,“但……起风了,外头太冷。”如今已是初冬,西北之地开始多寒风,让没有武功傍身的人半夜外出,确实很不人道。

  chūn荼蘼没说话。只拉过被子,包在身上。她确实超级怕冷,而他,记着这一点。

  夜叉回手,灭了灯火。两人就在黑暗一坐一站,沉默着,过了好半天,夜叉才突然没头没脑地低声道。“荼蘼,记着,你并不欠我的。”

  他似乎不知道如何开口,但chūn荼蘼几乎瞬间就明白了,是锦衣把那天和她的对话告诉了夜叉。他来,是要解释。只是要她怎么说呢?跟他相处有压力?这样的话太没有良心了!是,韩无畏和康正源帮她很多,可夜叉为她,每次都xing命相搏。不仅如此,他之前拿出了关于英家的重要qíng报。后来舍弃了他自己的保命符,就为了让皇上架在她脖子上的刀远离。

  三条命吗?好像数目早就混乱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对女xing来说。美男恩也很难消受。但,人家是拼了命救她,她还能嫌七嫌八的不识好歹吗?所以,自诩伶牙俐齿,却说不出感谢或者拒绝的话。哪一种,都伤人。

  “知道活死人是什么感觉吗?”夜叉忽然问,因为压低着声音。有一种让人浑身苏麻的神秘感觉,而且虽然看不到,chūn荼蘼却似乎感觉到他唇边扬起一朵苦涩的笑意。淡淡的,也无力。

  “和你一样,荼蘼,和你被人关到一个封闭的地方是一样的。黑暗,全是黑暗,暗到你觉得这世上从来不曾有光,绝望得认为死亡才是幸福。”

  chūn荼蘼心尖上像被快速的刺了一下似的,很疼,却又捕捉不到。她是因惧怕而远离黑暗和封闭的人,而夜叉,却是身在黑暗与封闭之中。两个截然相反的人,此时却奇怪的却产生了qiáng烈共鸣,好像面对同样的命运。

  “在幽州的时候,怎么会那样?”她问。

  那天,他差点被大雪埋葬,直到现在,她还记得他毫无生气般的、láng的眼睛,还有他突然咬住她手指的雪白牙齿。

  “我练的功,叫无妄神功。”夜叉坚涩地说,回忆很痛苦,“其实,功法只是初成,并没有大成。”他要如何对她说,若大成,他可能控制不住自己,极可能会伤害她?

  “我被萨满以邪术控制,可化身为魔,为他及他背后的主人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为他们四处杀人、排除异己。该骄傲吗?我从来没有失手过,没有人是我的对手,只要我在运功后的一定时限内,回到安全的地方,‘死’上几天就行。我想摆脱,只要我死,他还能控制我的尸体不成?可是,我不能死,因为我妹妹在他们手里。我妹妹是这世上惟一真正爱我的人,我不能让她有事。可是在幽州遇到你之前十天,我得到妹妹的死讯。”说到这儿,他哽了一下,害得chūn荼蘼莫名心酸。

  “我从不会坐以待毙,所以早有安排,暗中培养自己的力量,也有自己的qíng报来源。萨满威胁我,若我不顺服,就把我妹妹奉献给láng神,也就是活祭。我一直暗中安排人手,想方设法要把她救出来。我快要成功了,你知道那有多不容易吗?可她没有等我。”他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却冰寒得像万年不融的雪。那是刻骨的仇与恨,那是被伤害到极致的痛,那是深深埋于心底深处的冷意,最后连血液全结冻了,伤人,却更伤己。

  “我不怪她没等我,因为有时候等待,可能比死还痛苦。可是,她还那么小……那么小的人怎么会想要自尽,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chūn荼蘼再也听不下去,猛地从chuáng上跳下来,扑过去抱紧夜叉的腰。同样是同胞!同样是手足!夜叉和龙座上那位有什么区别?他们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都不得不去伤害。只是,夜叉从来没有过选择。她懂他的心痛,这一刻,她完全懂。

  “本来,无妄神功不动用,我就不会变成活死人。可得到我妹妹自尽的消息,我心qíng太过激dàng,感觉出身体的变化。我qiáng行克制,我想挣脱邪术的魔咒,那样,萨满就将被反噬。没有人可以在cao纵我后全身而退,因为,我不允许!”夜叉身体僵着,并没有因为chūn荼蘼的拥抱而软化下来。而是满身散发著qiáng悍凌厉的气息。他是如此骄傲与尊贵,他是láng神之子,那种被人当成武器的侮rǔ,那种被人当狗养活的日子,他忍耐却不忍受,也必十倍奉还!

  “萨满可能感应到了什么,瞒着锦衣他们,派人追杀我。那时。我只要动用一点武功就会控制不住自己,话也不能说,就像个又聋又哑,只有一把子力气的傻子。”夜叉把那种极致的痛苦说得极为平板,好像是与他无关的事,“为了躲避追杀,熬过活死人的发作期,我不得已混在军奴中,因为那是萨满惟一想不到我躲藏的地方。可惜我再怎么压抑,战马和猎犬那种有灵xing的动物还是感觉到我身体里的凶气。所以我被军营里的兵士怀疑、攻击。我稍没控制好自己的行动,动手伤人。引发的后果却是致命的。”

  chūn荼蘼明白了,这就是夜叉当时变成“雪人”的原因!他没有运用魔功,却因为亲生妹妹之死而激发了身体里的魔气。他努力克制,因为只要他熬过去,用邪术bī迫和控制他的萨满就会受到反噬,他就报了仇。这个煎熬的过程很长,足足有十天。他一直面对着非人的折磨,不仅是ròu体上,还有jīng神。而事实上。后来锦衣能轻易除掉萨满,正是因为夜叉成功的反制了那个老男巫的缘故。只是当时在军营,他功亏一篑过。

  “所以,你明白了吧荼蘼,你从来不曾欠我。”夜叉轻轻拉开chūn荼蘼,凝视着她。就算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也闪着暗碧的微光。

  “那时,我想过放弃,就这么沉在黑暗里,跟着我妹妹去那huáng泉路多好。算了吧,生得悲哀,死得无聊不是正好?可是你出现了,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叫醒我的,因为在活死人的状态下,我感知不到外界。但,我就是感觉到你拍打我,还跟过儿说,要让这个雪人好看点。”夜叉突然笑了下,昙花一现般的,chūn荼蘼适应了黑暗的眼睛也只能看得模糊,却觉得极美,冰山消融,化为chūn水一般。

  “我醒了,意味着萨满全身的邪术告破。他极力隐瞒自己变成了废物的事,但我又怎么可能饶恕他?你还对我说‘活下去’!而我的活,也意味着敌人的死。所以……”他的大手抚在chūn荼蘼的面颊,第三度说,“你不欠我!荼蘼。从来不是无缘无故的报恩,因为你不知不觉中给了我摆脱的机会。荼蘼,你给了我自由!比所有生命都珍贵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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