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原谅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害人不成终害己,这话果然不错。”杜东辰深深吸着黎明时的清冽空气,胸中满满全是凉意,“从前,我有很多想不通的地方。但因为没有怀疑,也就没有留意。后来猜测你对阿苏瑞有qíng,把疑惑慢慢串起来,发现其中确实有因果。许尚书遇刺那天,祖父也没想到你和娘去洛阳的路临时更改,结果在长安城外,你亲历了那场杀戮。也是误打误撞,咱家受了损失,娘和你惊吓过度。娘的身子更是从此衰败下来。这样,倒令皇上没有怀疑杜家。娘后来说,晕倒之前,恍惚看到一个西域人救了你。那人,是阿苏瑞吧?我现在已知他是láng眼的头目。想必所猜测的不假。”
杜含玉这时想反驳,却在自家大哥的犀利言词和灼灼目光下,开不了口。
“你那时,就对他qíng根深种,所以你特别喜欢打听西域的事,谁给你提亲,你也会想办法拒绝掉。我还以为。你是喜欢西域的事务,什么都讲给你听。chūn六被白相认下后,你只是看不起chūn六,对她却并没有特别重视。直到。你在山上遇险归来。照理,你们共同经历了绑架,关系应该好起来才对,却偏偏变得更加恶劣。而且。你说的那套如何脱险的说词漏dòng百出,显然是有人救了你们。不然两个姑娘。如何能逃离恶徒的魔爪?那人,也是阿苏瑞吧?”
“当时我确实晕了,chūn六没告诉我整件事qíng,但我知道……是他。”杜含玉低下头,不伪装了,因为她已经被哥哥看透了,再不承认,还有什么意思?
“有一次在街上遇到chūn六,正有一个面目丑陋的西域人被追打。chūn六冲出去见义勇为就不提了,你居然拿自己的帕子给个贱民包扎伤口!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不比八妹,做事一向有分寸的,怎么会把随身的东西给了外男?我还以为你是和chūn六别苗头,现在想来,那个丑八怪是阿苏瑞易容的对吗?”
“是。”
“那时有个胖子把阿苏瑞带走,自称叶记的老板,我一直没有留意,因为那胖子实在很会让人忽视他。现在我才知道那也是本事,而他名为锦衣,更是阿苏瑞的左膀右臂,如今还关在一处。这些事实放在一处想想,小玉,你觉得还能瞒我到几时?”
“大哥!”杜含玉双膝一软,跪在杜东辰面前,身子不自禁的发抖。
自从chūn荼蘼一手扭转局势,她就心中忐忑不安,觉得自己成了家族的罪人,只是她不敢承认。如今让杜东辰挑明,她再也骗不了自己。为什么要惹chūn荼蘼呢?但凡惹了chūn六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如果她不是想借机报复,想抢走阿苏瑞,祖父怎么会打错算盘!、
这一刻,她真的后悔了!
“起来。”杜东辰的声音冰冷中带着无奈,“仆人们要起chuáng了,你想让所有人看到?”
“大哥会告诉祖父吗?”杜含玉害怕起来。
杜东辰摇摇头,“事已至此,只怕是天意,借着你的手,毁了杜家而已。就算是……恶有恶报吧。”说完,甩手走了。
晨曦,本是希望之所在。可此时杜东辰的背影,却显得无比苍凉和疲惫。
长辈做的恶,他没有参与,可正如他所说,他没办法选择出生,但做为杜家的嫡长孙,既然享受了最大的利益,该还债的时候,他不能退缩。只希望,chūn六找不到证据,让杜家还能老小安好,回乡下过平淡的平民生活去。
若chūn荼蘼知道这件事,一定会感叹杜东辰绝对是个人才。通过一点点细节,就推测出杜含玉的动机,实在是敏锐。但,有句话,她也会告诉这个长安城内,除了长安双骏外最出色的年轻男人: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尤其是,做了那么大的恶!
第六十章魔盒
突厥王子案的第二堂公开审理,因为皇上龙体欠安而拖后日。但,时间不停向前,在第一堂结束的十日后,终究还是又开始了。
而对于代表御史台,也就是公诉方的杜东辰来说,实在没什么好说的。chūn荼蘼和他是攻守关系,chūn荼蘼攻,他只要守住阵地就可以。
但,他仍然觉得很难。因为他永远也无法猜测,chūn荼蘼手中到底有什么筹码。
那两个案子,祖父手段狠厉,可以说赶尽杀绝,应该没有留下重要的证据。若是有,他也必须让证据失去证明效力。就算皇上已经心知肚明,表面上只要不定罪,杜家就有活路。
所以这场官司,可以说是生与死的较量。
例行的程序后,杜东辰抢先开口,“上一堂,chūn状师提出对朱礼谋反案和许文冲遇刺案的诸多疑点,那么这一堂,该拿出证据来了吧?毕竟,口说无凭。”
“杜大人说得有理。”chūn荼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回身从过儿手中捧着的木盒子里拿出一张纸,双手递到站在公案旁边的高公公手里。
“这一份,是从罗大都督府失窃的箱子中得到的杜衡手书原件。”chūn荼蘼解释道,“上回说了,这是阿苏瑞从西域贼人手中截获的,如今无偿呈上,为破解朱礼迷案提供证据。在这封信下,附的是杜衡往年所写公文,由此可对照笔迹。”
“皇上,微臣上堂已经提出了反对意见,毕竟书信之物是可以伪造的。事隔这么多年,期间有太多变数,不能以此为准。”杜东辰高声反对。
“chūn状师以此为证据,暂且记下。杜爱卿,对推之时,你尽可依律反驳。”韩谋无喜无怒的声音,透着不容辩驳的威严。
而且他说得有理。哪一方都可以提出自己的观点,对方再推翻就是,却不能阻止别人。
“这一份,是前刑部尚书许文冲呕心沥血所得的证据,也就是当年携带《十议疏》之商队的吴老板所遗之自白书,由王日安转jiāo的。王大人一年前在洛阳,也被灭口。此自白书中,清楚表明是杜仲出面,代表杜衡威bī利诱诚信商号,让他们成为朱礼案反案的关键一环。杜仲是如何行事的,都说了些什么里面写得清清楚楚。许尚书亲赴洛阳取此证物,因此被害。与此同时许府遭窃,被盗一本名册。”
“什么名册?”从高公公手中接到自白书,韩谋皱眉问。
“全部死亡的证人名册。”chūn荼蘼三度从盒子中拿出证物,“一共一百七十五人,都是与朱礼谋反案相关的,无论涉案深浅,无一人逃脱了死亡的命运。这个册子清楚注明了死者的姓名、年龄、身份,以及与案件有何相关。还有,他们死亡的时间和原因包括死因的疑点。能把这些细节调查清楚,许尚书真的费了不少时间和jīng力。”
“这些都是纸证,岂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杜东辰咬着牙,打定主意死赖到底。为了家族,他什么也顾不得,别说只是厚起脸皮了。
没有人证!没有口供!chūn六再能耐,再本事,又能变出什么花样?
chūn荼蘼却不理他,直接对韩谋报告,“想必皇上还记得红绣鞋案吧?案中的死者之一方宝儿,正是朱礼正妻的外甥女,因受本案牵连,也被打入大牢,最后被循私枉法的杜衡以死囚换回前奉国公府为妾。但,方宝儿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她如此忍rǔ负重就是怀疑朱家是被杜衡陷害,蒙受不白之冤,所以潜伏在杜衡身边寻找翻案的机会。结果,苦心人,天不负,她终于得到两件至关重要的证物!”
“就是那份自白书和证人死亡名册?”韩谋问。不是做戏,是真不知道。
chūn荼蘼点头,转向堂下众人,“诸位一定疑惑,为什么方宝儿会得到这些重要到能要人命的东西呢?她又是从何处得到?什么时候得到的?答案就是……”她深吸一口气,忽然提高了声音,“方宝儿经常在杜衡的书房侍候,常年留心之下,查到了杜衡的秘密文书都藏在哪个暗格中。几年的青chūn,对女人来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对一个老头子虚与委蛇,那样刻骨的委屈和痛苦,换来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身为女子,我钦佩她为报恩而舍身取义的行为,尊重她为使姨母一家沉冤得雪所下定的决心!”她适时的煽qíng,一是为方娘子感动,二是要调动公堂的qíng绪。
要知道,群众的力量是qiáng大的。就算贵为天子,只要不是昏君,就不能罔顾民意!而当皇上要办什么人、什么事,民意也是最qiáng大的后盾。
果然,堂下一片骚动。
汉民族,自来都身有侠气,不然怎么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而古人的心灵还没被物质污染严重,听了chūn荼蘼的话,人人登时就涌出几分热血,觉得方娘子简直就是女中豪杰。
“至于她是何时得到的证据,方宝儿也有遗言留下,正是许尚书遇刺的当天!而许尚书遇刺,前案中已经说明,根本不是沈正山报复,而是被朱礼案的幕后黑手买凶杀害。这一点,láng眼的头目阿苏瑞可以做证。他还有证言……”chūn荼蘼第四次从木盒子中抽猸写满字迹的纸张。
杜东辰看得紧张极了,而其他人则好奇极了,真不知道chūn六小姐这个盒子是不是魔盒,从里面能掏出多少可怕却又真实的真相。
“阿苏瑞证明,在láng眼完成杀手任务后,从许尚书的尸体上找到了一封书信,jiāo给了随后赶到的买凶者代表人。据他的描述,虽然对方蒙着脸,看不到真面目,但其身形和眼神,与杜仲一般无二。而且那人还双手使刀,与杜仲也完全相同。”
“杜仲已死,如今阿苏瑞说什么都行。”杜东辰抓住一切时机辩道,“他为了脱罪,其诚实度又有多可信呢?”若不见fèngcha针,只能被chūn六压得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而他的话也确实在一部分人心中激起怀疑。到底,夜叉是外族
“杜大人是不是特别庆幸,杜仲因为红绣鞋案而被斩首了?”chūn荼蘼冷笑,“这么重要而关键的人物和线索就此了断。说起来,杜仲对杜家还真是仁义啊,活着,是忠实的走狗。死了,斩断了冤案的首尾。你们家,不打算好好补偿他吗?”
“chūn状师,这样说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chūn荼蘼点头,“没意思,我还不说了。”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正派人,为达到目的,她可以不择手段,包括人参公jī。她只守着自己的底限,那就是正义和真相!
“你们双方,克制一下不得争执与本案无关的事。”韩谋适时“劝架”。
chūn荼蘼前世做了多年律师,经过千锤百炼,再说她讽刺挖苦杜仲的事也是有意,是为了让看审者对杜家的恶感再加深。此时经韩谋一说,很快认错道,“皇上教训得对,是民女激动了。本案复杂,要理清脉络,时间上有些紧迫,gān脆我简略说吧。许尚书身上带的自白书和杜家书房中的证人死亡名册同时丢失,又同时被方宝儿盗出,这很说明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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