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上吗?”影子一挑眉。
chūn荼蘼也挑起眉毛,两人对视,其实算是对峙。但片刻,chūn荼蘼就跳上小船,对跟来的封况和小太监说,“你们在岸边等着,我会游水。若真出了状况,我是不会救这个独臂人的。”
不是被激不过的反应,是突然意识到,影子打这么多掩护,其实是为了和她说正事。只有在小船上,划到水面正中,才不会有人能偷听到。毕竟,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眼睛和耳朵。
没等听到反对的声音,小船已经离岸。封况无可奈何,又见chūn荼蘼和影子两人神qíng轻松坦然,不像会出事的样子,况且水边视线良好,他能看得清船上人的一举一动,也只能由他们。
“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啊。”船到小湖的中心,chūn荼蘼问,脸上仍挂着笑。若真有高手是鹰眼般的视力,这时候也只会以为他们在说闲话。
“聪明的姑娘。”影子由衷赞。
“不聪明不行。”chūn荼蘼领了这夸奖,耸耸肩道,“你们都太厉害,我不放机灵点,最后死得渣也不剩了。”
“别为这个烦恼,小丫头,吃亏就是福。我年纪大了之后,才真正懂这句话。当然了,我是这一二年才年纪大的。”影子了然,“那一位是个重qíng的主儿,看似冷淡,其实你都做了什么事,他会记得的。你即不用问也不用说,更不必理会现在受了多少委屈,总归一点,以后必有好处。现在越倒霉,将来越有福呢。”
“你不是只想说这个吧?”
“不。”影子突然正色,“我想问你,你可知道当年朱礼案中,那个十议疏是谁写的?”
第四十七章人品哪!
chūn荼蘼吃了一惊。
写出那份奏疏的那个人相当重要,也相当关键。正是那份十议疏,最后成了朱礼通敌的铁证。外祖父曾经告诉过她,当年在朝堂之上,韩谋拿着那份十议疏问:是皇权重,还是这几张纸重?是兵力的绝对qiáng大重,还是这几张纸重?是风调雨顺重,还是这几张纸重?
没人敢回答他。
结果,韩谋重重的把那份十议疏拍在龙书案上,掷地有声的道:是这几张纸重!因为,这是国策!治国良策!有了它,国家就会qiáng盛。有了qiáng盛的国家,何愁稳定的皇权!何愁压倒xing的qiáng大兵力!就算风不调、雨不顺,又何愁不能让百姓安康,渡过难关!
最后,韩谋更是当着所有人的朝臣的面,亲手烧了那篇旷世奇文。因为他背下了那洋洋洒洒的数千文字,以后可以慢慢把主角换成大唐,缓缓推行,却不能再让更多人知道。
那份奏疏由此成了国家机密,不能再做为呈堂证供。
“难道影子舅舅知道此人是谁?”chūn荼蘼连忙问。
“哦,想打听消息了,叫起舅舅来了,刚才对我可不敬着呢。”影子嘿了声,但他知道事qíng的轻重缓急,随后就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告诉我!”得到肯定的答复,chūn荼蘼更加吃惊。
“你不怀疑我的说辞?”影子眯了眯眼睛。这时候的他,和韩谋简直一模一样,令人产生了两个身份重叠的感觉。若不是那条失去的手臂,chūn荼蘼甚至以为是韩谋化妆来戏弄她。
“我不怀疑。”chūn荼蘼皱了皱小眉头,“说句不敬的话,表舅舅。您这个人吊儿郎当的,但胸有锦绣,装得像个没用的二百五糙包,其实不过是为了远离是非,是为了报答那一位。今天您做这么多的怪,把我带到远离所有耳目的水面上来,肯定是有正事要说。而且,是了不得的正事。否则这种要紧的时候,您开什么玩笑?”
“好丫头。”影子对chūn荼蘼生出一种忘年的知己感,“但你就真的不怀疑吗?以前我相当于是被圈禁起来的,为何会知道这么重要的事?”
chūn荼蘼愣了愣,一时没有说话。她感觉影子这话里有暗示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呢?但很快的,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问:“和我们白家有关?”
要知道,影子当年是长期被秘密关在白府的呀。大舅舅白世遗,就是知道了影子的存在和那贵不可言的身份,才生出不该有的心,想秘密宫廷政变,把韩谋杀掉,扶影子上位,他和他那长公主的老婆在后面cao纵傀儡。
韩谋是英明的皇帝,无论兵权还是君权,他牢牢掌握在手中。在这种qíng况下要政变,就只有从宫廷入手一途了。那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用惊动天下,搞得名不正、言不顺。否则,就算夺了权,也很快会被皇族中的其他人推翻。毕竟他们没有实力,只能搞yīn谋,搞偷袭。
可惜,最后功亏一篑,最后被秘密的双双赐死。从这一点上看,这种事能够善了,除了白敬远壮士断腕的决心和判断力,韩谋对白家也绝对是天恩浩dàng了。冲这,白敬远为韩谋死上十回八回的也不为过。
“真的和我们白家有关!”见影子不开口,chūn荼蘼再问。其实,语气已经肯定。
影子缓缓点了点头。
啪的一声,chūn荼蘼手一松,握着的一只船桨落入了湖中。水面上,dàng起纷乱的涟漪,之后就归于平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小荼蘼……”影子小声呼唤。
“这个打击到我了!”chūn荼蘼神不守舍地喃喃道,“这个真的打击到我了!打从我做状师的那天开始,就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打击!”
她要救的是夜叉,顺手把一直针对白家的杜家掀翻,再把陷害夜叉的的杜三狠狠修理。可现在这种qíng况……明显增加她的难度啊。拔起萝卜带出泥,她不能为救夜叉把白家淹水里。再说,她现在是白家人,大家一条船,要沉一起沉。
“现在打击你,总比在公堂上你被疯狗追着咬要qiáng。”影子倒仍然对chūn荼蘼信心十足,“丫头,你不是说过,除死无大事。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只有想不到的办法吗?我知道这个消息很突然,但你现在知道了,早早做些防备就是。可见……”影子仰头望天,“不要脸的老天爷对你还是真好,这样的凶局、困局都有我这样负责任的表舅舅出来帮你。这叫什么?用你的话来说:人品哪!”
他说着说着又不正经起来,可chūn荼蘼却把他的话听了进去,连着深呼吸了几次,虽然突然乱成一团的脑子还没算彻底清醒,到底平静了些,“知道这件事的,是不是只我一个人?”
“废话,我不算人哪!”影子弹了下chūn荼蘼的额头,“活着人的中,就咱俩知道。”
chūn荼蘼捂着脑门,怒目而视,“告诉您啊,我现在qíng绪不好,别来惹我!看您的样子,一点也不急,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是啊。”影子点头,很认真,“若我觉得你不能解决,就不会来增添你的烦恼直接jiāo给那位龙椅上的仁兄就是了。但既然你能兜得住,必让他知道。他虽然不多疑,对白相的信任不会动摇,但三番五次白家出事,终归不好。”
“谢谢表舅舅。”
“不要谢我,我也害过白世遗的。”影子苦笑,“当初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目的,我虽然没有答应,可也没有不答应,是我的糊弄态度让他铤而走险。后来,若不是他要杀我灭口,也不会bào露。”影子捂住左胸心脏的部位,“虽然他是不该起那样的心思,但人的心很奇怪啊,什么可怕的念头都会出现。他本是惊才绝艳的人物,不然如何能写出令那一位也感到后怕的奏疏?可却为家族牺牲,偏偏又不甘心,学不会放下。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事,到底也不能全怪他。这次,只当我还他吧。”
chūn荼蘼无语,对那个未曾谋面的大舅舅感qíng复杂,不知是该同qíng他生生被皇权、父权和妻权压垮了,还是可惜他的才能从未得到施展,又或者是痛恨他想不开,死后还给家族带来麻烦和危机。
“小荼蘼,我才说知道写十议疏的人是谁,你怎么就猜到与白家有关?”影子看chūn荼蘼似乎被这意外震得发呆,不开口说话了,只好岔开话题。
“表舅舅,您都暗示了,我哪能猜不出!”chūn荼蘼翻白眼,“写这份奏疏的人连皇上都不知道是谁,而您从小就被关在我们白府,哪来的消息来源?摆明是发生在白府,是皇上注意不到而您注意到的地方。”
“暗示这么明显?”
chūn荼蘼点头。
影子又叹口气,“你也别烦恼。这事呢,你能解决最好,实在不成,皇上就算生你外祖父的气,但以他从小到大对白相的敬重来看,白家也不会获罪,顶多就是以后淡出朝堂罢了。你想,连你的真正身世,白相都不隐瞒皇上,皇上怎么会乱猜疑他。”
“这么说来,皇上也很信任您,不也告诉了您我的真实身世吗?”chūn荼蘼没好气,“可您生出异心试试,照杀不误。”
“这话你就跟我说说算了,口无遮拦的,别人让谁听到都是大罪。”影子以单桨把小船往岸边划,“得了,我要帮的忙已经帮到了,你给我争气一点,把那些讨厌的世家大族,尤其后族杜家打得永世不得翻身。”
chūn荼蘼不知说什么好。
眼看就到了岸边,她qiáng迫自己调整心qíng,重新露出轻松随意的表qíng,耳边却听影子低着声音道,“我带你划船的事,皇上肯定会问的。到时候你怎么说?”
“我说您找我谈那出歌舞的事,为求素材,要详细问之前的案子。”
“很好,瞎话张嘴就来,不愧是状师。”影子拍拍chūn荼蘼的手臂,“不过那位不会信的。”
“那怎么说?”
“就说我在白府秘密圈禁时,养过一只小狗。后来那小狗老死了,我就把它埋在屋后的竹林里头。现在,我见了光,过得舒舒服服的,想念与它相伴的日子,拜托你把它挖出来,再移葬到我现在的住处。”说着,还没等chūn荼蘼怀疑此话的真假,就塞了张折好的纸在她手中。
“这是位置图。”影子笑笑,“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却也不能让人知道,于是你就能解释我为什么要在无人的水上和你说这件事。而且吧,你这样说,会勾起那位对的我愧疚之心,他唏嘘感慨之下,大约就会放过你,不会追着问,省得你露出破绽。”虽说得无所谓,眼圈却是红了。他很快别过脸去,chūn荼蘼却仍然看个满眼。
不由得,她心疼起这位血缘很远的表舅舅来。说是见了光,到底伤残了身体,还不能恢复本来的身份。而且,不能娶妻生子,不能与人深jiāo,相当于真正孤寂的行走在人世中。人是社会动物,是需要社jiāo、亲人和朋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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