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唐律,皇族犯法,除了谋反大罪之外,本来就不必坐牢,而是在特殊地方幽居,这个地方就是掖庭。当然,对外会有个很好听的说法,只说皇上自责教女不严,令女儿失了为人媳妇的本分。加上一直无所出,自请和离,在皇家佛堂修养身心。
于是,民间又开展了新一轮对圣上的歌颂赞美活动:看看皇上,那是天子啊,至高无上的存在,可女儿做错事,一点也不袒护,还给右威卫老将军加了爵,十转上护军呢。这才是千古名君,不以皇权压人,而是以德服人。
诸如此类的赞扬有很多、很多……
“您看,皇上怎么会为此恨我?”chūn荼蘼背地里和白敬远说,“皇上依大唐律的规定,惩罚了一个女儿,不但没有丢皇家的面子,而是增长了威望。我早说过了,承认错误是最好的公关,谁也不是傻子,百姓们虽然容易被忽悠,但也是最聪明的,捂着盖着是最愚蠢的做法。”
“公关?忽悠?”白敬远咀嚼着外孙女说的新词,虽不大明白,但却想起皇上这两天对他格外亲厚,不禁微笑。
六丫头就是他白家的福星啊。
没过几天,chūn村又找上门来。chūn荼蘼正和八妹白毓灵研究怎么把讼案归档分类,见了chūn村就笑道。“不是又有官司要打吧?”
chūn村憨厚地笑,“我是来送诉讼银子的。”说着,递过来一张飞钱的凭证。
五百两的面额,以案件的容易程度来说,算是很高的费用了。
chūn荼蘼把凭证jiāo给八妹,心里很高兴,嘴上却刻薄的道,“我是看见无畏的面子上,才给你优惠。不然你知道和离、义绝或者休妻官司要怎么收费吗?我把这统称为离婚。离婚案,收费最可观,从你分割的财产中抽成的。有的高达两成呢。我听说,皇上为补偿你,除了封给大公主的土地外。其他东西都赏赐你了?那可是金光闪闪的老大一笔啊。”
“我爹全送去兵部了。”chūn村不在意的笑笑,“以皇上的名义,为边境士兵重制一批盔甲。”
chūn荼蘼挑了挑大拇指。
chūn老将军真会做人,谁说武将都是粗人来着。之前,外祖父还和她私下说。当初chūn村逃出来,提前找到她。让她当状师,恐怕就是chūn老将军有意为之。不然,chūn村哪那么好逃跑?
当然,此猜测的真假就不必深究了。而且连chūn老将军那样能忍的都受不了大公主了,可见是自作孽,不可活啊。再看chūn村的面色,摆脱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对他还说就好像是甩掉了枷锁,令他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他就长得浓眉大眼,憨厚的帅气相。此时言笑晏晏,害得八妹白毓灵小脸都红红的,不敢抬头看人。
“还有啊,我爹还是上了请罪的折子,说姻缘事,双方都有责任,不该一味追究公主的不是,我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所以求皇上派我去岭南的驻军那里,从小兵做起。”chūn村高兴的道,“小六子,听说那边也有很好的土产,你喜欢什么,开个单子,我给你寄回来。”
“要我说的东西,你才寄来,不显心意啊。”chūn荼蘼开玩笑,心中却真替chūn村高兴。
因为封建律法对特权阶级的保护,韩谨佳受到了惩罚,幽闭于掖庭,到底抵不过她所犯下的罪行。但事实就是如此,chūn荼蘼无力改变。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保护弱者的利益。
但,那样清苦的、不能再作威作福的生活对韩谨佳来说,就是很受罪的吧?重要的是,chūn村能再找到自己的梦想,最后也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chūn村走后,chūn荼蘼找到白敬远,“祖父,虽然我一直在家接案子,可是到底显得不正规。”
“你要做什么?”白敬远紧张起来,“太惊世骇俗的不行哦。祖父年纪大了,受不住!”
“我想开一间状师事务所,多接案子,多赚嫁妆银子。”chūn荼蘼笑嘻嘻的说出自己心里的打算,“若能找到合适的状师,经过我培训一下,小案子就不用我打了。我闲下时间,多在祖父身边尽孝不好吗?”
第八十一章状师事务所
庆平十九年chūn,大唐的第一个状师事务所进入筹备阶段。
事qíng是这样的……
chūn荼蘼表示出自己的意思后,白敬远仔细考虑过外孙女的提议,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银子。
chūn荼蘼看到数字时很吃惊,这老人家,到底怎么存的?
“祖父,我不是想让您资助我啦,而是要让您入股。”chūn荼蘼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这两年打官司,加上皇上的赏赐也赚了不少银子,但若全投在事务所中,到底有点周转不足,所以打算让您入股三成。”
白敬远吓了一跳,“你要开多大个事务所,居然还周转不灵吗?我琢磨着,你自己的私财至少得有好几千两银子了。”
他以为,自家这个小财迷的外孙女是不想动自个儿的银子,所以惦记他的。实在话,朝廷有俸禄,白家有田产和生意,祖上又有余荫,他这辈子没为家计发过愁。而他身为重臣,平时公事繁忙,家务事是内宅的女人在管,自己的钱财是白卫负责,多少年他都没问过一声。因为六丫头要办大事,他这几天归整了一下,能有那么多,他自己也很惊讶。
“我辛苦存银子,是为了自己将来过好日子嘛。若嫁人,陪嫁不用家里为难。若不嫁人的话……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好好的。过了二十而未婚,还要jiāo衙门罚金的。不然,谁知道官媒会把我指给什么歪瓜裂枣。”
“你为什么不嫁人?”白敬远很惊愕,倒忘记chūn荼蘼才入府时,他有利用之心,不想让她嫁到外人家,而想留着她,不顾她的幸福。为白家谋利益呢。只是人非糙木,相处出来深深的祖孙qíng,他就处处为外孙女打算了。
“我当了状师,姻缘事一直困难,您又不是不知道。”chūn荼蘼耸耸肩,一脸无所谓,“所以我考虑得长远。但现在我有您当我的后盾,我很有安全感,什么也不怕。银子就能全拿出来。”
这马屁拍的,白敬远老qíng大慰。
他家荼蘼是什么人,连皇上也敢顶撞,敢给皇上吃瘪,皇上也头疼的人啊。可是呢,却把他当成主心骨。他老了,没什么雄心壮志,但最得意的晚辈对他这个态度,感觉真是舒服。而且六丫头以后要当王后的,虽然比不得皇后,可也是白家的荣耀。可惜这事要先瞒着。不能透给荼蘼知道。但她心里也有点谱吧?
她和阿苏瑞……qíng分似乎不是一天两天。虽然没摆在明面儿上说,也是男非卿不娶,女非君不嫁的样子。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多银子?”他心里有点乱。过了半晌才问。
“祖父您听好。”chūn荼蘼清了清嗓子,顺手从桌边拿过一本小册子,递给白敬远,“这是筹备qíng况。上面需要什么,一笔笔记着呢。状师事务所。是大唐第一家,不是有经验可循的其他买卖铺子,所以事无巨细节,都要提前想好。”
“这招聘费、培训费是什么?”白敬远一边翻着册子一边问。
“状师事务所不是买卖商品,而是给人打官司的。除了开设的地点要好之外,还需要舒服又分工有序的宽敞地方。”chūn荼蘼没理会那两个问题,而是从头解释,“有放纸档的档案房,有文书们工作的房间,有专门的账房来计算收支和收费的房间、有调查员休息及练功的场地,有状师和委托人私下谈话的密室,有供全体状师开会的花厅,前面还需要接待房,来了客人,要由接待员初步询问,再把案件分门别类,送到所长,也就是我办公的地方,由我分配给每个状师。还有要饭堂,侍候的手下人以及门房。总之,地方一定要足够大。既然开大唐第一间状师事务所,就不能慢慢发展着来,上来就得把人震住才行。”
“长安地价是很高,不过就算你盘下的铺面要非常大,也没到非要我入股的地步。”白敬远道,“祖父不是舍不得银子,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弄成什么样的规模。”
“预备的东西倒不用多少,也不必装饰得特别豪华,那样穷人就不敢进了。事务所的风格以gān净、优雅、庄重和利落为主。关键是……人。”
“人?”
“对啊。”chūn荼蘼点头,“调查员由大萌和封况负责,自然要招收武功好、人品好、够机灵的人。但大多数人没gān过这一行,所谓的培训就是教他们怎么做。前面的接待员也得培训,必须是识文段字的人,还得善于和人谈话。祖父可别小这个,谈得好,委托人说得清楚明白,案件才好归类嘛。账房啊,丫头啊,厨娘啊,门房啊,哪一样都得jīng挑细选。您知道我得罪的人多,若不小心把关,进了不好的人就是大麻烦。”
“没错,千里之堤,毁于蚊xué,这种所谓的小事马虎不得。”白敬远摸摸胡子,“最近朝里无事,我来帮你做这些。相信你祖父的一双老眼,阅人无数,普通人想耍花样,过不了我这关。”
“谢谢祖父。”chūn荼蘼高兴起来,抱了白敬远一下。
白敬远是古人,不像chūn氏父子,已经习惯chūn荼蘼这样了,当场就怔住。但很快,又觉得这样很是不错。平时孙男娣女们对他即敬且远,像他的名字一样,倒也没什么趣味。
人老惜子,半点不错啊。
“然后就是最重要的,制订章程和招收状师。”chūn荼蘼继续道。
“你要订什么章程,又要招多少状师?”白敬远越听越奇,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荼蘼那小脑袋里怎么想出来的。岂不知,她几乎照搬了现代律师事务所的那套。
“章程要细化,但大体上有三点。一,状师不能挑案子,分配给什么案子,就要接什么案子。二,状师不能私下收委托人的银子,由事务所统一收费,再分配给他们。当然,如果赢的话会多分些,输的话就少分些,甚至没有。如果无官司可打,每月有安家银子。不算多,也足够在长安生存的。至于这个收费,会有个明细表,让委托人也一目了然。三,每个人在一段时间内都要接一件法律援助官司,并全力以赴。说白了,就是为穷人免费打官司,免得穷人受权贵欺凌,有苦无处说,有怨无处诉。”
“这个好,利民政策,皇上一定会喜欢的。”白敬远忙的点头,只感觉眼界似乎开阔了。
“至于说招聘状师,要请祖父帮忙,在全大唐张贴告示,只要满足了条件,经考察人品合格,就成为本事务所的状师。做满七年,胜诉率够标准,可以加股。不过嘛,大唐的好状师不多,但我可以招一批秀才学子,想做状师,不想走科举之路或此路不通的,再或者没功名,学问却好的也行。这种人呢,叫做状师助理,每月的薪俸银子虽然少,但却是一边帮忙一边学习律法和打官司的,将来慢慢成为状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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